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空位么？”

许澈有些迟疑，朝着队伍最后一排看了一眼。

最开始站着的一溜高个有一个已经蹿到中间了，而他后面的那个体育生，也没给他留位置，紧紧地贴着他前面的那个人。

“有。”孟玳肯定道。

被踩鞋跟的福气让给他吧。

许澈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疑似故意为之的体育生，头也不回地跟着孟玳跑到了最右边。

视野与空间一下子开阔了不少。

许澈看着前面的人，尽管没能看到他的面容，却觉得他一定是个随和可亲，好相与的人。

试问谁家脾气不好的人会头发干净又蓬松啊。

没人踩鞋子就是爽，许澈跟着大部队又跑了半圈，在主席台前面停了下来。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杨迁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看着面前都有些丧的学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今天就练到这了，解散自由活动吧。”

一阵鼓掌声落下，众人四散开来。

体育课时间已经将近过半，许多人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这时候也没有再浪费时间，匆匆喊了几个人就走到了别处。

主席台前的阴凉地一时就像刚过一趟车的车站，带走许多人，留下几个没坐上车的倒霉蛋。

“许澈，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王仰说完就跑开了。

倒霉蛋许澈这次上体育课并没有提前打算什么，临到要自由活动时也没想到什么富有意义的事情要去做。

王仰也不知道失去干嘛了，留下一句话就跑的没影子了。

“孟玳。”许澈喊完扭头看了一眼，刚刚还站在身边，这时候居然也没了影子。

他咽了咽口水，若无其事地在原地坐下。

去干嘛呢？

打球是不可能了，球场早就被那群体育生占完了。回班学习肯定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自习课的时间多的是，肯定能写完作业，用不着牺牲体育课时间。

吃东西？

许澈摸了摸兜，想起自己从厕所出来之后在班门口遇到了孟玳，根本没回过班，这时候的兜简直比自己的脸还要干净。

来来回回也就这些事情可以做，许澈扭头看了一眼四周，决定采纳一下周围人的活动。

刚刚跑开的王仰这时候突然又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许澈大老远就看见了他，心里一喜，站起身快步朝着他迎了过去。

“干嘛去了？”许澈在距王仰半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给你看看我刚整来的好东西。”王仰拉开自己的兜，神神秘秘地向许澈展示。

许澈听他这话，心里也有些好奇，探头看了过去。

一个花里胡哨的盒子待在王仰的兜里，看着只有巴掌大小，但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什么？”许澈上手抠开纸盒的盖子，看着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纸片挑了挑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扑克？”

“嗯呐。”王仰应了一声，拉上许澈，“走走走，找个凉阴玩。”

主席台的两旁是高高的看台，最顶层的地方被看台后面的墙所挡住，形成了天然的凉阴之处。

不仅凉快，还高，是个打牌的绝佳地方。

“去那上面吧。”许澈指了指上面又接着开口，“就咱们俩吗？”

“孟玳呢？”王仰在前带着路，“带上他，咱仨正好玩斗地主。”

“不知道他去哪了，刚解散完就没看见他。”许澈回道。

“那咱俩先随便玩会儿。”王仰在看台的最高层上停了下来，“等他回来了咱仨正好一块儿玩斗地主。”

“行。”许澈也跟着站在了他旁边，和他一起俯瞰着整个操场。

远处有几棵干枯枯的树架子，褪成黄色的的草地，还有被无数次的风与雨冲刷成白色的巨型广告牌，上面隐约还能看到几个正在蹦跳嬉戏的高中生，无一不在述说着这所学校的悠久历史。

是只有时间才能赋予的质朴和韵味。

“头一回感觉咱学校还挺好看的。”许澈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风。虽然身在冬天，却仿佛早一步窥见了春天。

“等你跑操时候就不觉得好看了。”王仰坐到了地上，胳膊搭着膝盖，一副流里流气的坐姿。

许澈脑子里的想法一下子被扫得干净，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纸，随便擦了擦脚下这片地后，盘着两条腿坐了下去。

“想想一会儿要跑步我就觉得头疼。”王仰叹了口气，右手扶着额头，有些头疼地说。

“怎么了？”许澈捻起鞋子下面的一个小石粒，将它随手扔了下去。

“我前面的女生个头太高了，跑的时候总是踢我膝盖。”王仰揉了揉膝盖，“搞得我膝盖现在还是疼的。”

“改天送你个护膝。”许澈说，“赶紧的，再不开始洗牌就要下课了。”

