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出现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窗外的鸟叫声似乎都停止了。
“谢弋之——!”
白景棠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三个字挤了出来。
谢弋之平时口嗨惯了,倒也没真想把自己交代在这。
他开始寻思储物袋中还剩多少保命的法宝。
白景棠袖袍一挥,房间外瞬间落下一道结界,他沉着脸,一步步往床边走来。
“初华真人,你别冲动,此事还能再商量。”
白景棠脚步一顿。
但随即他继续往前走,直至停在谢弋之面前。
谢弋之神识在储物袋中飞速翻找着,倒还真给他找到几个能用的,就是不知以他现在的修为,效果能发挥几成。
正当他想着是先拿九幽塔顶上一阵,还是大慈大悲佛钵直接跑路时,面前一道阴影落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唇上传来一道冰冷但柔软的触感,带着这人身上独有的树脂松香的气息。
发丝垂落在手背上,有些痒。
谢弋之仅呆愣了一瞬,意识到白景棠做了多么令人惊讶的举动后,他反倒是放松了下来。
手心翻转,勾住面前这人的发丝,旋即主动吻了上去。
然而,白景棠却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掌将他推开。
许是还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并未太用力。
清冷出尘的初华真人,此刻却眼尾泛红,冰冷的双唇也裹着水润,那上面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齿痕。
“谢弋之!”
白景棠原本应当是生气的,可不知为何,此刻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念出,又带着一丝委屈。
谢弋之还没来得说话,周围灵力一动,白景棠便消失在原地。
他依旧保持刚刚的动作,捻了捻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
想到白景棠前后不一的态度,谢弋之也忍不住蹙起眉。
“他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不对,明明他又把我推开了。”
“也有可能,是我弄痛他头发了?”
“……”
“谢弋之!你在家吗?”
堂堂魔尊还没纠结出个结果来,思绪便被门外的嘈杂声打断了。
他翻身躺在床上,决定装没听见。
没想到花溪云这小子还真是够没眼力劲的,竟然从窗户爬了进来,还因为穿着女式衣裙不太方便,腰带挂在钩子上,一个重心不稳砸在地板上。
谢弋之再没有哪一刻想杀了这狗东西!
他烦躁地坐起身,盯着面前的人冷冷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花溪云疼的龇牙咧嘴,爬起来,揉着自己臀部。
“我这不是看你受伤了,特意过来瞧瞧你嘛,好歹我俩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我也想知道你这次受伤可是因为我那玄阴丹药效不稳?”说着,花溪云凭空变出纸和笔来,“你说着,我都记下来,等回头我让手底下的炼丹师再改进改进。”
谢弋之忍无可忍,直接一个枕头砸了过去。
他咬牙道:“先把压制修为这个副作用解决了再说其他的吧!”
花溪云还真认真思考了下,“我倒是觉得这还挺好的,你想啊,以你我修为,若是不压制,那便是威震一方的大能,怎么会无人知晓,那很容易被戳穿身份的,但是变成小喽啰就不一样了,谁会没事干去查一个筑基修为的弟子的底细呢——哎哟!谢弋之!不说就不说嘛,还把人家扔出来,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你!”
刚刚受了伤的臀部,此刻再次被重创。
他一瘸一拐地又走了回来,只不过这次长了个心眼,没进去,而是趴在窗户上,“最后再说一句,我刚刚来时可是看见那初华真人黑着脸走出去的,都说他道法深不可测,你要不还是回望月峰吧,小兔子虽然贪财了点,但手艺还不错,特别是他种的萝卜,那叫一个水灵灵,香喷喷啊!”
谢弋之斜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花溪云一愣,随即骂了句脏话,“我什么时候改吃素了!完蛋了,一定是被那死兔子给影响的!我一定要早些把他吃了!对了,再友情提醒你最最最后一句,玄阴丹的功效只有一个月,你注意着点,别被发现了,到时候还把我连累了……魔尊,你真不回望月峰吗?”
“不回。”谢弋之淡淡道。
花溪云边挠头边离开,“奇怪,当初不是宁愿选兔子当师尊也不愿选初华吗?怎么现在反倒是赖在这不走了?难不成,这镜月峰也有什么好东西?”
