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孕妇隐私,无论窗户还是帘子都蒙得严实,以至房间昏暗,徐钰鸣仰面躺在床,拦住李奕开灯。
“最近眼睛不太好,如果灯光太强,会流泪。”
徐钰鸣的食指轻按眼角,比划哭哭姿态。他指甲圆润可爱,像抹了亮晶晶油,不沾半点春阳水的浅粉。
“干眼症?”
“不算,有时会不受控制掉珠珠。”
对襟小褂散在他身体两侧,露出圆润孕肚,快足月了大小还跟刚刚显怀的四月相仿,松散肩带,一字锁骨,系在胸前的纯银长命锁晃眼。
他胳膊搭在护栏,手指若无骨,像是想到件事,徐钰鸣扭头看向正在涂抹耦合剂的李奕:“今晚……嘶凉!”
涂在小腹的液体黏腻冰凉,力度着实不算重,但对他来说如千斤顶,压得徐钰鸣忍不住惊呼。
“放轻松。”
旁侧圆椅滑动,摩擦呼啦一声。
熟悉的工具握在手里,李奕总算摆脱紊乱心跳,他抿住唇紧盯屏幕,鼻梁架着的金丝框眼镜反光:“不疼。”
自山沟考出来的孩子嘴笨,安慰人的词汇仅限于那几个,翻来覆去嚼得无味无趣。起初还能以朴实辩解,到最后徐钰鸣对他失去了兴趣,说分手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
只是,李奕没想会这么快。
更未料,分开近一年,又在妇产科见到他。
“你换眼镜啦。”
还未见过李奕工作时模样,徐钰鸣觉得稀奇,他虽躺在床,胳膊不老实伸过去,五指如窜起滚热火苗,烫得李奕浑身一麻。
他忘记自己还握着探测器,重力下压中尿意再度冲击,徐钰鸣视线麻出白噪点,泪花卷入眼眶,手瞬间弹开。
“抱歉!”
李奕慌神,他想去扶,碍于身份站在原地,胳膊不知所措悬在半空。
即便孕检中会发生类似情况,不过有护士全程陪同,他则起身交还空间。
“要不要去一下洗手间?”
李奕匆忙拉开椅子,镜框滑落至鼻尖,喉结躲在衬衫后,滚动时与它主人一样狼狈,看得徐钰鸣嘴角上扬。
“作为产检的孕夫,我完全可以质疑你医术的不精湛,就体验感糟糕举报。”
“……您说的是。”
“但换句话。”徐钰鸣眼睛一转,他轻巧巧起身,说话时气流带动,一绺发丝落在他嘴唇,被舌尖含糊不清推出使得声音断续。
“见我就这么大惊失色,难道……你对我余情未了呀?”徐钰鸣杏眼眯起,昏暗候诊室里他的瞳孔如盏琉璃灯。
今天检查大概率是做不下去了。
李奕沉默立在椅子边,白大褂遮到小腿,视野里是他穿得略旧的皮鞋,随即垂来双偏瘦的脚:相对于同龄人的脚来说,太小,尤其脚跟圆润,皮肉透着久不见日的粉,开心时双脚会跟小孩子一样无节奏地来回轻晃。
晃得李奕心颤,晃得他未吃早饭的脑袋发晕,回忆起研三严冬他僵在加长宾利外,呆呆凝视车里接吻的二人。
“李医生怎么还跟念书时样,锯嘴葫芦不讲半句话。
夸张声调拉回李奕思绪,他始终低垂眼帘,袜底浅浅肉色,撑开时完全贴合在皮肤,可能动作幅度大些,妥帖包裹住脚跟的软布松懈弹地,徐钰鸣咦了声,掌根托住下巴:“掉了。”
但他未动,李奕下意识半蹲捡起椅边的袜底,动作似乎重复成百上千次般自然,入手似乎还染带温热……
“我帮您穿上。”
他手指灵活撑开薄袜,赶在徐钰鸣拒绝前套好,动作干脆利落好像目睹一场有节奏的组装。
如果他移开目光直接起身就好了。
李奕头脑昏沉,久别重逢的喜悦早已化为被单方面短信分手的恼怒,又惊恐多日加班面容憔悴,指节轻推滑落的镜框,却被徐钰鸣笑着打趣不嫌脏吗?
他将欲开口。
“李医生,系统后台的信息登记又出现问题了,怎么会刷新出来……”
后面字在帘子后止住。
或许未料候诊室未开灯,小护士显然乱了手脚,剩下的话字连不成句,结结巴巴好半天,被撩起来的白布打断。
“灯太强,正好照得我眼睛流泪。”
先前进去的美丽少妇解释,“她”站在门前,扣子解开半掩,隐约看清浅紫吊带式里衣,杯罩虽小却未空杯,鼓鼓挺挺,如刚发好的发面小馒头。
“嗳、嗳,好的。”
小护士面红耳赤,她忙应声,想问的东西也没再开口,估计是系统出现误差,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
“您费心。”
徐钰鸣微笑。
小护士全身血液涌到头顶,晕乎乎出去直至回导医台坐下,她点掉性别异常的警告,佯装淡定提笔,却在草稿纸画出一道歪扭扭的线。
“我记得你主项不是妇科?”
徐钰鸣耷着鞋回来,但也没坐回检查床,仰头打量诊疗室布局,好奇贴在墙上的每块宣传板,手指遥遥一指。
“都是针对孕妈妈,没有孕爸爸,我按照这个来,也没关系吧?”
板粉字白,正是讲述关于月子里遇到涨奶该如何应对,看着左下角吸奶器的图片,徐钰鸣好奇:“用它会疼吗?”
他最怕痛了。
李奕右手伸进白大褂口袋,握紧了兜底的中性笔,拇指缓慢按下顶端,任由笔尖保持倾斜角度扎进肉里,疼痛感压住他混乱思绪。
“据说,哺乳期会溢奶……”
后面的话李奕半字听不进,因长时间睡眠不足颅内嗡鸣渐起,身体难以控制前趴,等他回神才惊觉鼻尖几乎贴在丁香色的肩带。徐钰鸣平静而站,柔软发丝随动作垂落至胸,零星几根散在肩膀,与他对视的目光不含半分杂质。
太过熟悉的姿势与角度,李奕嘴唇不受控制地模拟吮吸频率,等他意识自己荒唐诡异行为,脑子轰一声炸开。
相反,徐钰鸣抬手,指腹抚在李奕耳根,无硬茧的肌肤细腻:“低血糖?”
“抱歉!!”
遇见徐钰鸣开始,李奕发现他只会不断重复这一个词,男人狼狈不堪退居角落,捂住鼻腔,刚想从兜里掏出糖。
“给你。”
掌心白净,印有豆豆眼小熊的糖纸哗啦响,浅蓝格子衬得徐钰鸣掌纹细腻无丁点杂纹,他神色无常,好像李奕的举动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觉察到这点,李奕本就苍白如纸的面色更为惨淡,他那些刻意的、见不得光的拙劣小心思一览无余,仍经不起后者半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