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京市正是雨季,傍晚下了一场不算大的雨,柏油路被冲刷得发亮,零碎叶片粘在路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潮热。
林晚站在医院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手机不断震动,是队友江逸发来的信息,问她需不需要替她把饭局给推了。
如果是平时,她也就同意了。可今天这场饭局不仅仅邀请她,还邀请了她队友参加,她不能不顾忌团队。
击剑队近日拿到一个运动品牌的代言,代言人定了她和江逸。今晚这场饭局就是和资方大佬们吃饭,对方点名要她和江逸去,她若不去,不仅影响江逸,还会影响整个击剑队。
林晚坐进出租车,把拐杖往旁边位置放好,司机师傅瞄了一眼后视镜,问道:“去哪啊姑娘?”
“雍雅楼。”
“好嘞。”司机师傅是地道的京市人,喜欢唠嗑:“姑娘,您这腿是咋了?”
林晚垂眸看了眼膝盖上的护具道:“运动太剧烈受了点伤。”
她的伤是在世锦赛赛场上和对手对决时受的,膝盖韧带断裂术后还要精心保护着,她只好走路拄着拐杖。
司机师傅闻言又把话题扯到认识的某某医院的骨科医生那里去了。
正值车下班高峰期,车子在红绿灯前堵了好一会儿,看着布满雨水痕迹的车窗,霓虹和车尾灯虚焦成斑斓不清的光点。
林晚想起不久前也是这样大的雨,她接到了她爸跳楼成了植物人的噩耗。自那以后,她就不喜欢下雨天了。
雨幕下光和影的界限被抹去,只剩下沉闷。
想到这,她又想起她爸给她找的结婚对象,不禁头疼起来。
到了街口,车子突然急刹车,林晚回过神,就听见司机念念叨叨:“劳斯莱斯,撞不得,赔不起。”
只见一辆劳斯莱斯从另一个方向驶过来,看样子是打算在靠边停下。
街边路窄,司机师傅怕剐蹭到这辆豪车,只能龟速前进。
两车擦肩而过时,林晚恰好看见对面的车打开车门,雾蒙蒙的雨幕里,她看到了后座上的男人。
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他身形优越,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咬着一支烟微微凑近打火机点燃。
天光渐暗,她看不清他的五官,明明灭灭的灯火亮起的刹那,她看到男人的唇,很薄,莫名让人联想到刻薄二字。
语中的昏芒令他侧影多了几分不真切,只留给她一道慵懒且略显不耐的侧影。
——
“姑娘,到了。”司机把车停在雍雅楼门口,叮嘱道:“下车时小心地滑。”
林晚愣了一瞬,然后笑着认真道谢:“谢谢您。”
江逸比林晚先到,看见她下来过来撑伞:“你膝盖不要紧吧,才刚做完手术不久,还是多注意些好。饭局不去也没关系。”
“没事,吃顿饭而已,又不是体能训练。”林晚不以为意的道。
江逸有些无奈,余光瞥见一旁的林晚,骨相优越,鼻梁挺拔,气质清艳。一双美眸澄明清澈,蕴藏着冷寂坚定。
毋庸置疑林晚是漂亮的。
从她进入国家队开始,她就备受瞩目。她是天生的冷美人相貌,肤白腿长,身上没有半点名利场的讨好。就像北欧古老森林的守护神,有一股风雨不惊的劲儿。
可这份漂亮也给她带去了不少的麻烦...
雍雅楼是京市极富盛名的高端私人会所,占地面积大,是穷奢极欲的中式宫廷风。价值连城的古董、紫檀木屏风随处可见。
据说这里有几间特殊的VIP包间是仿造中式宫殿,从不对外开放。能来这儿消费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能去vip包间的更是见都见不到的人。
也难怪,主任再三叮嘱,今晚的饭局很重要,不要搞砸了。
饭局上一桌子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推杯换盏,烟雾缭绕。
林晚进门开始就一直垂着眸,吃饭,偶尔提到她时,她才抬头。
李耀文就坐在她身边,故意往她身上凑,刺鼻的古龙水味道让林晚感到不适。他是运动品牌的少东家,是今晚这场饭局的主人。
原本击剑队是拿不下这个代言的,可因为李耀文喜欢她,三番五次向她示爱追求,所以主任才打她的主意。
李耀文:“林小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为国争光,我很是敬仰。”
饭桌上有人起哄:“林小姐,这不得敬李总一杯?”
林晚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李总,运动员禁酒。这次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李耀文盯着林晚,她是真的很漂亮,不是单纯的长相,而是整个人的气场,在她身上有女人的美,也有女人的冷,这样的人只需坐在那儿,不用刻意讨好谁,就自带吸引力。
勾起高脚杯和她碰了碰杯子,李耀文油腔滑调:“咱俩什么关系,不用这么见外。不能喝就不喝。”
“哟,听李总这么一说,这里面还有故事?”
“还能有什么事,不全是男女那事。”
“这不得来杯交杯酒?”