终于赶走了烦人精,但谢弋之也没时间好好思考人生,腰间挂着的弟子牌便亮了一下。
随后掌门那张还算慈爱的脸出现在半空。
“弋之啊,既然你醒了,那便来一趟青霞殿,本尊与几位长老找你有要事相商。”
谢弋之一拱手,“是,掌门。”
他伸出掌心按在胸口处。
那团魔气飞进他体内的事决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好在当时白景棠并未在场,他们也应该暂时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吧。
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但不知怎的,谢弋之想赌一把。
他赌白景棠,不会说出他的身份。
使用清洁咒清理了下身子,又换了身衣服,谢弋之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到青霞殿。
青霞殿建在天衍宗最高的山峰上,殿外常年云雾缭绕,像是矗立在苍穹之上的仙宫。
门口的两名守卫皆是化神后期的修为,两双眼睛在谢弋之身上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才点头放他进去。
数十丈高的大门轰然打开,发出阵阵低鸣,不怒自威。
对此,谢弋之的评价是,花里胡哨。
不如他的溟月殿实在。
大殿之上,掌门坐在最上方,左右各坐着几位长老,而白景棠,自从他一进门就狠狠瞪着自己。
谢弋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掌门朝白景棠摆摆手,让他稍微收敛一下,这可是他看中的人才,可千万别又给霍霍走了。
白景棠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掌门轻咳一声,道:“本尊已从初华真人那了解到你在此次白水村之行中做出的突出贡献,你放心,我天衍宗向来奖罚分明,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无论是灵石还是灵气,亦或是助你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尽管开口。”
虽然谢弋之很想说,他要的奖赏已经在白景棠那得到了,但以防被某人的眼刀杀死,还是低调些吧。
他微一拱手,不卑不亢道:“我既是天衍宗的弟子,为天衍宗效力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既然掌门抬爱,愿允我一诺,我自也是无法拒绝,只是我现在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想要的,不知掌门这允诺可否在日后兑现?”
“自是可以!”
掌门看着谢弋之的眼神越来越满意,恨不得立刻把他从玉书那抢来做自己的嫡传弟子。
白景棠只冷冷瞥他一眼。
被谢弋之忽悠瘸的傻子。
掌门找谢弋之前来,除了奖赏,其实更想问他当时白鲤驱除体内魔气的细节。
兹事体大,而当时白景棠又恰好不在场,现如今,只盼望着能从谢弋之这知道一些线索。
但他们的打算显然要落空了。
“掌门恕罪,弟子修为不高,当时已经是苦苦支撑,才勉强不至于晕倒过去,只是,弟子实在不知那魔气自白鲤体内离开后去往了哪里,或许,是自行消散了?”
龙溪长老立刻摇头,“魔气除了使用天露才能消除外,并不会自行消散。”
众人陷入了沉思。
线索又断了,连掌门都不禁觉得有些棘手。
正如白景棠当初所言,修仙界出现魔气,那便意味着当初众神飞升前落下的封印有所松动,倘若真是如此,恐怕魔界众人早已对他们虎视眈眈。
但现在,修仙界内部也极不稳定。
除了天衍宗在内的五大门派为了抢夺资源而明争暗斗,底下的小仙门,也是暗流涌动,更何况还有一直视他们为仇敌的北域魔修。
掌门沉吟片刻,又说道:“此事会不会与北域有关?北域是离仙魔封印最近的地方,并且魔修各个嗜血如命,残忍好杀,也许是跟魔族达成了什么交易。”
掌门说这话时,白景棠的眼神一直落在谢弋之身上。
但他丝毫不慌。
都说了,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他突然向前迈了一大步,“掌门!各位长老!”
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嗓门给吓了一跳。
“咳咳,你有何见解?”
“魔修灭绝人性,残暴不仁,掌门的猜测不无道理,如此重要之事,掌门也愿同我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说,也足以看出掌门对我的信任!弟子请命,和初华真人一起彻查此事,还修仙界一个安宁!”
众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就连掌门也被他给唬住了。
除了白景棠,他一脸无语。
这跟他有什么干系?
但掌门并不觉得谢弋之的这个提议有多突兀,此次白水村一案,也是二人携手解决,魔气也是他们发现的,由他们去查,最好不过。
“好!”掌门也像发了疯似的,突然站起来鼓掌,“自古英雄出少年,本尊很看好你!既然如此,那彻查魔气一事就交给你二人,记住,兹事体大,万不可对外泄露。”
“是,掌门!”
谢弋之端的是一本浩然正气。
若非白景棠早就知晓他的身份,恐怕还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谢弋之离开青霞殿之前,还朝满面冰霜的白景棠眨了下眼,指了指门外,用口型说:“我在镜月峰等你。”
嘭——
白景棠身旁的黄花梨木椅轰然碎裂!
幸好龙溪长老反应快,用灵力保持,才不至于在弟子面前丢了脸面。
但她还是咬牙切齿地对身旁人道:“初华!你若是生气为何不能拍自己的椅子!”
白景棠淡然收回手,“忘了,下次一定。”
说完他便消失在大殿之上。
“还有下次?!”龙溪说着就要冲出去找他。
掌门连忙把龙溪长老拉住,“淡定,淡定!咱们这次把他支出去做任务,起码能让我们清静几个月,不就一把椅子嘛,放心,我让掌务阁给你打八折。”
“八折?掌、门、师、兄!”
刚走出殿外的谢弋之,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啧”了声,“天衍宗上下就没一个正常人。”
话音刚落,白景棠便黑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
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说谁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