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说:“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是啊,背后之人要是收手了,那抓他真是麻烦。”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无奈。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个隐患一日不除就一日睡不了安稳觉。
“我们观察几天,如果他不动手,就把那日宿夜的几人全都辞退。”容瑾冷笑了一下,“还可以做得更狠点,直接送去官府。”
“弄坏一锅卤汤的事儿,估计府衙里不愿意为此劳神找出是谁做的。”
黎未吃掉了萝卜雕刻的小猪,用帕子擦拭着嘴角,见容瑾给自己递来了清茶他小声说了声谢谢。
清茶入口,白菊与枸杞泡出来的茶自带清新的甜,他看了一眼敛眉的容瑾,垂眸又喝了一口清茶,感觉更甜了一分。
曾经在书房见到过类似的场景,娘亲就是这么给爹爹递水的,画面一转,相似的场景人物却换成了他和容瑾。
“那就使点银子,把这些人送去牢里面关一阵子。”
容瑾淡淡地笑了一下。
黎未缓缓瞪大了眼睛,无垢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竟然可以这么做”的情绪,他是惊讶的,但没有厌恶和对手段的不屑。
“原来可以这么做……”
他喃喃自语。
父母把黎未保护得很好,他看不到人世间的阴暗面,但这不代表他就天真到以为世界上没有手段和诡计,他看书读史的。只不过知道是一方面,怎么学会去操作是另一方面,容瑾这话不亚于点拨。
“使银子,那倒是方便,只是需要使银子的门路,我什么时候讨教下舅舅们,他们经商日久,知道的多。”
现在轮到容瑾惊讶了,他不会把好孩子教坏了吧。
知道用手段,总比被被人欺负了强,以后他要是离开了,黎未也不会被人欺负。
这想法不过是刚起,容瑾便有些排斥地皱眉,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罢了。
···
春夏拿着信封走到门外,信封里装着的就是设计图,他招了个专门出门办差的小厮让他跑腿送去木匠那边。转头就看到冬子垂头丧气地就靠在柱子上,一张嘴巴噘着都可以挂油壶了。
春夏走过去抬起脚尖踹了踹冬子,“高兴点,丧着个脸给谁看啊。郎君是个好性儿,不说你什么,但让管事妈妈看见了,仔细着自己的皮。”
冬子忙站直了,手揉揉脸,给出了个笑脸说,“春夏哥,我不敢了。”
“郎君让你晚上守在这儿,是对你的倚重,可不要嫌东嫌西的。”
“我知道的,就是突然离开郎君离开府里,有点心里没底。”
十岁出头的毛孩子个头还没张开,抬着头看春夏,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和湿漉漉的小狗子一样,春夏揉揉“小狗头”,“不怕啊,得味楼也是自家产业,你是家生子,除了主子没人敢欺负你,你只要把卤汤守好了就好。”
“嗯嗯,有我在,旁人别想靠近卤汤。”
冬子拍着胸口,把胸口拍得邦邦响,太用力了,咳咳咳起来。
听到屋里面郎君温柔的声音问:“怎么了?”
冬子忙说:“郎君,我没事儿。”
他吐了吐舌头,小声和春夏说:“刚才郎君和少爷靠在一块儿,他们肯定亲嘴了。”
春夏脸上臊了下,抬起手不客气地打着冬子的后脑勺,“瞎说什么。”
在八卦主子这件事儿上,大家其实差不多,春夏也觉得少爷和郎君之间气氛暧昧,但他能和一个毛孩子说这事儿吗!
冬子揉着后脑勺,嘀嘀咕咕说:“我不小了。”
春夏脸上烧红,“去去去,到一边去,就不应该安慰你。”
他挥着手就和赶苍蝇一样,小狗子冬子傻不愣登地站在那儿,怎么了啊,为什么突然不高兴呀?亲亲小嘴,怎么了嘛,娘亲还亲他额头夸他烧火厉害呢。
其实吧,他只是不小,但还没长大。
处理完得味楼的事情,黎未和容瑾就联袂离开,留下冬子在得味楼看着那锅卤汤。他是个死心眼子,说要看着卤汤就真的不错眼地看着,晚上直接用两张条凳并在一起,铺了一床被子在上面,他就在厨房里睡了。
冬子是守夜守习惯了的,觉得这没啥大不了,甚至为自己这个精妙的想法心里面感到美滋滋。
但在得味楼宿夜的几个小子觉得冬子大小有点毛病,他们凑在一起说小话,说着说着就开始猜究竟是谁往之前那锅老汤里扔了臭咸鱼。
“究竟是我们中的谁啊?”
