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内骚动起来,大家虽然都是窃窃私语,但春尽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或轻蔑或嘲讽的视线里夹杂着零星的同情,大多数人都等着看戏,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成饮酒的配菜刚刚好。
春尽仍旧保持着沉默寡言的人设,但有人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春尽,你欢迎你二姐姐吗?”
皇后语气和善,眼神却透露着一股子凌厉,仿佛只要春尽说不,她就会立刻让人扇她嘴巴子。
春尽嘴还没张,就听郑夏至说:“她一个低贱的庶女,做将军的妾室都高攀了,这里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春尽笑了,眼底氤氲着淡淡的寒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现在还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而且还有皇帝亲封的诰命,郑夏至想让她下堂,那不是在打那位的脸吗?
春尽看一眼上首的皇帝,虽然那张脸常年不辨喜怒,但还是能看出他此刻心情并不是很好。
“本宫倒不是逼着让你点头,只是觉得这偌大的将军府,自家姐妹互相照顾总比外人要好,你觉得呢?”
说到最后,皇后的声音冷了几分,她眸光锐利地看着春尽,浓厚的脂粉都遮不住她的凶神恶煞。
春尽又想起小的时候遇见她,不过是多看了她一眼,就被人拉下去狠狠打了一顿,之后伤口溃烂高烧不退,如果不是娘亲跪在大夫人的院子里求她,只怕这条命都保不住。
娘亲少时四处游历,医术比一般的郎中好不知多少倍,可她还是为了自己受大夫人的折辱。
因为那味救命的药她买不起。
她被关在丞相府十几年,像折翼的小鸟一样,面对不了一丝风雨。
春尽不愿变成那样,她不想做依附大树的菟丝花,而是要成为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
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她本就不在意,让给郑夏至也没什么可惜,但她偏不让皇后和丞相一家子如愿。
凭什么郑夏至想要自己就得乖乖奉上?她算什么东西!
“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将军府已经有三个妾室了,再多一个也不妨事,但将军回来时带了一位姑娘,还未行纳妾礼,二姐姐排在她后面,得再等等。”
郑夏至气得脸都绿了,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想让我做妾?!”
“那不然呢?”春尽露出疑惑的表情,“将军府只有范黎一位将军,你想嫁进来只能做妾啊,我以为你知道呢。”
郑夏至仗着有皇后撑腰,嚣张得鼻孔朝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春尽这么说无疑是狠狠打了她的脸,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堂堂丞相嫡女,谁敢让我做妾?!我看你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本来想留你在将军府做个侍妾,现在看来还是发卖了得好。”
春尽余光瞥一眼皇帝,见他面色更沉就放心了,剩下的事应该用不着她出手了。
殿前失仪,就算郑夏至靠山再大,也讨不到一点好。
皇帝轻咳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皇后立刻察觉他的情绪,朝郑夏至使了个眼色,郑夏至不情不愿地坐下。
所有人都在静候皇帝发言,但他就是一句话都不说,让别人忐忑的猜他在想什么。
一片寂静中,范黎说:“怎么没有人问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想法?”
他的话没有打破沉寂,而是让气氛更加诡异,郑夏至不满地看他一眼,正欲开口就被皇后瞪了回去。
皇后像只老狐狸般,笑着问:“那范将军对于这桩美事是什么看法?”
她将“美事”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像在提醒范黎什么,但范黎没有理她,而是起身走到殿中跪下。
“陛下,保家卫国乃微臣分内之事,且此次战事大捷也不是微臣一人的功劳,微臣不敢居功更不求任何赏赐,只愿我大周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便足矣。”
皇帝笑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人人都道你只知埋头打仗,不会说场面话,朕看未必。”
春尽默默点头,这番话说得挺有水平的,既表明了自己的忠君之心,还把皇后要赐婚的事挡了回去,可谓一箭双雕。
看来他这么久不说话,就是在斟酌这个。
春尽彻底放心了,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范黎身上,偷拿了好几块糕点,皇宫的厨子手艺就是好,拿回去给拂雪她们吃。
范黎抬头看皇帝,眼神无比坚定:“微臣所说句句发自肺腑,绝无虚言。况且臣府中已有娇妻美妾,若是娶了郑二小姐入府,恐怕会委屈她,请赎臣不识抬举。”
这话就是皇帝想听的,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随口斥责了范黎两句,然后便让他入席了。
郑夏至折断了手里的筷子,眼神怨毒地盯着春尽,春尽只当没看到,该吃吃该喝喝,还不快活。
夜色渐浓,月上柳梢头,这场宴会到了尾声。
范黎被关系好的同僚叫去说话,春尽一人站在雕花长廊前醒酒,突然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她本就有些醉酒,那人又用了十足的力气,她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直直往前倒去。
情急之下她只能护住脸,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临。
诶?这是什么,软软的,再捏一下……
“夫人再耍流氓我可不客气了。”
春尽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温热香软的怀里,手还捏着对方的……
她眨眨眼睛往上看去,跟对方的眼睛碰到一起,心在刹那间失去节奏。
“谢谢你救我,这个……我不是故意的。”说话间她又捏了两下。
对方:“……?”
