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瑜指向的是一名自始至终缩在一旁,没发过一言的侍官,那侍官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清俊,有一双稍显冷淡但不具有威慑力的杏眸,他看到陆承瑜指着他的时候,神色顿变,一脸地难以置信。
怎得就扯上他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见一面望月大人来着,他一直都很仰慕望月大人,即便是他的真实身份是敌国间谍,现在是阶下囚。
小侍官暗苦,赶忙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发颤道:“陛下饶命,帝师大人身份尊贵,怎能,怎能给奴才侍茶。”
“他早就不是帝师了。”陆承瑜听见这话,心中烦躁。
小侍官继续道:“那奴才也受不起啊!”
陆承瑜沉下眸子:“再废话把你舌头割下来!”
小侍官一听,赶忙识趣地闭了嘴,望月大人过去再怎么厉害,现在掌权的也是陆承瑜,陆承瑜才是掌握他生死的那个,他不得不听。
但如果不是陆承瑜,望月大人的茶他一定会二话不说的喝了。
江淮敛眸,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茶水,因为走过了钉板,茶水已经撒了大半,是一口就能喝下的量。
陆承瑜让他去求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官,明摆着是想借此羞辱他了,不过他没什么感觉,毕竟他自己就是个贱奴出身,即便是当了十年陆承瑜的老师,也从来不敢忘记。
“陛下是认真的吗。”江淮淡声道,语气中没有半分愤怒。
陆承瑜嗤笑反问:“朕像是在开玩笑?”
“那好。”
江淮淡眸看了眼那小侍官,小侍官对上江淮的视线后明显愣了愣神,随后赶紧慌张地看向别处。
江淮脸上神色不变,得到陆承瑜肯定的回答后便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不稳地朝着小侍官走去。
他走得极慢,但坦荡从容,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替他捏了一把汗。
因为刚刚不小心跪在了钉板上面,此刻他的一群下摆上全是血迹,如同一朵妖治的玫瑰开在了他雪白的衣摆处,不过玫瑰开得绝美迷人却被困在了一处,不得已听从其他人的命令。
“抱歉。”江淮以两个人的能听到的音量对小侍官说着,小侍官惊慌着抬眸,正好撞进了那一汪比春水还温柔的桃花眸子。
他在望月大人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江淮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随后捏着小侍官的下巴,不带一丝感情地将茶水度了过去,动作还是温柔优雅的,不过加了些不容拒绝地强势。
微微偏着头,能清晰看到江淮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小侍官当场愣在了那里。
不仅是小侍官,还有陆承瑜、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真是,简单粗暴。
陆承瑜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变得极为难看,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陛下可还满意?”江淮偏头看向陆承瑜,他还是笑着说的,似乎毫不在乎自己做的事情不合礼节。
陆承瑜一脸怒气地拽着江淮的衣领,“你跟我作对?”
江淮反攥住陆承瑜的手,问道:“不是陛下让我做的吗,陛下应该高兴才是。”江淮微眯了眯眸子,一眼望穿陆承瑜。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陆承瑜被江淮激的火气更大了,“都给我滚出去,今晚,没朕的传唤,谁都不见,谁也不许进来。”
“是。”乌泱泱的宫人头都不敢抬,急匆匆地便走了。
他们的原帝师大人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等宫人全部走完。
陆承瑜一把扯住江淮,“你看上他了?”陆承瑜双眸阴鹜通红,是在强压着怒气。
江淮淡声道:“那侍官听话可人。”
“你!”陆承瑜眼中含着怒火,胸口却针扎似的疼。这是在说他不听话,他不可人!?
觉察到陆承瑜的情绪后,江淮侧了侧头,从容对上陆承瑜的视线,“即便我真的喜欢那孩子,陛下又为什么要生气?”
