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光病了。
这一场风寒来得十分迅猛,从季云濯处离开后,她回到曦明谷,只来得及把自己塞进被窝,蠕动两下掖好被角,就失去了意识。
所以等她再有力气打开面板,看到任务成功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
【任务】修正桑青亦给季云濯送药剧情,促成月下夜谈,使季云濯好感度至少+2
任务完成度:66%。
核算结果:成功。
【任务奖励】修为+20,灵石+100,上品回血丹x1,高级防御道具x1
池雪光窝在被子里,发出捡漏的声音:“芜湖。”
不愧是你,季云濯。
恋爱脑第一人,从不让人失望。
她把保命道具放到背包里最好拿的地方,又在被子里拱了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睡大觉。
但在闭上眼帘的前一秒,苏桃站到了她床前。
池雪光睡眼迷蒙。
“该起了。”苏桃敲敲她床沿,“祖宗,炼丹课你还上不上了?”
池雪光把脸往被子里缩,一双眼睛虚弱地眨巴眨巴,那眼神意味分明。
左边写着“不想”,右边写着“上学”。
她有理有据:“姚舟不让我上课了。”
苏桃说:“他才见你几面,记得住你?换个妆造不会吗?”
还把一旁的丹炉敲得哐哐响:“你炼丹炉买来烤红薯的?”
“……”也不是不行。
吃了三天流食的池雪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神情渐渐从对上学的抗拒转变为对烤红薯的渴望。
“?”苏桃开始撸袖子。
池雪光连滚带爬:“起了起了起了!”
……
半刻钟后,池雪光坐在梳妆台前,与苏桃第二次大眼瞪小眼。
妆造……?
笑死,天天早八上课,种地铲屎的灵修能有什么妆造。
苏桃沉思片刻,拿起了梳子,对池雪光的头发进行加工。
池雪光拿着小镜子,乖巧端坐在小板凳上,被梳头的力道拽得脑袋一昂一昂,眼睁睁看着自己颅顶上高楼平地起,眼神逐渐变得惊悚。
“?”桃,你确定……?
苏桃接收到她的目光,努力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用尽毕生审美捣鼓出来的发型,不太确定地放下梳子,又郑重拿起新买的胭脂:“你信我。”
又过了会儿,池雪光看着自己脸颊上两大坨浓郁红晕,透过镜子与苏桃对视。
二人相顾无言。
池雪光灵魂出窍般道:“要不我还是蒙面吧。”
苏桃:“…………”
……
初学炼丹,炼出的丹十炉九糊,炼丹室火熏火燎,小弟子们戴面纱也是常有的事。
池雪光把面纱往上提溜提溜,跟在苏桃身后,做贼似的迈进授课堂门槛。
这次到场的时间卡得极妙,距离开课时间很短,既能避开同修们的眼光,又不至于像踩着钟声入座那样显眼。
唯一的不好就是殿外檐廊已经被小弟子们的丹炉摆得满满当当。
她们在人人炉人炉人炉炉人人炉人中晃荡两圈,终于寻了个姚舟的视野盲区落座。
池雪光把课本掏出来,还没翻两页,身后又传来衣摆拂地的声响。
这种犄角旮旯的好位置,除了她这个得罪了授课长老见不得光的弟子,居然还有其他人慧眼识珠。
真是难得。
池雪光顿时对这位具有相同诉求的弟子生出无限好感,还贴心地把蒲团往前挪了挪,给人匀点位置。
但这一挪,就挪出了问题。
讲道理,正常人感知到旁边有人挤了过来,除了挪位置,肯定还会伴随有一个下意识看向来人的动作。
池雪光自诩是个正常人,所以这个回头看的动作,实在不可避免。
而更不可避免的是,转头会带起风,而面纱,就会被风吹起……
所以在她发现来人是季云濯,瞪大眼睛的同时,她惊恐地发现,季云濯淡漠的眼眸中倒映出了她鸟窝般的发型、毫无遮挡作用的面纱,还有脸颊那坨狂野的腮红。
池雪光:“……”
季云濯:“……”
季云濯没有说话,但瞳孔肉眼可见地骤缩了一下。
……见都见了。
池雪光面如死灰地朝她露了个笑脸。
嗨,大美女。
然后麻木地转了回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要不你还是赶紧瞎了吧。
……
众所周知,太微宗外门,一堂课的时间一般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那就是十六刻,四十八盏茶,九十二柱香,两千八百八十八弹指……
池雪光硬生生扛完了整节课的注目礼。
定更钟响起后,她和苏桃很默契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动,鸵鸟似的缩在丹炉后面。
此情此景,颇有患难与共之感。
池雪光想,这就是不离不弃的真实写照吧,她宣布,以后苏桃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过路弟子目光不经意扫过来。
苏桃不动声色把蒲团往远处挪了挪。
池雪光:“?”