春尽连忙撤回手,连滚带爬地从她身上起来,对方也缓缓起身,优雅地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
站起来春尽才发现她戴了面纱,方才太过慌乱再加上被那双眼睛吸引,竟没察觉到这个。
光线昏暗,对方又站在背光的地方,春尽看不太真切她的眼神,但她感觉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我们在哪见过吗?”
对方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或许吧,不过范夫人贵人多忘事,就算见过也早就不记得了。”
春尽觉得她在攻击自己,并且有证据,可不等她再说什么,身后就响起一道女声。
“范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春尽立刻警觉起来,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看到她绷紧身子,眸光闪烁两下,变得更加晦暗。
春尽朝她笑着点头,随那宫女离开,女子目送她远去,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见到皇后,春尽恭敬地行礼,皇后坐着喝茶,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直没有叫她起身。
春尽心里骂她,面上依旧低眉顺眼,人在屋檐下,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而不是逞匹夫之勇。
一盏茶喝完,皇后才懒懒地说:“起来吧。”
春尽踉跄着起来,暗自揉揉酸麻的膝盖。
“知道本宫为何唤你前来吗?”皇后垂眸看她,眼神冷锐。
春尽:“臣妇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缺了些规矩,不过这也不怪你,你自小跟在柳姨娘身边,也学不到什么。”
春尽垂在袖中的手握紧,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冷静。
“夏至到底是你姐姐,又是相府嫡女,你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春尽撇撇嘴,依旧温顺地回:“臣妇并没有阻止她进将军府,是将军说不愿再纳妾。”
“呵!牙尖嘴利!”皇后将手中的茶杯扫落,碎片飞起来割伤了春尽的脸。
她抬手擦了擦颊上流下来的鲜血,仍旧笔直地站着,皇后刚要发难,门口就传来范黎的声音。
“我到处找你,原来你被皇后娘娘叫来叙旧了。”
范黎走到春尽身边,对皇后道:“不知道娘娘与内人说完没有,天色已晚,我要带内人归家了。”
皇后冷嗤一声,但没对范黎说什么,范黎朝她行礼,对春尽道:“夫人,走吧。”
春尽随他一同往外走,皇后突然说:“范黎,你在朝中根基尚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自己掂量清楚。”
范黎脚步一顿,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微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出了宫后,春尽向范黎道谢,范黎憨厚地笑笑,仿佛刚才那个霸气的他只是幻象。
马车朝将军府行进,两人又开始各想各的,互不打扰。
一刻钟后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春尽跳下马车,就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他们的马车后面。
马车帘子掀开,郑夏至踩着马夫的背下来,迈着骄傲的步伐朝她走来。
“你去把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我要在将军府小住几日。”
春尽跟范黎对视一眼,范黎皱眉道:“郑二小姐,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我有皇后手谕。”郑夏至把一张黄色的绢布扔给范黎,大喇喇的走进将军府。
确实是皇后亲笔手书,旁边还盖着凤印,春尽看完只觉得荒唐,她们这么纵着郑夏至,早晚会自取灭亡。
范黎捏皱手里的布,沉声道:“我去找陛下。”
“这么晚就不要打扰圣上了,她想住就让她住,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多大的浪。”
两人只不过稍迟一步进去,郑夏至已经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了,当家主母般训斥她们,赵清蓉暴脾气上来,差点跟她打起来。
看到春尽,众人像看到了主心骨似的,纷纷围了上来。
“姐姐,你看她。”赵清蓉哭哭啼啼地挽住她的胳膊。
林颦跟金浅也一脸倦容,一看就是被强行叫醒的。
春尽眸色幽冷地看着郑夏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郑夏至瞥她一眼,跟身边的丫鬟低语几句,回道:“只是小住几日,瞧你紧张的。”
她说完果真出去了,朝倚梅园的方向走去,春尽怕她跟拂雪起冲突,连忙跟上去,没想到拂雪已经拿着小包袱出来了。
拂雪走到她面前,说:“被赶出来了……”
她好像还没从睡梦中醒来,眼神呆呆的,比平时少了几分攻击性,看起来软软糯糯的。
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被赶出来倒也正常。
春尽避开她的目光,对金浅说:“不然先让拂雪在你那住两天?”
