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妙仪持剑朝鬼脸人后背刺来,鬼脸人迅速抓起萧韫的衣领,转身的同时将萧韫拎到自己面前。
许妙仪一惊,连忙收势,旋身落地。
然而这次鬼脸人并没有立即做出下一步动作,因为萧韫趁他转身之时将飞镖刺入了他的腹部。
鬼脸人欲举刀去砍萧韫,许妙仪几枚飞镖打得他偏了方向,刀刃狠狠没入树干,发出“砰”的一声,整棵树都摇了一摇。
萧韫趁机抬剑去刺鬼脸人的手,逼迫他放开对自己的桎梏。
许妙仪见萧韫形容狼狈,不禁目露愧疚:“抱歉,我来晚了。”
“还不算太晚。”萧韫虚虚说着,毫不客气地躲到许妙仪背后。
鬼脸人拔出陌刀,盯着萧许二人,幽幽道:“给你活路你不要,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许妙仪冷笑一声,举剑指了指天边:“你看那是什么。”
鬼脸人顺势看去,只见橘色的火光破开黑暗,伴随着浓烟滚滚。
“巡逻士兵马上就会来,你纵然武功盖世,也要想想自己是否经得起车轮战。”许妙仪道。
鬼脸人放声狂笑,喝道:“在他们来之前杀了你们两个,足矣!”
萧韫快速将自己对鬼脸人招数的理解全盘告知给许妙仪。
许妙仪点点头,对萧韫说了句“躲好”,持剑迎了上去。
她虽然力气不及萧韫,但速度和技巧都远在萧韫之上。且鬼脸人腹部受创,故而不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她。
没多久,隐约有人声和脚步声传来。
鬼脸人低低骂了一句,抽身脱战,顷刻间便无影无踪了,如同鬼魅。
许妙仪呕出一口血来,半跪在地。
“某还以为许兄不会回来了呢。”萧韫轻声道。
许妙仪回头睨了他一眼,嗤道:“你莫以为谁都同你一般奸诈狡猾。”
萧韫轻笑一下,又问:“那房子里面有人吗?”
许妙仪知道他问的是着火的房子,怪道:“当然是空的,我怎么可能烧住着人的房子?”
此时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院外,萧韫问:“去我的宅院,如何?”
许妙仪警惕道:“你不会想记恨我先前的离开,想趁机报仇吧?”
“怎么会?”萧韫笑道,“我怎么舍得失去许兄这样好的盟友呢?”
许妙仪无语,但还是应下了。
目前来说,萧韫的宅院不仅安全,并且还能提供医疗服务,是最好的去处。
萧韫于是起身打开院门,对那些官兵道:“吾乃朝廷特派监察御史,去叫你们长官来。”
官兵们细细一瞧,发现此人确实面相贵气,于是赶紧应下了。司军参军很快就赶到现场,他与萧韫曾有过一面之缘,当即就要行大礼。
萧韫拦下了他,略去原因和许妙仪纵火一事,将遇袭经过大概一说,请他去准备马车。
参军立马连连应声,命属下去办。马车很快牵来,许妙仪掩着脸,跟在萧韫身后上了车。
“那人是你的仇家?”许妙仪问。
萧韫摇头:“不是,他说杀我的理由是看我不爽。而且他亲口承认了,自己是杀司法参军一家的凶手。”顿了顿,他又将鬼脸人所述的杀害参军一家的理由全盘托出。
“此人疯疯癫癫、心狠手辣,是个大祸患,不可久留于世。”许妙仪眉头紧锁,郑重道。
萧韫颔首:“他招数诡谲,大概是江湖中人,我会找江湖上的人帮忙排查。”
“他此番没能得手,很可能卷土重来。”许妙仪忧心忡忡。
“我会增派人手……”萧韫说着,忽然语意一转,揶揄道,“许兄那边就不需要了吧,免得你又指控某监视你。”
许妙仪:“……”
她扭过头去,愤愤道:“不需要你,我自己想办法!”
萧韫笑而不语。
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处宅院前停下。两人先后下了车,一个玄衣侍卫迎了上来。
“郎君?您怎的受伤了?!”侍卫震惊得圆睁双目,“兄弟们呢?”
“全没了。”萧韫垂眸,声音沉重,“李梧,你带人去洛明街附近收尸,然后给他们准备棺材,找靠谱的镖局运回长安,再予其家人重金补偿。”
李梧呆愣了片刻,黯然低下头:“是。”
萧韫带着许妙仪进了宅院,吩咐人给她准备一间厢房,并给她安排了一个女郎中。
由郎中上过药,许妙仪去找到了那坑蒙拐骗的老道,小小地惩戒了他一番,并要求他经常为林素婉做心理疏导。
老道士发毒誓应下,许妙仪这才放过他。
而另一边,萧韫也不得轻松。
青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连夜上门,在萧韫的正堂里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萧御史,您回青州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啊?”赵司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倘若您有半点差池,我们便要遗恨千古了!”
萧韫暗想:他如今身上的差池还不够多吗?
刺史道:“您放心,我们必定会将那小贼捉住!”
