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和许琳纠缠下去，陆眠星又在楼梯上坐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
薄桢言的话陆眠星想了很久很久。
什么是装作不喜欢。
什么又是喜欢。
陆眠星摊开手，张开，任由风穿过，直至冷意从指尖传递到手心，钻心的冷。
薄桢言总是要在要放弃的时候，给她一些希望。然后一遍一遍，重新否定。
陆眠星收回思绪，视线落在刚走过来的薄桢言身上。
薄桢言就站在楼梯底下，他肩宽腿长，挺直的脊背顺着流畅线条流转而上，那双晕上温柔意味的桃花眸在眼尾微挑出弧度，眉眼中神色不明。
看她还在，薄桢言走上台阶。
陆眠星坐在台阶上，没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放心。我说过……我处理完事，想和你一起回去。你……不是没钥匙吗？”薄桢言犹豫了下，总归有些小心翼翼。
公寓为了安全系数，没有多余的钥匙，采用的又是门内自动反锁，一旦没带钥匙出去就会被关在门外。
陆眠星没说谎。陆眠星不是忘性大的人，但偶尔有些记忆力消退的时候还是会忘了些什么。不过，公寓里解锁的速度极快，根本不需要多久。
在图书室，陆眠星是慌了，才会跟薄桢言说这些丝毫不重要的事。
薄桢言也知道。不过是个理由。
想要一个和陆眠星一起回去的理由。
“其实……你不和我一起回去也行。”陆眠星情绪平静和图书室里头判若两人，看似放下了，却是把更深的情绪压了下去。
薄桢言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陆眠星。”
“嗯？”陆眠星没抬头看。
像往常，薄桢言听完她的话再叫她的名字，下一句一定是：你知道就好。
嗯。她知道。
天黑下来，乌云压下来，看样子要下雨了。
陆眠星抬眸，看了眼天色：“如果不想和我一起回去，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空气冷得透彻，下雨前的气压低得如同两人之间存在的关系。
薄桢言就这样站在几层台阶之下，眸色愈深。
倏尔，薄桢言抿了抿唇没说话，反而走上几层台阶，坐在她身边，长腿跨过一层台阶，踩在她下一层台阶。
太近的距离，让陆眠星不得不在意。淡淡的薄荷味迎风飘过来，带着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陆眠星淡淡偏头，迟疑的杏眸撞上薄桢言撂过来的视线。
薄桢言眉眼清疏，双眼生得狭长，扇形微敛的双眼皮，压下了眸色里的冷淡，微挑的眼尾，平添了份几分温柔。
陆眠星恍然，薄桢言那恰如其分的温柔晕在眉眼里，怪她当了真。
薄桢言手撑着地上，靠近她，声音放得极轻，顺着风混着淡淡的薄荷味，清醇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我说想和你一起回去，不是别的。我想。”
他想。
这句话压了七年没说，或许更久。
少年时的薄桢言心里就放着这句话，却因为置气，藏了那么久，直到离开后才知道陆眠星原来喜欢他，而他的每个举动都在伤害她。
笨拙得不知所措。
把那么喜欢他的陆眠星弄丢了。
·
在冬天来临之前，S市终于酣畅淋漓地下了场大雨，混着隆隆作响的雷，夜色渐浓，雨混着墨黑色的天，格外可怖。
物业的动作极快，再快也抵不过这突然的大雨，开锁的事也被拖了许久。不过半个小时就把门开了出来，物业人员礼貌敲了敲的对门，开门露出的是一张少女的脸。
她问：“是不是解锁了？”
物业人员反应过来，这就是新搬进来的住户，立马用极其客气的语气回答：“今天的雨太大了，小姐可能还要等上一两个小时。”
陆眠星点点头，侧眸看了一眼外边的瓢泼大雨，没再说话，眉眼里头蕴着郁色，落在明媚的五官上有些不太和谐。
物业人员也礼貌：“那什么时候开锁，我会通知小姐的。”
陆眠星：“嗯。”
薄桢言陪她回来，还没等尴尬的气息扩散就接了个电话出了门。
和薄桢言呆在一个空间里，陆眠星还能说服自己，不要在意。
可面对着安安静静的房间，总是会想很多。
从她害怕打雷想起，到为什么会打雷。
到能不能不打雷。
……
雷声没持续很久，害怕也被陆眠星克服，陆眠星晃过神，盯了一眼迟迟未亮起的屏幕。
雨越下越大了。
即便是不喜欢了，终究还是担心的。