王仰从兜里掏出纸盒，又将纸牌一张张从里面抽了出来。

扑克砸着扑克落在一起，发出了些许清脆的声响，还是副新牌。

所有的纸牌都瘫在一起，王仰将纸牌拢在了手里，不慎熟练地从中间抽出一小摞搁到了最上面，之后再抽出，放到上面。

许澈看着他的动作，总有种等他洗好就要下课的错觉。

算了，许澈看了两眼就没了看他表演的兴趣，掰着自己的腿扭向了操场。

足球场上不少人都在追着一个不大的球来回乱跑，撵上了之后又一脚踢开。那个球就像一个做无规则运动的点一样，直射，碰到阻碍后又弹开，一直循环往复。

追球大部队的后方突然有人扭成了一团，有个不明物体飞的老高又落下，又接着飞起，比刚刚追球时还要富有激情。

许澈定睛仔细看了看，好家伙，不知道那个大好人把鞋子贡献出来了。

真损啊，他看着那只不断飞翔的鞋子，忍不住乐了起来。

鞋子最终又回到了主人的脚上，许澈有些意犹未尽地扭回了头，看这个被自己遗忘了的王仰。

现在的王仰和两分钟前的王仰相比，技术简直是质的飞跃，这时候已经开始耍弄交错洗牌法了。

虽然有张纸牌一下子跳到了空中，又落在了许澈的腿上。

“别洗了。”许澈将纸牌递还给他，“直接开始吧。”

王仰将纸牌搁在两人中间，手指一滑，纸牌便丝滑的摊成了一条直线。

还是能看出技术不错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开始起牌，整牌，出牌。

后跑的人负责下一次洗牌，这是早已约定俗成的规则。

偶尔一次倒也不觉得厌烦。

但许澈在连着洗了三次牌还是有些挫败。

如果是差个一张两张的倒也还好，最打击人的地方在于王仰这三次的牌都好的过分，第一次有四个Q和四个二还有大王，许澈起到牌看到那消失的Q和2就感觉这局要完，事实也确实如此，许澈出了五张牌，一局就一下子完了。

牌局有漏洞，第二局的时候许澈没再像刚才一样用了一整副纸牌，而是将其大致一分为二，这一局用一半，下一局用另一半。

手中的牌一下子少了一半，许澈无法再根据手中的纸牌推算出对方的纸牌，但还是受到了第一局碾压局的影响，接下来出牌整个人都有些畏手畏脚。

有的时候就是因为战略出现问题而变得被动，许澈打牌向来喜欢主攻，这时候因心态换了打法，且对这种打法不甚熟悉，又接连输了接下来的两局。

许澈最开始想要玩扑克是因为追求赢的爽感，这时候接连输掉，整个人也有些丧丧的。

“不想玩了。”许澈洗牌的动作也有些没劲，“你跟我玩扑克不会就是为了衬托你牌技好的吧。”

“运气运气。”王仰捡起两人中间散落的扑克，“我洗我洗，行了吧。”

“也行。”许澈思考了一下，“不过我要是再输我就不玩了。”

“好好好。”王仰边洗牌边应着。

“我给你发还是你起。”王仰手拿着纸牌没放下，一副准备发牌的动作。

“我自己来，我怕你发把我的运气都发没了。”许澈抽出上面的一张牌，有些委屈地继续说，“我都输三次了。”

“给给给。”王仰将牌摊开，拿起该自己起的纸牌。

两人认真地洗着牌，一时没有人说话。

许澈看着手中的纸牌逐渐皱起眉头，这牌还是很烂啊，他看着手中没超过K的牌，感觉这局自己能赢的几率几乎为0。

玩不下去，但还是有些不甘心，许澈从纸牌中抬起头，朝着周围四处张望，妄图找到什么能阻止牌局进行下去或是能干扰王仰的东西，最好能突然砸下来个什么，将王仰一下子干傻。

那自己赢的岂不是手到擒来。

“许澈。”“许澈。”

许澈隐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他有些疑惑，总不能是自己的想法被老天爷听到了，给他找了个辅助吧。

“王仰，是不是有人在叫我。”许澈又听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有吗？”王仰抽了两张手中的牌，打在了地上，“两个五。”

“等下，真的有人在叫我。”许澈说着站了起来。

“许澈。”豆丁大的孟玳站在跑道上仰着头，“你在上面干嘛呢？”

“嗯？”许澈用手挡住射到脸上的光，仔细盯着下面看了一眼，看清楚是孟玳后挥舞起双手，嘴上兴奋地喊道，“上来，快上来。”