苏桃破罐子破摔,飞快地收拾起东西,道:“大师兄交代我下课后去百药阁一趟,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跑没影了。
池雪光:“……”
她撤回。
去他娘的朋友,绝交吧!
失去了苏桃,池雪光独自埋头,绝望地在原地等待,等听到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没了,弟子们都走光了,才终于敢抬起头来。
然后就看见自己周围蹲了一二三四个壮硕的黑衣男修。
池雪光:“……?”
大概是这几个黑衣人的出现太过令人吃惊,一时间,她都忘记了抱头遮掩。
那高耸的鸟窝头经过她一整节课的扒拉蹂躏,已经松散下来,满头支棱的花花也晒蔫巴了,一圈圈缠绕在垂顺的发丝间。
薄薄的面纱遮住她下半张脸,便显得那一双瞳色浅淡的眼睛极为出众,此时,还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圆,眉目清软又无害。
为首一个男修目光怔怔落在她脸上,半晌没有反应。
竟是直接看呆了。
二号壮士嫌弃地拍开前者,激动道:“池师姐,你缺绑定体修吗?”
三号挤上前来:“剑修也行!师姐,我剑修课成绩也很好的!我还有套白衣!”
四号见状,连忙撸起袖子,弯折手臂,古铜色肌肉咔咔隆起:“师姐看我看我!我很强壮的!听说你在学医,缺不缺扎针的练手工具人呀!”
池雪光的表情由“0.0”转变为“=.=”
她真的被那血管条条爆起的肌肉丑到了。
但回过神来,就隐约察觉,面前这四位极力推销自己的男修穿的都是体修弟子的黑衣短打,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眼熟,好像前几天去论剑峰找季云濯时有遇到过……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评价,一号壮士先醒过神,黝黑脸蛋嘭嘭红地夸道:“嘿…嘿嘿嘿,师姐,你头上的花环真好看。”
“……?”池雪光赶紧抱住头。
这就是你们体修的审美吗?
真是好独特,好不一般。
一号看到四号撸了袖子,眉头一皱,当即“呲啦”一声利落地撕开衣袍,双手拱住:“师姐!我肌肉练得比他好看!选我吧!”
这一举动,又激起了二号和三号的好胜心,一时间,在场壮汉纷纷宽衣解带,进行一系列肌肉展示的大动作。
麦爱斯!麦爱斯!
池雪光捂住眼睛,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可穿件衣服吧……”
体修弟子们却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无法自拔。
那一块一块连抖带颤的肌肉看得池雪光眼冒金星,耳边几乎要出现阳光开朗大男孩BGM的幻听。
她试图从两个壮汉中间的空隙挤出去,却低估了他们寻找绑定奶妈的决心。
体修见她要跑,登时急了,下意识伸手去拽她:“师姐别走啊!”
然而他还没碰到池雪光,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手腕,轻轻往上一折,登时杀猪般地惨叫起来,小山一样高大的身形歪倒着要往地上滑。
池雪光缩着脑袋回头。
就见季云濯站在她的身后,手臂从她肩头越过,稳稳制住了那弟子的动作。
她居然一直没走!
