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当当一个小推车的东西推着不显沉,提在返程路上却格外凸显重量。
盛泷一坚持不让庄璐萱碰,两个袋子左右两边地攥在他一个人手里。
再回救助站时太阳已然没了踪迹。
暖白中透着丝黄晕的温馨灯光从小屋打出,似迎接归家的照明灯,只是压下把手时被拦住,才发觉大门不知为何上了锁。
庄璐萱没在意,以为她们不在,陶春绿安全起见锁了门。
放下袋子,盛泷一没歇。
如同临时聘请的优异厨师,任务要在有限时间内做出吸引小狗的美味佳肴。
男人马不停蹄移步厨房。
而厨房大约未曾预料,它首度派上制作人类食物的用场,操刀人竟是位外来嘉宾。
男人衬衣袖挽至小臂,紧致的线条随之暴露。
忙碌的动作勾出令女生心跳热烈的绚烂弧度。
庄璐萱在旁边支棱着脑袋瞧,见盛泷一从袋子里捡出牛肉,又拿了三颗小娃娃菜,于是跃跃欲试着提议洗菜。
盛泷一微挡了下她的步伐,安排了其他轻松不累的活,“帮我把调料拿出来,摆在台面上吧。”
领了任务的庄璐萱又去拖来袋子,忙前忙后地把盐,酱油等调味佐料一一摆好。
转头看看盛泷一那里,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百无聊赖地捯饬刚买回家的食材,像小孩子诚意满满地找活干却又贪玩,摆积木一样玩心四溢地把冰箱填满。
半晌后又闲下来。
眼见着马上要吃,这会儿她又不心心念念地享清福了,整个人像条摇着尾巴的小狗围着盛泷一团团转。
在一旁不着调地煽风点火还没察觉。
盛泷一无奈地笑了下,他拿着刀在片牛肉,女孩子身形欢腾,不留神地来回乱蹿。
他毕竟持刀,做饭途中还得分心留神不碰到她。
往日的甜蜜换了个场景,便化为了令人担忧的负担。
他眼下只能赶人。
盛泷一侧头和女生对望一瞬,向她提议,“我这边几分钟就好,去邀请你朋友一起过来吃?”
若只吃饭的话时间尚早,叫人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可刚确定关系第一天,庄璐萱也没法心安理得把盛泷一当厨子使唤。
两个女生好歹都是救助站内部成员,多个人帮忙也显得重视。
思绪回笼后庄璐萱应了他的提议,小跑两步上楼,咚咚地敲隔壁房门。
“在吗,小陶?”
满室寂静,杳无回音。
往常正是她们选外卖的点儿,别说出门前她特意说明回来做饭,按道理不该没人。
庄璐萱慢着步子朝楼下走,一边去拨陶春绿的电话。
刚重新踏回一楼地板,接通了。
“喂,宝贝,你怎么不在家呀”,庄璐萱先开口问。
除了庄璐萱经常出门,小陶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住在救助站,这里早已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工作场所。
日常对话两人也会简单拿一个“家”字默契指代。
陶春绿支支吾吾道:“我在外面。”
庄璐萱总嫌弃手机贴着耳朵举着累,又时常听不清,因而通话设置常年免提。
她对听筒讲话,另一侧盛泷一炒菜没开始,故而声音很自然地溜进了他的耳朵。
陶春绿把自己从晚饭队伍里划出来,跟庄璐萱讲:“我出来吃了小庄姐,你们不用管我啦。”
庄璐萱微愣,她脑海里没有对方不忍打扰他俩二人世界的概念。
有好吃的东西迫不及待分享,因而听到消息第一反应可惜的不行。
她“啊”了一声,“你已经开吃了吗?”
庄璐萱想再挣扎着劝下,“他做的应该很好吃的。”
还没开火,就被女生打了包票。
盛泷一抬眼,也不知她是真的莫名信他,亦或仅单纯想吸引朋友回来。
庄璐萱这句无疑透露出了潜台词。
以为陶春绿临阵脱逃的原因在于担心临时厨师的不明手艺,约莫怕太难吃。
陶春绿显然也理解了,几乎是立刻解释:“不是的!”
“我已经吃了点了”,陶春绿截住回家吃的退路,又吞吞吐吐给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我是……,你们……”
她话说一半又断,纠结着琢磨合适的形容方式,“就是我怕我在,你们会不自在。”
“怎么会!”庄璐萱难以置信,若非被直接提醒,以她小脑袋根本想不到这深奥一层。
庄璐萱只觉得他们关系都很好,聚餐当然要人多才热闹。
盛泷一不知何时无声移步她身后,在庄璐萱讶异回荡的震惊里示意,继而接过她手机。
庄璐萱不知对方顾虑,劝说没落到点儿上。
他来做客,令常住人口在外漂泊是大罪过。
“她很期待和你共进晚餐。”
盛泷一语调温缓,又有笑意,“难得你们有天不用吃外卖。”
“我手艺还可以,至少也能和外卖维持同一个质量级,而且已经做了很多,我们两个人恐怕吃不完。”
他继续说:“如果可以,能否稍留一些胃口,回来后至少每样尝一小口?”