下面的豆丁开始移动，扶着栏杆上移，又跨着看台中间的台阶斜着朝两人移了过来。

“快来快来。”许澈十指向内，朝自己面前拢空气。

“你俩干嘛呢。”孟玳三步并作两步，在两人下面那层台阶上停下，“我喊你俩好几遍都没人听见。”他说着弯腰看了看两人中间的东西。

“你俩给学校打牌？”孟玳蹲下，“怎么不带我啊。”

“正等你呢。”许澈夺过王仰手中的牌和自己手中的牌和到了一起，“我俩刚找你都没找见你。”

“找我？”孟玳反问一句，又接着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去找孙乐乐么？”

“什么时候？”许澈洗牌的动作顿了顿。

“就拍手解散之前。”孟玳将腿摆成盘腿坐的姿势。

“我说呢。”许澈将牌放在三人中间，从牌堆中抽出三张放在一边，又从排队里摸出一张翻了过来，“抽到这张的是地主。”

“我第一个抽。”他说着拿了一张捏在手中，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第一张。

“那你第二个吧。”王仰主动让道，“我垫后。”

“你来吧。”孟玳伸手朝前递了递。

“你俩谦让什么。”许澈拿起两张牌，将牌依次拍在他们两个手中。

由于许澈先将牌拍给了王仰，两人后面起牌便自动默认是先孟玳后许澈。

三只手刷刷刷地接连起牌，不知是谁起的头，三人的手速越来越快，许澈到了后期甚至不再整牌，只专注于起牌。

于是等牌堆中的牌均匀分到三人手中时，其他两人手中捏着的是大盘扇，而他的手中一沓还在胡乱排着序。

有种只有自己是菜鸡的错觉。

许澈一一错开自己手中的牌，将自己一直捏在手中的扇子打开，发现其中有一张牌比较特立独行，单独背对着自己。

哦，是那张地主身份的牌。

“农民们，等着被本地主奴役吧。”许澈抄起单独放在一旁的地主牌，朝着两位农民工宣战。

“哼。”王仰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扇子合上，“万一是我们两个人反了你呢。”

“切，走着瞧。”许澈说着将纸牌整理好，率先扔出两张八。

“牌这么好么？”孟玳说，“不要。”

许澈将视线移向王仰，看他一副深沉模样，大致猜出他的牌估计不怎么好。

风水轮流转，许澈压着嘴角，等着他说一句“不要”。

“不要。”王仰挨个搓了一遍牌，最终吐出两个字。

很好，许澈信手甩出两个k：“俩机枪。”

“四个五。”孟玳打出自己的第一次牌。

“不要。”王仰依旧没出牌。

“我也不要。”许澈看着手中的四个7，忍住想要一气杀下去的冲动。

再让你蹦跶一回合，许澈看向孟玳，等着他出新牌。

“三个十和三个勾带一个九和一个圈儿。”孟玳说着将牌一一码到面前。

“不要。”王仰说道。

“四个七。”刚刚没扔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不要。”孟玳和王仰一一说道。

王仰已经不知道说了几个不要了，许澈猜测他的牌一定烂够了，心里激动的同时将新回合的牌打了出去：“两个尖儿。”

又是一圈“不要”。

“两个二。”许澈接着打出新牌。他手中没剩几张了，看着面前脸色都不怎么好的两人，腰板愈发挺直。

“四个六。”一直不要的王仰突然硬气了。

哦吼？许澈小小惊讶了一下：“不要。”

终于轮到王仰自由出牌了，久违的感觉重新归来，他低着头一时有些摸不准出哪一张。

“快点的。”许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催促道。

“对三。”王仰停止犹豫，撂出两张牌。

“不要。”许澈没出手中剩的大牌，有些担忧大牌提前出了，一会儿没办法抵挡两人攻势。

“不出。”“小鬼。”

呵，许澈将手中的红色鬼牌甩了出去，有些情绪激动地说：“大鬼。”

其他两人果然没出牌。

许澈将剩下的牌搁在了牌堆中间，有些激动地说：“赢了。”他说完又挥着手给自己鼓了鼓掌。

“哈哈哈…”许澈笑着站了起来，掐着腰炫耀道：“我厉害吧，我厉害吧，你们两个人都没拦住我。”

“厉害厉害。”孟玳边洗牌边捧哏。

“嗐。”王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翻车了呢。”

“干嘛呢你们仨。”一个声音突然从天而降。

许澈听到声音迅速扭头。

跑道上站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人。

年级长李光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