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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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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陈二狗……陈溯雪是彻底难眠了。

他索性也不睡了,起来替滕香制药,只脑中不停回想着她曾说过的话——

“除了知道我自己叫滕香,其余不太记得了,我倒是记得一个人,却只记得他的名字,应该是灵域南河剑宗的人,天资不错,你若是知晓此人,或许可以帮我找到他,向他打探我究竟是什么人。”

滕香失忆了,只记得陈溯雪,还说那应该是灵域南河剑宗的人。

他和这人同名同姓?

还有她身上的金色巫蛇印又是怎么来的?

那是神魂的烙印,难不成南河剑宗的那位“陈溯雪”,也有和他一样的能力?

这么多奇怪的巧合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陈溯雪看了看天,张开手又推演了一下星宿卦象,结果却是一团麻乱,这乱中有序的便是叫他与滕香一同离村。

他心烦意乱,手里的药杵都快被他掰断。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滕香口中的“陈溯雪”,而滕香……得到过某种启示?

陈溯雪神色古怪。

这么说的话……她和他关系显然不一般。

但问题却是,她根本认不出他的脸。

陈溯雪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耳垂上的黑玉珏。

如今是有办法可以确定他是不是就是滕香口中的“陈溯雪”,而不是只是同名同姓。

只要他摘下黑玉珏,能触摸到滕香身上的金色巫蛇印,那便能明了了。

但黑玉珏不能随意摘下。

陈溯雪叹气,那便只剩下另外一个办法了——将他的血涂抹在她金色巫蛇印上。

……

滕香的身体极需要休息,不烦村中气息宁和,她昨夜在千殊身旁躺下后,除却刚开始因为见到北巫族人而气血翻涌外,后半夜倒是睡着了。

她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小千殊了。

竟是睡了个好觉,从海底出来后,难得的一个好觉。

滕香推开门出去,院子里,陈溯雪正从厨房里端出早饭来,摆在外面的石桌上。

听到动静,他回头,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不那么古怪,很是自然地看着滕香,搭话道:“你今日身体感觉如何?”

滕香自然也看向陈溯雪,却见他容颜憔悴,眼窝乌青,与昨日俊美模样大相径庭,不由奇怪地多看一眼,“我倒是尚可,但你看起来身子很是虚。”

陈溯雪:“……”

“阿香姐姐,这里洗漱!”小千殊原本正坐在石桌旁,这会儿小跑着过来,牵了滕香的手,往井水那边走。

那儿有个石台,上面摆着洗漱用的牙具水盆等物。

滕香由着小千殊拉着自己走,若从前有灵力,无须这些,如今只好如凡人一般梳洗。

那牙具有硬毛,不知如何用,她拧着眉盯着看了会儿。

陈溯雪一直在偷瞄滕香,见她这般动作,便知她不会用,他本也有事要问她,便走了过去,先让千殊去厨房拿碗筷出来。

而他则是拿过那牙具,沾了些自制的牙粉,“如此上下洁牙即可。”

一边说着,他一边做了个上下刷洗的动作。

滕香便懂了,她也没甚觉得丢人的,凡人的东西,她不会应该也很寻常。

陈溯雪却没走,动作看似放松地倚靠在石板那儿,闲聊一般,姿态懒散,问道:“这牙粉是我特制的,味清香又刷得干净,你用了觉着如何?”

滕香嘴里满是奇怪的泡沫,无法和他说话,不耐地看了一眼叽叽咕咕不停的陈溯雪一眼,低头吐了泡沫,用水漱了好几回口,才皱眉道:“不如何。”

陈溯雪假装没听到这一句,又继续闲聊道:“对了,那陈溯雪和你是什么关系?”

陈溯雪。

提起这个人,滕香挤着棉巾的手一顿,眉头拧紧了,红唇定定吐出两个字:“仇敌。”

陈溯雪:“……”

他没有错过滕香吐出这三个字时身上可怕的杀气。

他想过可能是眷侣,也想过可能是师兄妹之流,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仇敌。

“那你见到那陈溯雪的话会做什么?”他语气随意,眼睛却盯着滕香。

滕香皱眉,冷淡道:“自然是拧断了他脑袋,报了仇。”

“……”

陈溯雪决定暂时不让滕香知道昨夜他得了个花里胡哨的大名,以防被误拧断脖子。

但验证还是要找机会验证的。

他顿了顿,很自然地继续说:“那等你以后有空去南河剑宗再找找此人,找出来便报了血仇……不过,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到时候找到人,也得弄明白真相再报也不迟吧。”

滕香已经洗好脸,冷冷把手中棉巾甩进水盆里。

溅出来的水溅了陈溯雪一身,他下意识挺起腰来,只听她斩钉截铁道:“不会有错。”

陈溯雪:“……这世间同名同姓之人这么多,万一叫陈溯雪的不止一个人呢,这仇得报到该报的人头上对吧?”

