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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程山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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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个安静的角落,把自己埋进去,

安静地,等待腐烂……

——江棠日记节选

……

在一片打了霜的柿子林底下,柿子红彤彤裹着白霜,诱人极了。

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少女轻得像枯叶蝶,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我就不一样了,吭哧吭哧,气喘吁吁。

空气中飘来柿子清甜的香气,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人还是蒙的。

我刚刚做了什么?

我一个流浪者,捡了一个大活人上路?

我疯了吗?

我大抵是真的疯了,偏头看了眼乖巧地牵着我的衣角跟在身后的小姑娘,我陡然生出沧桑来。

但凡有个热心群众去举报我拐卖未成年,我就得完。

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我实在想不明白,方才想留下小姑娘的冲动,就和在破庙里想打开井盖的冲动一样来得突然,且强烈。

眼下我回过味来,心底别扭极了,拧着眉回头看她,几次欲言又止。

她垂着眸,看上去很乖巧,也有些冷清,忽然抬头和我对视,琉璃色的眼瞳像蛇一般竖成一道线,有些委屈地问我:“江棠,你后悔了吗?”

我……

我憋了口气,脑子里想了很多——想那双琉璃色的竖瞳,想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又不曾说过。

可最后,晕乎乎的,只剩下满脸的愧疚,“我没有,你别多想。”

她轻轻应了声,忽然道:“江棠,给我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

我曾听说,名字的意义非凡,命名权是极为亲近的人才有的权利,往往还代表了上对下,长对幼。

她叫我姐姐,我替她取名,倒也不算逾矩。

我看到漫山遍野的茶树,心中一动,正想说些什么,远远地听到一阵小孩的嬉笑声。

眺望过去,村庄近在眼前。

黑的瓦白的墙,一棵老梨树枯败耸立在近前。

而有一间茅屋如水墨画里的异色,突兀拦出。

它简陋得不像这个时代该出现的屋子,它是上世纪肮脏贫穷的见证,黝黑低矮。

四五个男孩躲在梨树后面,紧张而兴奋,探出半个身子,拾起地上的石子砸向茅屋,土话夹杂着普通话,依稀听清:“不要脸,疯女人!”

我蹵了蹵眉,走得近些了,才看见,茅屋前坐了个女人。

女人不挂一缕,头发乱糟糟的,目光空洞无神,靠在又白又黑的墙头,吃吃地笑,对砸到身上的石头置若罔闻。

我咳了一声,小孩们看到生人,大笑着一哄而散。

笑声天真烂漫,笑得充满恶意。

我心中莫名发闷,看了那女人一眼,没有做声,绕过茅屋从小路走了出去。

女人呆滞的视线仍痴痴看着远方。

身旁的女孩紧跟上来,轻声问:“江棠,你怎么了?”

我呼吸滞了一滞,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以后你叫江茶。”

我想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会冲动之下带着她了。

我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一个月只有不到三千块钱的工资,日复一日上班,重复单调忙碌的工作,望着低矮的天花板,心头闷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终于,这口气到了喉咙口,我平静地离了职,揣着几千块开始流浪。

往偏僻的村庄走,我讨厌车流,讨厌人群,喜欢泥巴房子檐下暖暖的太阳,和安详的老人。

我帮不了任何人,甚至称得上麻木冷漠。

但身处这个时代,我同样看过了太多新闻,有太多无力,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尽我所能去帮助同为女性的每一个“她”。

破茅屋前的女人逐渐远去,我心头缀着沉重的悲哀,似乎因帮不到她而负罪。

江茶在此时是个体贴可心的同伴,她不问不响,被我握出温度的手轻轻牵着我,无声陪伴抚慰我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我想我需得去镇上修我的手机,也应该先去当地公安局问问看江茶的身份……冗杂的思绪渐渐将悲哀挤出脑海,我在村头一根电线柱子底下找到了客车发车表。

也是幸运,偏远农村一天有两趟车就很不容易了,而我恰在其中一趟的半小时前赶上了。

我牵着江茶的手蹲在了电线杆底下等,自然得像认识了好多年。

不多时,一股浓郁的尾气扑面而来,笨重的客车外皮脏得像包浆似的,司机叼着烟不耐烦地打开车门,站口等待的乘客一拥而上。

我是经历过这架势的,仍抢不过那些大爷大妈们。

我忍着喉头涌起的呕吐感,艰难把江茶圈在窗边,打开窗户透进一点风,我才歇了口气。低声对江茶道:“很快就到了,忍一忍。”

江茶在我怀里抬头看我,点了点头。

我忽然生出些自卑和胆怯来。

我生得一点都不好看。

每每照镜子,我都会升起挫败和厌恶感。

镜子里那个又胖又丑的怪物是谁?

我继承了父母的全部缺点,父亲的坏脾气和母亲的矮胖个子。

所以我不喜欢照镜子,连带着从不化妆,疏于保养的脸风吹日晒,是干燥的,像个地道的流浪者。

我的手撑在窗台上,后背人挤着人,土路颠簸,司机放着凤凰传奇的歌,嗨得车厢也跟着蹦迪。

那双手也是粗糙而布满茧子的,干得起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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