萧韫想了想,提醒道:“那人武功高强,你们要加紧巡逻,以免无辜百姓惨遭毒手;可以封城,但是要给物资留进出通道,否则会物价飞涨……”
众官员点头连连,直呼“御史英明”。
“诸位请回吧,某身负重伤,实在没有精力陪各位了。”
众官员这才退下。
萧韫起身往房中走,忽听“哐啷”一声。低头一瞧,是石哨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他盯着它看了一瞬,竟莫名弯起了唇角,随后慢慢地弯腰将其拾起,郑重地收入囊中。
翌日,两人一同用过早膳,随后回到客栈,与岳强等人汇合,并说明自己与鬼脸人恶战一事。
有人叹道:“竟这般惊险!我还当你俩宿醉在外头了。”
岳强愤愤道:“他敢对我们明远镖局的人下手,就是打我们的脸!二位放心,我稍后就去打听打听。”
萧许两人道过谢,各自回厢房休息了。
晚上用膳时,岳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面色凝重道:“我问过了青州所有有头有脸的黑-道人物,都表示自己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官家人动手。”
“那他就是外地的了,竟这般张狂,都不跟当地黑-道打个招呼,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有人道。
几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天,除了得出这人张狂自负外,没有任何有用的结论。
城门仍在封锁,一行人继续留在青州,恰好也给了萧许两人养伤的时间。
官兵在城中日夜巡逻,萧韫的人也一刻不离地蹲守在客栈附近。一连十日,城中再无惨剧发生,萧许两人也没再看见鬼脸人,或许他也养伤去了。
这日用过晚膳,许妙仪把萧韫拉到后院,低声询问:“公廨查案查得怎么样了?”
萧韫摇了摇头,喟叹一声。
许妙仪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喃喃道:“黑白两道齐下,竟都未能将他揪出来……”
“是个厉害人物。”萧韫道。
许妙仪正欲附和一句,却忽然顿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面色有些发白。
萧韫敏锐察觉到了许妙仪的异常,于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黄绿相交的草丛中,一条青色小蛇正缓缓潜行。
萧韫当即明白过来,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她好像又生动鲜活了几分。
而此时此刻,许妙仪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蛇是她唯一害怕的东西。其缘由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她五岁的时候,外出游玩的路上不慎掉进了一个蛇窝。
那难闻的腥气,那双双幽绿的眼珠、竖线一般的瞳孔,还有身体被数条蛇缠绕时,冰凉而黏腻的感觉,她至今难忘……
倏地,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上辈子她特地磨炼过,只要蛇不爬到她身上来,她还是能够保持镇定的。
莫非……李霜儿也怕蛇?许妙仪在脑海中检索了一阵,果不其然发现了李霜儿幼时被蛇咬的记忆。
真是好巧不巧。难怪她会来到她的身体里面,两个人在冥冥之中,还是有些共通性的。
许妙仪深吸一口气,快速敛起情绪,解释道:“刚刚忽然有点头晕。”
作为一个将领,她深知隐藏自身弱点的必要性。虽然萧韫算不上她的敌人,但他还不足以让她袒露脆弱。
萧韫眉尾轻挑,“哦”了一声,又佯装关切地问道:“许兄可要紧?去医馆看看吧?”
许妙仪摇摇头:“不用,已经好了。”说着,她就要继续往回走。
熟料萧韫突然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眉头微蹙,侧头看向萧韫,不解中夹杂着几分心虚与恼怒:“做什么?”
“这突发性的头晕,可能是心脏出了问题。某有个朋友的朋友,也时常如此,但他一直不以为然,谁知后来,他竟心脏骤停而亡了。”萧韫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眉宇间还隐隐浮现着担忧之色。
萧韫这厮能这么好心?许妙仪稍作思量,很快反应过来萧韫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她怒上心头,冷哼一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你不用这么关心我。”
“我们相依为命,某不关心你,关心谁呢?”萧韫抱手看着许妙仪,语气含笑。
许妙仪:“……”
气恼之下,她狠狠瞪了萧韫一眼,道:“我用不着你的关心!”说罢,她疾步离去。
萧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间笑意更深。
许妙仪径直回到房中,把自己埋进被子,心中一团乱麻,说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难堪。
她不想让萧韫知道她的弱点。
这大概是出于一种好强心理,但又不是完全是。
更深层的原因是,对她而言,怕蛇一事不仅是她的弱点,更是她心中隐秘的梦魇。上辈子,除了亲近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怕蛇。
而萧韫,对她来说,只是个半生不熟的合作同伴,她才不想让他知晓此事呢。
……
翌日用早膳时,萧韫发现许妙仪刻意回避自己,不由得心生纳罕:她真的生气了?
稍作思索,他开口询问:“许兄,你的伤如何了?”
谁知许妙仪一把将筷子拍到桌子上,起身道:“我吃好了,上楼休息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萧韫:“你俩吵架了?”
“没有啊。”萧韫望着许妙仪愤愤离去的背影,茫然中莫名有一丝心虚无措。
“那就是你无意中说错话了,”那人宽慰道,“也没多大个事儿,道个歉就好了。”
“该道歉还是得道歉,别怕折面子,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兄弟感情可就不好了。”岳强教育道。
萧韫点点头,若有所思。经过一番谨慎的权衡,他决定,为了后续的合作顺利,他得去跟她示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