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家的,就是欠。
“甚尔,是你破坏了樱流君的庭院,等着被家主说吧!”禅院家的人倒在草坪上,嘴上也不肯认输。
这个禅院家的,自然也不愿吐露跟甚尔打起来的原因。在禅院家,甚尔见过这个人几面,大致了解他脾气冲,嘴巴臭,猜测肯定是他侮辱了甚尔。
他转眼,看见身边站着的甚尔。细长的绿眸一碰到他探寻的眼神,立刻错开。
樱流笑了笑,目光转回草坪上半死不活的禅院家人身上,语气轻柔:“别颠倒黑白,否则我不介意把禅院家主约到这里来说明这件事。”
搬出家主,禅院家的这个人瞬间闭嘴。因为知道凭借家主对少年的重视,眼前的少年做得到。
看着他噤若寒蝉的模样,樱流不觉可怜:“道歉。”
“给甚尔道歉。”
禅院家的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可是少年就这样微微笑着看着他,遮住了太阳,日光在他头顶形成光晕。
没等他认怂,最先表达不满的是甚尔,他冷笑一声,扭身踏过碎掉的落地窗,直接步入别墅一层的厨房。
樱流让钟点工请来外面监视的禅院家成员,吩咐他们打扫清理现场。
“庭院与碎掉的落地窗,我们会在两日内恢复原样。”带头的禅院家成员承诺道。
樱流虚虚一点头,俨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监视我可以默认,只当请了暗中保护的保镖。但干涉我的生活,动我的人,那就太过分了。”樱流微微笑着说道。
禅院家带头的,立刻背脊都是汗,明白樱流这次的警告。他立刻鞠躬表示歉意,万分诚恳。
“不要再出现在我和甚尔面前,好吗?”樱流建议,语气温和。
“是!”
带头的领着进来的人呼啦啦地撤走,顺手拖死狗般拖走草坪上惹事的那个禅院家的人。
处理完一切,樱流也迈过碎掉的落地窗,直接踏入别墅厨房。面对厨房挂着的那幅画,甚尔抱着胸看,一来眼神就移向他,明显假装看画。
樱流装作没注意,专注看画。
《红磨坊的舞会》下半部分用蓝白颜色描绘,背景红磨坊是个伤风败俗的地方,换作其他印象派或社会派画家,绝不是如此明快的颜色。
幸福、明媚、轻快,像是蓝天白云般纯粹,这就是画家雷诺阿眼中的世界。
跟樱流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看着小少爷沉浸于画中,甚尔有点按捺不住了,开了口。
“真搞不懂,禅院家那群‘炳’组织成员,怎么会怕你这种没咒术的小少爷?”
樱流偏过脸,看他的侧脸,忽然伸手碰了下他的胳膊。
蜻蜓点水似的一下,很轻。但是甚尔即刻绷紧胳膊,万分不自然地把胳膊背到身后,两条胳膊在身后扭着,绞紧,仿佛两条互相制衡缠绕在一起的锁链。
不可避免的,甚尔想起樱流在他怀抱里的感受。刚才他的胳膊无意锁住少年的腰,隔着薄薄的白色浴衣,也能触碰到那纤瘦的腰肢,像是一截娇嫩匀婷的花杆。
啧太瘦了,以后得督促他多吃点。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甚尔下一秒暗自恼怒。
他凭什么,凭什么得照顾这个任性的小少爷?刚才这小少爷率先要求保护好画,有这样不要命的人吗?
“你身上有伤。虽然不严重,也要处理。”沉吟一下,樱流继续开口,“钟点工说医药箱暂时放在我屋子里,走吧,去我卧室处理下伤口,甚尔。”
暗中数落着樱流小少爷的第十七个缺点,甚尔听了这话,脑海一片空白,呆滞地点了下头。
等来到樱流的卧室,趁着他打开医药箱的功夫,甚尔迅速打量了下房间的摆饰。之前他来过一次,为樱流铺订制的床上三件套。那时的房间还没装饰好。至于三件套,后来都是雇佣的钟点工来替换。
钟点工某次无意提到,那昂贵的外国订制的床上用品,樱流每日更换,并且从不重复用过的,只丢弃掉。
真是个烧钱的家伙。环顾着他的卧室,甚尔再次冒出当时听说他浪费的念头。
宽敞的卧室,完全是一层大厅的面积。在这里面,骑马走过都不会拥挤。可是打着蜡的木地板隔音,哪怕骑马,也是悄然。
房间一分为二,外侧满目昂贵的装饰,充满着不着调的过度奢华。
这仅仅占据卧室空间的三分之一。而余下的三分之二,用金线双面绣花的帷幕隔开,帷幕从中分开,一面落下,另一面系起,露出卧室更深处的摆设。
入眼的是那张宽大的床,如湖面般纯白柔软的床单。
“会有机会的。”甚尔忽然想到樱流说过的话,整个人被刺了一下。
那时候的自己,说想要上这张床,只是不满中的挑衅。毕竟甚尔那时候讨厌所有跟禅院家相关的人事物。
然而回想起来,小少爷看着自己的表情,像是承诺。当时的自己不相信,只觉得被戏耍。
本来经历过最近一些事,甚尔觉得也许是真的。但是看着这富丽堂皇到过头的房间,他忽然萌生巨大的自卑。这种不配深深根植于他的过去。
就像大冬天,禅院家宅院到处通火通明,暖光、暖气从一丝没合拢的门缝泄出来,里面禅院家的人大声喧哗、熙熙笑闹的声音也透了出来。
而积雪的寒冷庭院里,甚尔双手揣在单薄的和服里,静静立着,没有迈出任何一步。
他知道,一旦迈出,只会收获嫌弃鄙夷的眼神。
“哪怕当犬,你也只是随便玩玩的野货罢了。”禅院家的人,响在耳边。
甚尔深深吐气,决定离开。
樱流这个小少爷现在是被禅院家供养的珍宝。自己要脱离禅院家,就不要跟他有任何关系。
等会他要给自己处理伤口。算了别指望了,直接离开这个简直华丽到过分的房间。
帷幕掀开,樱流拎着一只小医药箱出来。
“来处理伤口吧,甚尔。”
他偏了偏头,望向站着不动的甚尔,“甚尔?”
