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
抱着狗崽不肯撒手,小昭凶巴巴瞪了哑郎一眼:“妻主出门……你干活!”
眼看没办法硬抢,哑郎把手收回来,邹娘子方才又额外交代了要先把小狗崽洗干净才能放进屋里,低眼略想了想,哑郎从随身的香包里取出一点草药干花。
不出哑郎所料,这些细碎的东西刚刚露面,小昭的注意力就被立刻吸引了过来。
恍若未觉,哑郎只管把它们一样样地浸到水里。晒干的艾叶遇水舒展,腾起的水雾很快带上几缕药香,颜色渐深的水衬得哑郎越发肤白,一绺头发从他额前落下——
“狐狸精!”
把狗崽扑通一声放到盆里,也不管热水溅到脸上身上,小昭气得上前便狠推哑郎一把:“头发……勾栏样式!妻主不在……你少装可怜!”
“不许过来!”小昭拖着盆坐到屋檐下:“干别的……别的……去补墙!”
挽起袖口搓得小狗崽哼哼叫唤,小昭敌意十足地敲打着水面。
果然还是小傻子心性,哑郎将买回来的碎砖一堆堆挪到墙洞边上,见到好玩的有趣的或是不合心意的就要哭闹。只是邹娘子脾气好,偏偏也吃小昭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
思及此处,哑郎沉默地调着砌墙的泥浆,小昭给狗崽洗着脏兮兮的爪子,两下里各有事做,一时间院中倒也诡异地平静下来。
墙洞不算难补,把碎砖挑好形状一层层垒上去,再用泥浆填上空隙,等它干一点就涂上石灰粉抹平,哑郎从小就在家里帮忙干活,这些修修补补的事与他而言并不难做。
檐下的水声像是停了有一阵子,哑郎抬头就看见小昭用衣服裹着湿淋淋的狗崽进屋。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小昭哼了一声又送他两个白眼。
搁在一旁的水盆和皂角小昭是必然不会收拾的,眼里十分有活,哑郎把剩下的碎砖装进口袋便开始像田螺公子牌家政机器人一样在院子里团团清扫起来。
丢在门口的米面菜蔬得一样样归拢到厨房里面,能久放的得尽快炒了吃的必须挂在外面风干储存的。小狗崽的窝也还没做,哑郎刚要把一筐鸡蛋放到灶台上又猛然想起新成员的住宿问题,于是又一阵叮叮咣咣惹得小昭在屋里拉拉个脸十二分不高兴。
“嗯……出血了……痛。”
好不容易把乱七八糟的杂务都理得条条顺顺板板正正,哑郎正和着面准备一口气把晚饭和明天早上的大菜肉包子都包出来,小昭却伸着手指跑到厨房要哑郎帮他包扎。
“茶杯碎了,”小昭避开哑郎的眼睛,“我去捡……手划破了。”
深红色的血一股股地从伤口冒出来,眼看着就要淌到袖子上,哑郎无法,只好把和了一半的面放在旁边,擦擦手就要拉着小昭进屋涂药。
院门吱呀一声响,好巧不巧,邹黎却在这时候回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妻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嚎啕大哭,小昭一下子就甩开哑郎朝着邹黎飞奔过去。
“怎么了这是?”
邹黎刚推开门就被小昭的哭声扎得耳朵疼,再一瞧又看到他满手的血,以为小昭逗狗崽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了,邹黎心里当即一沉。
这时代到哪里去找狂犬疫苗,邹黎下意识拍拍趴在她肩上的白猫2023。
噫,白猫眼珠一转,狂犬疫苗可是个稀罕东西。琢磨一番顿时来劲,2023正要甩甩尾巴和邹黎讨价还价,小昭却打断了系统的施法前摇。
“呜……杯子碎了……”捂着受伤的手,小昭委屈得一抽一抽的:“我给……狗狗洗澡……”
“他……”小昭边抹眼泪边给哑郎扣上一口惊天黑锅:“他生气……不……呜……不理我……我看他干活辛苦……给他倒茶……他不要……呜呜……打碎了……”
小昭倒水,宁音生气,把杯子打碎了?