他为什么要生气,是啊,他为什么要生气,陆承瑜微愣,随后厌恶地一把将手中的人推开,他实在太容易被这人左右了。
“你喜欢谁与我何干!”陆承瑜怒极,拂袖背对着江淮。
江淮勾了勾嘴角,“陛下应该清楚,我是敌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新郑,以前是现在也是。”
“新郑?”陆承瑜蓦地笑了,“望月,现在新郑是上岚的附属国,什么都没变,我是君,你是臣,你说你为了新郑,但到头来还是为了我。”
江淮敛眸,轻声说了句:“自欺欺人。”
陆承瑜瞥了眼江淮,发现那人已经双眸有些涣散,胸口微微起伏,是个喘不上气的样子,靠手掌拄着地面才能不倒下去。
陆承瑜走到一旁,不动声气地合上了香炉的盖子。
此时江淮眼前已经模糊,他看不清陆承瑜的动作,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只看到陆承瑜不紧不慢、神情冷漠地朝他走过来。
半晌,陆承瑜黯淡的眸色,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人道:“这就受不了了?可你对我用的刑远不止这些。”
“当初我求你的时候,你在笑。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望月,你怎么能笑的出来,为什么。
你说你没有苦衷,只效忠于自己的国家,可是,我没有在你的眼睛里看到忠诚。
*
等江淮醒来再加上身体恢复如初,时间已经过了五日。
陆承瑜让他住着一座冷宫样的偏殿,没禁他足,偌大个皇城随便他去哪里,只不过时时刻刻都有宫人看着。
江淮搞不懂陆承瑜在干什么,宫人的口风很紧,他套不出什么话,只能得到一些零碎没用的信息,他听完转头也就忘了。
不过有一件事让他感觉像吃了苍蝇,心情复杂。
陆承瑜虽然后来没见过他,但养了只狗,起字叫望月……
这报复,倒是清奇……
暂不说陆承瑜,江淮如今住的偏殿后面有一处温泉,他喜欢去那里泡温泉,因为每每这个时候,跟着他的宫人就会减少大半,眼前晃悠的人少,他会觉得清净。
现在天色已晚,抬头就能看到一弯明月,清澈冷白。江淮觉得无聊,泡在水里的同时,就用手挡在了眼前,让月光透过指缝流泻下来,来来回回这样玩了许多次。
“公子,该回去了。”一旁的老太监提醒江淮。
江淮把手放下来,敛眸道:“再等等。”
不然回去又该一堆人监视着了,他烦这个。
“那公子不要太晚。”老太监这话,江淮听出了不悦。
然后马上就验证了他的想法,老太监一退下,江淮就听到他和底下人的议论。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呢,不过就是个从牢里放出来的囚犯,甩什么脸。”
“还是小心点吧,据说可是隐藏了十年的间谍,难保不会要了咱们的小命,不过,陛下为什么……要留着这种人。”
“我听说民间有好男风的。”
“玩玩罢了,都是些上不来台面的东西,陛下九五之尊,什么美人见不着。”
“不过他那张脸也算是绝顶的美人了……”
“别说了别说了,万一听到了,真要了咱的命怎么办!”
……
江淮无奈,他都自身难保了,还真腾不出心思要谁的命。
当初国师将他送到百花楼门前时,特意踩断了他的手腕,让他提不起剑,后来进了百花楼,百花楼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肯定是不会给他完全治好,因为费钱,也用不着。如此一来,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这两只手也算是废了。
他现在提不起剑。
哎,真是太可惜了,剑术世间第一的冉冉明星就这么陨落,十几年的剑也都白练了。
江淮叹息,低头看看双手,只不过像是在看别人的手。
嗯,这一手茧子也白长了。
江淮触手生情,顿时也没了心思泡温泉,于是走到岸边去拿衣服打算离开,但是走到岸边是发现,衣服不见了。
他惊觉地同时,瞬间感觉背后有一只手缠上了他的腰,同时还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道轻柔,带着摄人心魄的蛊惑意味的声音传来。
“望月,五天了,我交代你的事你做了多少。”
江淮身体猛地一僵,根深蒂固的恐惧因为这一句话马上被激发了出来,他像是沉入海中,被水草缠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这个人是国师,也是他的“主人……”
江淮没有回头,或许也是因为想逃避看到国师那张脸。
国师继续心不在焉地说着:“嗯?说说你这五天都做了什么?”国师一边问一边摸索着江淮的身体,他的手从江淮的脖颈游走到锁骨最后滑到了腰窝,大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他什么都没做。
江淮敛眸稳住呼吸,抓住了国师不安分的手,淡声道:“那日陆承瑜叫我去了寝殿,他用了很浓的熏香,所以我……”昏迷了几日。
国师打断:“原来是这样啊,陆承瑜这个小王八羔子居然伤到了我的心肝宝贝,怎么样,现在头晕吗,我知道你最受不了熏香了,那东西对你可比鞭子好用。”
江淮蹙眉:“现在没事了。”
“那便好。”国师夸张地松了口气,随后抽出手,抓住了江淮的手,对着他的手腕看了又看,旋即沉了脸色,“没治好?”
江淮不带感情的应了一声。
“你应该是最完美的。”国师不悦,猛地攥紧了江淮的手腕,力气大的仿佛要再次拧断。
江淮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会暗中派人给你治,你的手必须完好无损。”国师声音顿时恢复了阴冷。“不过,望月,你可不要抗命或故意拖延时间,要是让我知道,”国师倾身凑到江淮的耳边,“你的秘密我就守不住了。”
江淮垂了垂眸,“是。”
说完,国师伸了伸懒腰,手里拿着江淮的衣服猛吸了一口,赞叹道:“你身上总是这么香呢……衣服我就拿走了,至于你怎么回去,自己看着办吧。”
“是。”江淮攥紧了拳头。
“我会一直担心你的。”
这是国师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