金浅:“我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春尽就是觉得她会趁某个月黑风高夜手起刀落,结果了拂雪。
春尽又转头看向林颦,林颦往范黎怀里缩了缩,说:“将军宿在我那里,可能不太方便。”
春尽没法,只好转而求助赵清蓉,赵清蓉一脸震惊,仿佛在问“是不是想让我死给你看”。
春尽心虚地收回视线,又跟拂雪的眼神对上,对方一副受伤的样子,好像在强忍眼泪。
“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歇息,拂雪就拜托你了,夫人。”
范黎说完拥着林颦离去,金浅也把赵清蓉拉走了,只剩下春尽和拂雪相对而立。
“走吧,快要下雨了。”
春尽转身,风吹起她的裙摆,拂雪怔了片刻,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袖子。
栖霞阁本来就是暂时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好好打理过,除了她的房间之外就只有一间桃枝在住,其他的都堆着杂物,住不了人。
春尽把拂雪带到屋里,对她道:“先将就一晚,明日再给你腾一间屋子出来。”
说着就要离开,拂雪连忙拉住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里?”
“我跟桃枝挤一挤。”
拂雪抓紧她的手腕,声音沉郁:“宁愿去跟丫鬟挤,也不愿意跟我一起睡是吗?”
那不是为了让你睡得舒服点吗,怎么还成我嫌弃你了?春尽觉得自己很冤枉。
“好,一起睡吧。你先睡,我还要卸妆洗脸。”
拂雪仍牵着她的手不放,充满期待地说:“我帮你吧?”
春尽没有拒绝,主要是她自己一个人搞不定那个发髻,又高又重,压得脖子都僵硬了。
春尽坐在梳妆台前,拂雪站在她身后,将头饰一样样取下来,再把发髻拆开,无比轻柔地为她梳头发。
她的动作实在太轻了,弄得春尽昏昏欲睡。
拂雪看着春尽脖子上那颗红莓,伸手轻轻摩挲,异样的触感让春尽一下惊醒,她伸手捂住脖子,慌乱地转头看拂雪。
拂雪隐去眸中的贪婪,装作不懂地问:“弄疼你了吗?”
春尽想着她可能只是无意碰了一下,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可也没办法再与她靠得这么近了。
“你去睡觉吧,我自己来就好。”
这些拂雪没有固执,乖乖地走到床边坐下,脱衣上床。
春尽在看到她动手解衣带的时候就收回了眼神,她将长发挽起来洗了脸,确定拂雪睡了之后才躺上去。
尽量保持着距离,身后还是有温热贴上来,灼热的呼吸洒在后颈,激得春尽毫无睡意。
早知道就打地铺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身后的人呼吸绵长均匀,应当是睡着了,那她往外挪一挪应该没事。春尽抓起环在腰上的手,慢慢往外蛄蛹,还没蛄蛹两下就被一把抱住。
后背贴上一个火热的胸膛,气息更近了,而且对着同一个地方,很快那处就麻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又上来了,春尽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痒得她抓心挠肝,只能不停地搓脚。
“姐姐,你怎么在抖?”
春尽吓得一激灵,鼓噪的心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说:“没事,就是有点热。”
本意是提醒拂雪放开她,没想到拂雪听了之后,反倒抱得更紧,手不安分地去扯她的亵衣带子。
“热吗?是不是穿得太多了?试试脱掉一两件。”
脱掉一两件就光了!春尽慌忙按住她的手,道:“也不是特别热,不用这么麻烦,快睡吧。”
拂雪“哦”了一声,但手仍在领口,春尽想把她的手拿开,没想到用力过猛反而把亵衣扯破了。
“滋啦”一声,布帛碎裂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两人皆是一愣。
春尽忍着羞耻,对拂雪说:“把你的手……拿、拿开。”
拂雪看着她红透的耳尖,桃花眼微眯,眸底蕴出晦暗的欲.色和狂热。
她反手扣住耸起的柔软,嗓音微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