不知道是不是揣摩季云濯神色揣摩出经验了,这一瞬,池雪光清晰地从季云濯脸上看出一丝狠戾。
仿佛冰肌玉骨的皮囊下,刺出一柄锋利尖刃。
银光一线,杀气难遮。
池雪光吓萎了。
先前孔雀开屏般的几个男弟子也吓萎了,季云濯一个眼神,比她刚才说多少句都有用。
他们就像坏学生遇上教导主任,麻溜地把衣服穿好了,还一个个含胸低头,靠边站成了两排,生怕当着季云濯的路。
池雪光本能地也往旁边挪了挪。
季云濯丢开那男修的手臂,在男修们的夹道欢送中施施然走出去两步,背影颀长,风姿卓然,又变成一朵欺霜傲雪的清冷小白花了。
仿佛方才一瞬的杀意只是错觉。
池雪光挠挠头,这不是她第一次察觉季云濯不太对劲了。
她带着探寻的目光再度看向季云濯,却见她依然停在刚刚走出去两步的那个位置,还回头看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这种人设的主角都有这臭毛病。
季云濯立在那里,回头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有什么意思想要传达,可硬是半天都没讲话。
没讲话,池雪光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分析得出,她眼里到底是有几分邪魅,几分讥笑,几分漫不经心。
不长嘴,是病,得治。
这种主角早就过气了,是没有前途的!
池雪光才不惯着她,于是也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装瞎。
季云濯眉心逐渐隆起。
最终,像是拗不过似的,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问道:“……还不走?”
“……”
原来大美女刚才纠结那么久。
居然是想喊她一起走欸!
池雪光隔着两排壮汉与她遥遥相望,一改刚才的装瞎,不争气地雀跃得眼睛都亮起来,小跑几步连忙跟上。
她没有察觉到的是,在她跑向季云濯的两秒里,体修们难掩奶妈被抢的失落,神情悲怆,甚至对着她的背影伸出了尔康手。
而季云濯的目光短暂地越过了她,对上了他们渴望的眼神。
火花呲啦呲啦的。
那些尔康手瞬间被锋利的寒意刺得缩了回去。
季云濯警告完,转身就走。
她身量比池雪光高出近两个头,那一大截长度,仿佛都长在了腿上似的,池雪光本来都已经跑到她身侧了,季云濯长腿一迈,眨眼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从一臂远变成了一丈远。
池雪光:“???”
她没来得及喘气,又开始小跑,然后发现小跑着也追不上,只好抡起腿狂奔。
这就是来自美女的压迫感吗?
让一个普通人,在她身侧,连走路这种事情都做得如此狼狈??
松廉山到底是有钱,建筑建得繁复华丽,不仅高,还标配有张扬乱飞的檐角,丝毫不利于御剑和飞行法器的起飞。
所以弟子们多半会步行一小段路,走到鸣剑潭边上的空地,再掏法器。
季云濯走到潭边,停步,回头,第一眼差点没找到池雪光在哪。
再低头,才发现她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从一米六的身高缩水成了六十公分的一团,正蹲在地上抱着岔气的肚子,像被踢上岸的金鱼那样张嘴大喘气。
季云濯:“……”
走几步路,至于?
池雪光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结结巴巴:“没……没事。”
然后清晰地从季云濯眼里看到嫌弃两个字。
季云濯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去哪?”
池雪光实诚道:“回谷,大师兄给我派了活儿。”
季云濯点点头,没说什么,反手从背后拔剑出鞘,准备离开。
然而踩上剑的那一刻,她余光不知看到什么,动作突兀地停顿,又道:“顺路,我送你。”
池雪光:“啊……?”
出于对某些事物恐惧的本能,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季云濯脚下那柄只有三指宽,三尺三寸长的剑。
“……”
可以,谢谢。
但真的没必要。
她面露难色,试探性地掏出自己的纸鸢:“要不,我……我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