甚尔身不由己地走过去。
·
一地杂乱的绷带。
半人高的花瓶与巨大象牙之间,甚尔坐着。他单手绕上胳膊最后一圈绷带,用牙齿咬住绷带头,一下系紧。动作干脆利落。
而看着地上丢弃的绷带,细长的绿眸少见出现无语。
“白白浪费这么多绷带,小少爷。”
原来樱流小少爷不会处理伤口,包扎绷带把甚尔捆得像木乃伊。甚尔看不过去了 ,自己动手,两三下就弄好。
樱流蹲身从医药箱翻出碘伏水棉签等,正要帮着消毒。看着甚尔那系紧的绷带头,皱了下眉,将碘伏水等放下,两只纤长柔软的手拆开绷带,将它重新系成其他模样。
柔软的手指灵活穿梭,最终把绷带头系成领带结。纤白手指捏着绷带头,一点点捏下去,将皱褶舒展抚平。
仿佛完成艺术品般,樱流目光满意地看了看,这才拿起碘伏水少少倒在棉签上,俯身对坐着的甚尔说:“额头上有擦伤,我为你消消毒。”
甚尔抬脸,一边眉毛抬起:“你?”
语气里满满的不信。
樱流含着笑,把脸凑近他,呵气如兰:“我。”
放大的脸,不是一片空白,浓密的睫毛是那双神秘如黑月的眼睛。此时黑眸含着笑,瞳仁被点亮,如两颗星星般降落在自己身边。
过于耀眼的星子,甚尔本能不安,内心深处有着即将被摧毁的感觉。
刚才自己的判断,竟然是不正确的吗?
他选择低下眼,看见少年张合的嘴唇。莹润的淡粉泛着水光,嘴唇包裹暗藏一粒唇珠。随着嘴唇开合,嫩红的唇珠若隐若现,像是柔软湿润的蚌肉。
甚尔没有吃过,只看过禅院家的人吃过。坚硬的蚌壳下,打开来,柔软的蚌肉湿漉漉的,裹着黏稠湿润的液体,汁水淋淋漓漓地洒落。
事后他捡到禅院家丢弃的几个蚌壳,很小,所以禅院家的人不稀罕吃。十来岁的甚尔试着尝了尝,沾了灰尘的蚌肉味道没那么好,但很软,软到一吸就吸进嘴里,吞咽下去,鲜嫩无比。
眼前这颗唇珠,小小的,却不是当年那种劣等的蚌肉,而是最为高级的食材吧。
想到这,甚尔喉结滚动。
“你是不是对我……”他喉结上上下下,心中的疑问也来来回回。
是不是什么?
对我什么?
不把他当随便玩玩的野狗?
甚尔脑海再次空白。他的本能知道,他的理智装作不知道。
在这一刻,他的自卑胜于所有的一切。
樱流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或正是时候的响起。
不用猜想,樱流知道是森鸥外的来电。刚才他借着甚尔斗殴的混乱搁置了手机,但森鸥外这等阴谋家又岂会轻易放弃。
电话里,森鸥外要挖掘他的过去。
而此时,甚尔细长的绿眸盯着自己,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想也不想,樱流背在身后的手拈着棉签,高高抬起手。沾着碘伏消毒水的棉签点在甚尔的额头,仿佛为新生儿洗礼的神父,第一滴纯净的圣水滴在他的额头,佑护他来到这个世上不受灾厄。
“甚尔,我是对你有情欲。”
不知羞的话,就轻而易举从那张玫瑰花瓣柔软粉润的唇中吐露出来。
然而,樱流眼神坦坦荡荡。他要先解决眼前的,再来解决森鸥外所探寻的过去。
那褐黄色的消毒水一线往下,顺着手下那挺拔的鼻子、刀锋般薄锐的唇线、削瘦俊美的下颌一路下去,虚点在西下颌尖。
甚尔感受到的,捏着棉签的手指如柔软如花瓣,一路往下,没有薄茧的指腹时不时触碰到他的面部,像是在抚摸他的脸。
他手攥着座椅扶手死死地,小腹绷紧到不能再绷紧,反倒塑出极致凸挺的雄大胸肌。整个人如一根绷紧的弓弦。
樱流看着,心中毫无怜悯,只有恶趣味的玩弄。点在下颌尖的棉签,骤然往下,轻轻地一碰那滚动的喉结。
“唔!”甚尔隐忍得皱眉,发出的一点声音,像是呜咽,又像是忍耐到极致的愉悦。
看着坐着的男人绷紧的身体,拼命忍耐抓着扶手的自缚动作,樱流黑眸有着玩弄的盎然。褐黄色的消毒水从额头一线往下,到下颌,像是一分为二,又像是没有完成的受难圣子十字架。
电话还在响。过去宛如哈姆雷特里的鬼魂般不散。
一瞬间,樱流眼中的兴致转为冷静。
柔白的手指轻轻指点着这屋内三分之一的豪华,花瓶、象牙、名画,少年只是淡淡道:“这些都是禅院家主差人送给我的。”
“在世人眼里,无比豪华。但是在我眼里,所有禅院家的珍宝以及人,都不如甚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