几番犹豫，也没给薄桢言打电话，只是看着时间发怔。
客厅的电话响起，温柔带些急切的声音在陆眠星接通之后顺着话筒传了过来。
“言言。”
陆眠星犹豫了下，“伯母，是我。”
薄母分明是没料到陆眠星在，又迟疑了下，声音里的急切也压了下去，“是星星吗？言言不在吗？”
陆眠星：“嗯。”
“星星，现在我联系不上言言，你能帮忙联系一下吗？”
她？她被无缘无故带到国外的时候，她也想过给薄桢言打电话。那个时候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那英文也是半吊子，身边除了一个阿姨，谁也没有，也只记得薄桢言的电话。
连半夜发起烧来，都无人求助，那时生病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都是薄桢言。
薄桢言的电话，没换。
接通的那一刻，她满是欢喜。
薄桢言挂了，满心欢喜被一盆凉水浇的透心凉。
想到那时候的陆眠星，陆眠星垂眸：“我也……可能联系不到他。”
那么黑暗的日子是她一个人撑过来的。而她却把这种撑过来的执念当成是喜欢薄桢言的功劳。
薄母又道：“你伯父刚知道一些事，和言言吵了一架。打他电话也不接，现在我有点担心他。”
薄母声音里的焦急不是作假，陆眠星答应下来。
“好好好，如果看见言言回家也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嗯。”
“还有，星星你去言言房间看看，护照还在不在。如果言言生气，你就说我让你做的。”
陆眠星发了会怔，终于回答：“好。”
挂完电话，给那个打着特殊备注名的人打了一个电话，意料之内，电话被挂断了。
有些什么期待就散了。
陆眠星垂眸，落在未熄灭的屏幕上，许久许久，终于迟钝地站起来。
没有薄桢言的允许，陆眠星没有随便走动，活动范围一直限于客厅，不曾逾越。
陆眠星没说什么，像窥探秘密一样，又带着名正言顺的理由，进了房间。
薄桢言的房间没什么装饰，黑白灰，简简单单，像人一样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不知道薄桢言把护照放在哪里，陆眠星四处找了找。
拉开抽屉。最深的抽屉里头，相框底下压着一张素描纸，露出一角。
犹豫了下，移开相框，看见了全貌。
是她丢的那张漫画。
她喜欢的心思比她想象中暴露得还要早。
陆眠星从抽屉里拿出相框。
相框很简单，里头的照片根据老旧程度，看着经历了好些年头。薄桢言不喜欢拍照，说是不想和她留什么回忆，没和她拍过照片。
相框里的照片上，薄桢言比她第一次见还要小许多，就像在福利院见过的轩轩一样大小，而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笑得格外甜——是小时候的她。
杏眸一震，手倏然失力，相框滑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陆眠星终于依稀记起一些事。
很久很久。
去薄家的第二天，薄桢言问她：你记得我吗？
莫名其妙没有缘由的一句话。终于有了解释。
讨厌也从那天开始。
可在薄家，她是第一次见到薄桢言。以前，他们不可能认识。
陆眠星蹲下身，收拢四散的玻璃碎片，把被压着的相片从中抽出来。
相片背后还写了字，陆眠星翻到背面。
有两个字迹。一个字迹遒劲有力一气呵成，和身边一板一眼的幼稚的字体形成鲜明对比，看晕墨程度，分明是不同时间写的。
但都写了同样两个单词——my star。
好像能从记忆抓住什么蛛丝马迹，却只能任由在思绪中消失。
“陆眠星。”
陆眠星抬头，看见从外边回来的薄桢言。
薄桢言逆着灯光，半边轮廓分明，清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紧张。
赶回来的匆忙，外套上被雨打湿了一片。
陆眠星站起身，虽然离薄桢言有些距离，声音里头的诧异听得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怕打雷吗？”
明明是极其平缓的语气，听起来却与寻常不同。
陆眠星攥紧那张相片，心跳空了一拍。
有些事，原来一直是她不知道。
好看字迹的后边。
还写着：我的star不记得我，可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