仿佛置身某个表面天衣无缝实则粗制滥造的宫斗,哦不,宅斗现场,想想这两人天差地别的性格,邹黎表示这一局她就算想当弱智也很困难。
先包扎吧,邹黎推着小昭回屋,门口不兴打郎君,特别是几个时辰前刚因为官媒玉扣的事出了波小风头,周围指不定有几个人盯着,她还是别上赶着给人送谈资。
宁音也来,邹黎正要招手叫人便看到灶台上剁好的一大盆肉馅。
这也太贤惠了,满满一盆白菜猪肉馅里面还加了鸡蛋碎,大朵大朵的回忆向她涌来,邹黎一时间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遥想邹黎六岁那年,好端端的白菜配猪肉已经满足不了她。
非要往和好的馅里按个人口味加炒得焦香的金黄鸡蛋碎,邹妈一怒之下顺手给邹黎后脑勺来了一下,小邹黎于是嗷嗷大哭,嚎得整栋楼的邻居都听见了,最后吃到嘴里的也还是司空见惯的白菜猪肉饺子。
没想到宁音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心下感动,邹黎忽然懂了为啥一些有钱老登会在咽气前把遗产留给贴心小保姆。这么恰到好处的关怀,换她她也——
“呜呜……妻主……”尾音黏糊糊拖得老长,小昭还带着泪痕的脸不由分说地贴到邹黎颈侧。
好软,邹黎的魂飘了一秒,清清凉凉的像是冰皮月饼,小昭的脸怎么又软又嫩。
极不满意地喵了几声,差点被挤成一坨液体三角的白猫吊着眼角看向邹黎。
飘飘然沉醉在温柔乡中,压根没注意到2023的处境,邹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到天上。
“哦呦,宿主你好舒服的呀。”
气得伸爪子打了邹黎一下,白猫在她的脑子里幽幽出声:“好软好嫩好滑哦,小娇夫打碎的三十五文钱的瓷杯子跟这个比起来不值一提哦。”
嗯呢嗯呢不值一提——什么?!啥?!
好端端的才花出去的换成的杯子都没捂热的三十五文钱没了?
浑身如同过电,灵台顿时清明,邹黎吧嗒一声重新黑了脸。
·
西厢房内。
宁音来这儿,邹黎指挥他往铺了竹纹软垫的宽椅上坐。
可他手上的面粉还没弄干净,哑郎看看邹黎看看小昭看看白猫又看看小土狗。担心把新买回来的家具弄脏,哑郎把全厢房里活着喘气的都看了一遍也没敢坐下。
坐,邹黎眼看宁音一副迟疑样子干脆上手把他摁到椅子上,坐啊。
“你也坐,”邹黎分给小昭一只矮圆凳,“药都涂好了,手也别抬着了。”
他才不想抬着!受伤的手被哑郎裹得像个肿起来的猪蹄,把袖子全部垂下来遮住,小昭咬着嘴不情不愿坐下。
怎么那个哑巴就能坐又宽又软的好地方,并着腿小心翼翼坐在矮凳上,小昭满脸写着不服气。
喵。轻盈地跳到邹黎膝上,2023居高临下地睇着小昭和屋角打瞌睡的小土狗。
“咳。”人都来齐了,为了早早肃清宅斗的不良风气,邹黎清了清嗓子准备当土皇帝断案:“宁音,小昭。”
你坐,邹黎冲宁音摆手,她叫名是为了有那个氛围,又不是签到点名必须站起来一下子。
犯事的倒是坐得安稳,瞥了小昭一眼,邹黎打定主意不助长家中随便祸祸东西的歪风邪气:“这杯子到底是怎么碎的?”
“是他弄的!”心虚得一下子连凳子也坐不住了,小昭站起来就要贴到邹黎旁边:“他打碎的!”
“你先坐回去。”邹黎心道李胡氏医术果然非凡,这才扎上一次小昭就有本事折腾宁音了。
索性转过去不听小昭乱讲,邹黎递给宁音纸笔让他写写两人回家后都做了些什么。
洗狗,小昭干的。
补墙,扫院子,择菜,收衣服,洗碗,做饭,宁音干的。
小昭手划坏的时候宁音在和面,邹黎捏着小昭的脸不让他装傻低头:“你自己说,宁音什么时候把你送过去的茶杯打碎的?说谎也不知道打草稿,你把茶送过去,茶杯的碎瓷片怎么会出现在厢房里?”
难不成是瓷片长了脚,嫌弃墙边灰大,特意跑到干净的厢房才肯躺下?
哼哼唧唧扯着袖子不说话,解释半天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小昭别着脸的样子和犯了事的2023如出一辙。
“行了,”邹黎三言两语审案完毕,“小昭故意摔坏杯子还想嫁祸宁音,割坏手算咎由自取。”
至于惩罚,邹黎主打一个张弛有度:“你们两个从今天起都回厢房睡,宁音睡床,小昭睡地上。打破的杯子钱就让小昭干活来抵,这几天先缓一缓,等他手上的伤养好了,接下来一个月里所有的清扫杂活宁音你都让小昭去干。”
小昭闻言又要哭:“我不要……”
“不想干也得干,”邹黎截住小昭的话头,“再闹就干两个月的活,还不乐意就一直加一直加,直到过年别家都出去逛街看花灯,我领着宁音出门,只把你自己留在家里苦兮兮包饺子!“
“宁音,你和他住一起没问题吧?”邹黎处理完小昭就转头去看哑郎:“小昭还得扎上几天的针才能彻底治好,这段时间晚上还要麻烦你照看他。”
看了眼泪吧嚓的小昭一眼,宁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