饭桌上响起油腻、戏谑的声音,刹那间,林晚只觉得烦到不行。
在李耀文的手即将碰到她时,林晚忽然起身,冷着脸:“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身后众人神色各异,林晚没有理会。
她匆匆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头脑冷静下来。
出来上厕所是假的,透口气找机会离开才是她的目的。
思忖的功夫,手机铃响,她看了眼号码备注,顿了顿手接通。
“小晚,你爸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会有专人守着,你不用太担心。”电话那头传来浑厚且和蔼的声音。
林晚鼻尖泛酸:“谢谢祁爷爷。”
“你也回国了,找个时间尽快跟南骁把证给领了。这也是你爸的期望。”
林晚沉默三秒,有些难以启齿:“好。”
电话挂断,林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素净运动服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突然落入了原始丛林的小野猫,周围全是猎人和野兽。
这门婚事,是她爸和祁爷爷订下的。她嫁进祁家,祁家庇护她和她爸。
但她不得不嫁,因为她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那些人随时还会威胁他。
想到这,林晚心底难受至极,身体里像是关着一头困兽,垂死挣扎、跌跌撞撞搅得她,筋疲力尽,心烦意乱。
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待了五分钟,待到情绪平稳,林晚垂着视线往外走,她只想找个借口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个没留神儿,她没注意到眼前有个人故意挡她的去路。
林晚被撞得一个踉跄,膝盖钝痛,她抬起头,不由的神情一变,紧接着面色瞬间恢复冷淡。
李耀文满脸谄媚,打量着林晚那令他朝思暮想的脸:“林小姐这是要投怀送抱吗?”
林晚本就反感的心情越发恶心:“李总想多了。”
李耀文喝了不少酒,眼眸扫过她纤细的腰线,更加亢奋了,挡住她的去路,步步紧逼:“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莫非你跟我心有灵犀?”
林晚闻着扑面而来的酒味,冷声警告:“让开。”
李耀文早就想拿下林晚了,奈何她脾气大还有个国企高管的爸当靠山,他之前不敢来硬的。但现在不同了,她爸现在畏罪自杀成了植物人。
没了靠山的小狮子只能算半只猫,他哪里会轻易放走这只小野猫。
“林小姐喜欢在卫生间玩吗?正好,咱俩一起试试呗,今晚我保证让你满意。”李耀文嬉皮笑脸,伸手就要来拉她。
林晚扶着墙用拐杖做武器撞开他,眼里是刻骨的鄙夷和厌恶:“滚。”
李耀文没想到她会打他,胸口的疼痛瞬间激起他的怒气,怒骂了声脏话,随即扯过林晚的拐杖往旁边一扔,将人用力一推。
林晚身后是墙壁,她后脑勺重重砸了上去,膝盖疼得她差点跪下。
李耀文面色阴沉:“妈的,今晚干不死你,我跟你姓。”
林晚心底发寒,拿起另一只拐杖往他裤/裆处一捅。
李耀文疼得低吼一声跪在地上。
林晚挣警惕的扶着墙,抬眸间恍惚看到前方迎面过来一帮人,乌泱泱清一色的西装革履,肩宽腿长,尤其是带头的那个,一身黑,气场极强。
那人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身姿颀长,五官立体,咬支根烟微微偏头,身旁有人替他点烟,落拓的侧颜疏冷,他咬着烟神色危险和冷漠的在两人的身上打转,最后在林晚身上停顿片刻。
“在我的地盘闹事?”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正在痛苦中的李耀文感到后背发寒:“没...祁先生,我只是跟我女朋友闹了点小情绪。”
姓祁,是雍雅楼的老板,还是她之前在路边遇到的人,林晚当即便猜到对面人的身份。正因如此,她的脸骤然红温。
祁南骁吐了口烟,透过浓浓烟雾,男的一脸怂样,女的狼狈不堪,是个人都看出发生什么事,他夹着烟,缓步上前,在李耀文面前站定,睨着李耀文,淡淡道:“你当我是傻子?”
这话一出,愣是把李耀文的痛给吓好了,“祁先生,我没有。”
祁南骁自顾自的抽烟,没有出声,整个走廊鸦雀无声,缓缓道:“我说有,你说没有,你耍我呢。”
话音未落,祁南骁忽然抬腿直接把李耀文踹倒在地,他眼皮都没挑,朝着他李耀文的□□再次狠狠一踹。
“在我的地盘强女人,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就剁掉。”
男人的力气显然比林晚的大,李耀文疼得在地上打转嚎叫。这让站在一旁的林晚彻底愣住了,这叫声实在是太惨烈了。
保镖散开,围成包围圈,紧盯着四周,尤其是防止有人偷拍。
李耀文哭喊着:“四少,我没有强,那是我女朋友。”
祁南骁顿住脚步,幽深的目光移向林晚,定格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你是他的人?”
林晚目光坚定的摇头:“我不是。”
祁南骁冷笑,扯起李耀文的领子,往他脸上拍了拍一下、两下、三下,由轻到重,很是羞辱人。
一边拍,一边说:“一而再,再而三拿我当傻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李耀文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主要是裤/裆那儿实在是太疼了,完全盖过他所有的感观,但自尊心受损的事是比任何伤痛都难受。
奈何前面的人是祁南骁,李耀文连大气都不敢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祁南骁站在原地抽烟,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哀嚎的人。
一根烟抽完,祁南骁把烟头扔在李耀文身上,恰好落在李耀文胸口上。
李耀文本能的后退,眼带惊恐。祁南骁想整人,能把人整到生不如死。
祁南骁却只是缓缓吐出一口青烟,烟雾散尽,露出波澜不惊的面孔,随即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李耀文的胸膛上,碾碎烟头。
“再让我看见你碰她,我保证让你成为废人。”
林晚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祁南骁的嚣张跋扈,李耀文的委曲求全。
按理来说,有人替自己报仇,她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一想到眼前的男人很可能就是她明天的领证对象,她就开心不起来。
这人一看就是狠角色。
本该是毫无交集的,祁南骁从她身旁走过时,双方擦肩而过,他忽然顿住脚步。
两人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似乎过了很久,实际上也不过几秒的光景。祁南骁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声音低沉悦耳。
“谈谈?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