借着月色,睡在通铺中间的吴尾挤眉弄眼地就看向了通铺靠墙的角落。
睡他左右的李大、王火会意地笑了起来。
“还能有谁,谁最先发生的就是谁呗。”
“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就赶紧承认,别带累我们一起遭人白眼。”
宿夜的依旧是昨天的那六个,袁掌柜特意交代的,让他们这四五日都留在得味楼宿夜,其用意不言则明。
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小子,心里面有怨气,自然不会忍着不发作。
明明都是嫌疑人,凭什么刘老虎能够得到少爷青眼白日的时候出去炸臭豆腐,他们却在楼里面受人闲话。要他们说,真正犯事儿的就是刘老虎,他是什么老虎哦,明明是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贼喊捉贼,我小时候就不玩这一套了。”
“就是就是。”
他们三个越说越上头,火气堆积在心里面就和没开口的烤栗子一样,轻轻碰一下就要炸了。
刘子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他不敢吭声,怕被打。
但他忘了,现在的他仅仅是存在就是个错误。
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吴尾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尾哥?”李大跟着半坐起身子。
吴尾冷笑着说:“我怕臭虫弄脏了床铺,来不来,把臭虫赶出去。”
“好啊,我也受不了。”
“我也来。”
清冷的月光照进了室内,刘子抱着被子有苦难言,他一个人根本就打不过他们五个,没怎么反抗就被扔了出去。碍于楼里面的规矩,他们没动手打人,刘子抱着被子苦中作乐地想,最起码没挨打。
他在门口踟蹰了下,慢吞吞走去了厨房。
“谁!”
月色下,刘子被举着刀的冬子吓了一跳。
他讷讷地说:“你怎么还拿着刀啊?”
“我人小,要是有人偷摸过来,打不过啊,但砍人应该能砍一下。”冬子见是刘老虎,心里面不知道是失望呢还是庆幸地重新睡下,“大半夜不睡的,你怎么来这里?”
“被赶出来了,我能够一起在厨房睡觉吗?”
“行啊,条凳那么多,你自己弄。”
冬子之前没敢睡实,眼睛都没敢怎么闭,一怕人二怕鬼,厨房里影影绰绰的,角角落落里好像藏着魑魅魍魉。
有个人陪着,冬子巴不得,但他表现得很淡漠,那样子竟然有几分容瑾的影子,他有意无意地学到了几分郎君的办事风格。
“谢谢。”
没被拒绝,刘老虎很高兴,他搬了两张条凳放到冬子旁边,铺上自己的被子睡下。
黑暗里,刘老虎小声问:“冬子,你睡了吗?”
“没。”
“会有人来吗?”
“最好来,我给他一刀。”
“我也想他来,那样我就清白了。”
黎府,睡下的黎未和容瑾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但心里面有个理智的声音告诉他们:不会有人来的。
换做是他们,也不会安排连续两个晚上来搞破坏。
除非那人脑子里有包,且包很大。
果然如此,连着两天都非常安静,容瑾看着冬子眼睛下面挂着的两抹青黑,安慰着说:“再坚持两个晚上,要是还没什么动静我们就撤。”
冬子眨巴着因为熬夜红彤彤的眼睛,“好的,郎君,我可以的。”
容瑾抚摸“小狗头”,“加油。”
因为他常说,黎府和得味楼上下都知道加油是什么意思了。
“嗯嗯。”
冬子握拳,眼睛里熊熊战火在燃烧,他一定要抓住那个贼。
··
得味楼后院,新做好的两台小餐车散发着漆料的味道,它的造型侧面看起来像一张带顶棚的折叠椅,操作台宽大,下面是两格的通仓可以塞不少东西,和现代那种不锈钢的小餐车很像,底下都有小轱辘方便推动。
顶棚是竹编的席子,四边用蓝印花布滚了边,整体都是桐油的颜色,清漆涂面后看起来很光亮。
竹篾编得细密,上了漆之后完全可以防雨。
容瑾上手推了推,他惊讶地发现底下还做了固定扣,脚踩一下固定扣就抬了起来,小餐车可以移动,再踩一下把固定扣落下,小餐车就纹丝不动了。
他不过是给了一个建议,木匠拿着简易的图纸就做出了这么精妙的小餐车,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立刻给木匠师傅比了个大拇指。
木匠师傅有些拘束地笑了笑,他两只粗糙的大手握在一块儿,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歉意地看着黎未,“黎东家,这餐车紧赶慢赶也要两个木匠做两天才赶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