滕香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一大早关心这事做什么?莫非月如酒那儿有陈溯雪的消息不成?”

陈溯雪一顿,站起了身,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溅湿了的衣摆,淡定道:“随便聊聊而已啊。”

他抬头见滕香还要说话,便叹了口气,揉了揉眼道:“我昨晚熬了一宿给你做丹药,困顿不已,也就多想了想这个陈溯雪,问问你罢了,多问你找点线索,好帮你找人啊。”

滕香:“……”

对方这般劳苦功高,她也不好多发难了,再看他这一脸眼窝泛青的肾虚模样,倒也生出点不好意思。

好半晌,她便恩赐一般道了一声:“你是个好人。”

陈溯雪的目光正从滕香脖子里露出来的金色蛇信子上掠过,听了她这五字评价,稍作停顿,便从善如流:“我可不就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呢,像我这样的人,做不出与人仇敌这样的事。”

后面一句话,他说得字正腔圆。

滕香又皱眉看他一眼,觉得今日这人说话颠来倒去,便不再搭理。

陈溯雪觉着自己被她嫌弃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轻啧了一声。

他长得确实是天下第一大善人的脸,也没说错啊。

“阿香姐姐来吃饭啦!”

小千殊已经拿了碗筷过来,丝毫没察觉到这头的气氛,拉了滕香就去石桌旁坐下。

早饭是一碟包子,几根油条,并一大盆粥,还有些咸菜和一碟子煎好的荷包蛋。

小千殊已经勤快地给滕香盛了一碗粥,道:“姐姐,二狗哥哥做的肉包特香,姐姐配着粥多吃点!”

对于陈溯雪的厨艺,显然滕香已经毫不怀疑,她拿起包子咬下一大口,连吃了三只才停下手,喝了点粥。

晨风轻吹,空气里是结香花甜香的气味。

滕香很有自知之明,以为陈溯雪熬夜替她搓药丸是恨不得她马上离开,便道:“既然你已经替我做好丹药,那我今日便离开不烦村。”

千殊很少见外人,莫名就很喜欢滕香,不愿她这么快走,拉着她袖子,瘪着嘴,“姐姐再多住两日吧。”

陈溯雪还要验证滕香口中的“陈溯雪”是否就是自己,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她走。

她就像是个迷,他也成了迷中之迷,总要弄清楚吧。

他不紧不慢正色道:“丹药岂是一晚就能制成?起码还得两天,有一两味药草我得去山上现采。”

这当然是骗她的,但她在村中多住几日,对伤势也有好处,算不得诓她。

滕香需要陈溯雪的药,一听还得在这待两日,便拧紧了眉:“什么药草?”

陈溯雪面不改色便报出一串药名来。

滕香一点记不住,也不懂,只拧紧了眉。

陈溯雪释放无边善意,一副绝不嫌滕香是个麻烦的模样,“你的身子应当泡水里对伤有益处,一会儿我上山,你便在那处深潭里泡着吧。”

她确实喜水……

滕香看他一眼,点头:“也好。”

小千殊吞下口中包子,“我也去我也去!”

陈溯雪指了指院落里还等着挑拣晾晒的药草,懒洋洋道:“你走了,谁给你阿香姐姐处理这些药草?”

小千殊咬了咬唇,眼底露出挣扎,最后猛地一咬包子,手一扬,“那你们去吧!”

滕香给小千殊夹了只荷包蛋,“我在山上打鸡给你吃。”

小千殊便对滕香笑得眼睛弯弯,用力点头:“鸡腿咱们一人一个,二狗哥哥吃鸡屁股。”

“凭什么我吃鸡屁股?”陈溯雪抬手弹了一下小千殊额头。

他力道也不大,但小孩子皮嫩,千殊额头上立刻红了一块。

滕香偏头就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剐了陈溯雪一眼。

陈溯雪:“……鸡屁股也行吧,都是肉。”

还是别得罪她了,仇敌指不定就是这么来的。

饭后,陈溯雪背了箩筐便和滕香出门上山。

上山途中,似有若无的,视线总往滕香身上瞟。

谁不爱看美人?

滕香嗤笑一声,回看过去,他既要看,那就让他看个够。

陈溯雪:“……”

他收回目光,倏地轻笑一声。

还挺自恋。

到了分叉路,陈溯雪去采药,滕香则去了上一回的山泉深潭中。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但她从海里苏醒,身体本能在水中更自在,自愈能力也更好。

脱了外面的裙子只穿着内衬,滕香踩入水中。

阳光从枝丫中穿透下来,落在她白玉一样的皮肤上,波光粼粼中,她的皮肤上似也有似金似玉的鳞片色泽一闪而过。

滕香闭着眼,沉入水中,双手自然地结成法印。

……

“咯吱——”

是脚踩断枯枝的声音,忽然响起。

滕香皱着眉头在水底下睁开眼,以为陈溯雪采药回来了。

她收回手,从水下游上来,看向岸边。

从林中缓慢走来一个人,穿着陈溯雪的粗布短褐,步子歪歪扭扭的,衣袍下的身躯干瘪,那衣衫就这么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他皮肤苍白,嘴歪眼斜,却竭力抿着嘴,做出陈溯雪的脸貌来。

滕香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出这东西不是陈溯雪。

她皱着眉打量这缓步而来的东西,周身散发着黑丝雾一般的气,带着邪性,那双眼睛是血红的,望着她时极为贪婪,他张开嘴,嘴里如无数只吸盘一般,血红色的粘液往下滴落。

他脚下生出无数血管一般的触手朝着水中的滕香攀来。

地魑魅。

滕香脑中闪过这个名字,连躲都没躲,抬手就去抓往她攀来的触手。

那触手一碰到她便疯狂缠绕上来,顺着触手,整个“人”扑进水中游来想要缠来,可他的触手被滕香的手用力一拧,那张仿着陈溯雪的面容扭曲起来,发出一阵嗬嗬嗬的惨叫,转头就想逃。

“甩到这儿来!”陈溯雪喘着气的声音响起。

滕香抬头,就见陈溯雪跑得额上冒汗,将箩筐往旁边一丢,从地上捡起一些石头,快速在地上摆出一阵。

她不多废话,用力拽住触须,将地魑魅从水中拔出,用力朝着岸边投掷过去。

准头极佳,彷如陈溯雪的地魑魅落入阵中,整个开始融化,渐渐化作一团泛着黑的肉瘤,那肉瘤里依稀还可见分散的五官,却如蜡一般塑不成形,融化着。

石头阵中不断传出渗人尖叫。

“哗啦——”

滕香从水中出来,里衬都贴在了身上,赤着脚捡起放在那边的衣服一边穿一边朝这走来。

陈溯雪避开视线,看着那地魑魅依旧试图逃脱,力气大得惊人,忙蹲下身,迅速捡石块调整阵,并用一块尖锐石头划破手掌,涂抹在石块上。

滕香看到他面色苍白,额头冷汗不止,手下动作却未停。

明明身上感受不到灵息,却能如此熟练地摆阵。

染血石头一入阵,地魑魅便犹如被烈火炙烤,发出滋滋滋的声音,迅速融化,最终化作一滩黑色血水。

陈溯雪还蹲在地上,检查着那摊血水。

须弥洞有变,蓍草卦象没错,他真的到了离村的时候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滕香站在石头阵旁,盯着陈溯雪,眼底都是探究。

陈溯雪用树枝搅了搅那一滩血水,这会儿解决了麻烦,他也懒散了下来,看着掌心的血,脑子开始快速转动起来,漫不经心道:“地魑魅,一种在地下穿行的异怪,喜药草繁盛之地,喜假扮成人,吞吃灵息强盛之人,后能塑成人形,久而久之,与人无异,若吃的是修者,则拥有灵力,只有灵域须弥洞中有。这只应当是从灵域一路逃窜来此,很弱,方才见了我就遁入地下,我猜他会来寻你。”

须弥洞……

“你先前不是说须弥洞被好好封印着么?那这个是怎么来的?”滕香想起先前陈溯雪说过的话,皱眉道。

须弥洞位于北荒清州一处大泽中心,呈漩涡状深潭。

世间多恶秽,如人之恶念,如尸骨祟物,万万年来,恶秽积淀在那里,形成无底深潭,恶秽中衍生出了各种魔物异怪,现世后祸乱世间,北巫族有通晓天地之能,在灵域中最近乎神族后裔的存在,便坐镇北荒清州,以镇压须弥洞。

陈溯雪:“我是没听说须弥洞封印有变,或许……和你被北荒清州通缉有关?”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看她一眼,嘴里这般说着。

滕香听罢,拧起了眉。

陈溯雪目光瞥向滕香脖子里露出来的蛇纹,视线一顿,缓缓站起来,他脸色苍白,身子微晃,隐约是耗尽力气站不稳要往下倒去。

滕香顺势抬手一捞,勾住他的腰,陈溯雪沾着血的手便自然地搭在了她脖子里。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滕香脖颈里漂亮的金色巫蛇印。

滕香怕痒,脸色瞬间涨红,笑出声来,眼睛却瞪着陈溯雪,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

“混账东西敢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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