盛泷一真的很会拿话堵人,把对方位置摆高,自己又过分谦卑。
“就当是给我这个劳碌厨师一个试吃的反馈,给个面子?”
盛泷一说到这份上,陶春绿哪里还好意思不答应。
尽管为他们预留单独接触的空间本质上是好意,可事先约定共进晚餐,人家又亲力亲为地采购,回来发现她一声不响消失真的很不礼貌。
陶春绿顿了片刻,心里有点乱,到底还是动摇了。
况且早晚是要回去的。
她虽不算身无分文,但以北城全国中心城市的物价,哪怕开一间小旅馆都是大出血的价格。
回头是高瓦数电灯泡,留宿在外又好像催着家里两人共度良宵。
不仅如此,若她执意不归,倒如同逼迫庄璐萱在他们两人间二选一。
又像是给盛泷一添了层紧箍咒,时刻提醒他挤走了另一人的深重罪孽。
无论怎么样都很奇怪的选项,就这么被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陶春绿内疚地皱了皱眉,她好恨贫穷的滋味。
若是能租间自己专属的小屋子,也许就不会耽误老板这么久孤身一人。
她犹豫着,忽然在脑子里想,庄璐萱早就该有个疼她的男朋友的。
并非说庄璐萱不独立,而是她真的可爱到,连陶春绿一个女生都忍不住。
想宠,想亲近,想下辈子做个男生保护她。
陶春绿还记得,她见庄璐萱的第一面,就全无犹豫给她打上了少女心满满的甜妹标签。
一眼看上去就只适合待在温室里,绝不适合在社会上勾心斗角地磨砺。
首因效应威力远比料想中更加来势汹汹,况且她初次见到那确是庄璐萱天性使然的一面。
以至于日复一日的后来,她才逐渐接受,在办救助站上庄璐萱有一股和初见印象截然相反的韧劲儿在。
悠然恬淡的女生被迫撑起一面天。
习惯了庄璐萱在外救助时面对深井和高空作业的坚强果敢,也见证了她送小动物就医时健步如飞的奔忙。
小小的身躯里犹如蕴藏取之不竭的能量。
在陶春绿有限的印象里,庄璐萱好久没呈现过全然依赖的姿态,窝在其他人身上撒娇了。
以至于她在楼上不小心瞥到时,甚至片刻恍惚。
脑海中先蹦出的不是无意撞破暧昧场景的局促和歉疚,而是蓦然涌现的欣慰和释然。
她在想,真好啊。
老板的灵魂伴侣,就该是盛泷一这般面貌。
陶春绿从飘远的思绪中回神,退一步讲,“我很快就回去。”
听到这句话的庄璐萱无疑很开心,巴不得她即刻飞回来才好。
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庄璐萱化身得寸进尺典型代表,一股脑问,“我去找你呀。”
吃晚饭都要点外卖的人,以陶春绿的性子出门也不可能太远。
至少用不上地铁,大概率周边几个店转转就能遇到。
另一边,陶春绿神色有些挣扎,躲远一点适得其反,最后把局面弄的更加尴尬。
还不如在家里当隐形人。
原本不想麻烦她,可转念想着回到家里,有些话又不方便私下和庄璐萱说。
瞄了眼头顶的牌匾,她终是吐口,“我在麦当劳。”
通话掐断的最后一秒,听筒里男人在嘱咐即将出门的女生,“热菜口感好些,你们两个在外面记得别贪玩。”
庄璐萱乖乖地应,“嗯嗯,接了她我就回来啦。”
不出意外,庄璐萱七八分钟就能过来。
而陶春绿根本不在麦当劳。
她在麦当劳外面,坐了至少有半个小时。
也不知庄璐萱是否知道,她怎么舍得买麦当劳。
不过话都放出来了,除了踏足店内也别无他法。
犹豫了很久,陶春绿最后只选了麦旋风。
既然家里有两口吃的能蹭着填饱肚子,她就偶尔奢侈一次。
冰甜粘腻的清凉奶香混着巧克力酱,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是舒爽,她小口慢抿着,享受味蕾盛宴在舌尖炸开的陌生感受。
穷苦出身的孩子连一个圣代都是豪华的奢侈,她向来不舍得买这种玩意儿。
家境殷实小孩们热爱的小零食,她眼中华而不实,填不饱肚子的美丽废物。
甚至买都买了,每吃一口却还要计算一勺等价的货币金额。
她就不该享受。
庄璐萱确实如她所料,挂断电话六七分钟就到了店门外。
陶春绿坐在临窗长排吧台,眺望远景的优越视野中,她锁定横穿马路的身影还要更早,直到前来寻人的女生双眸锁定到她而晶晶发亮。
怎么会有人能不喜欢庄璐萱呢。
陶春绿心想。
她绝对非对庄璐萱改变她命运而心存滤镜。
换作任何一个不加嫉妒的人来,第一眼也必定认定,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和她匹敌的仙女。
盛泷一绝对是喜欢她的。
庄璐萱没跟陶春绿讲过她的家事。
不过她私下推断,老板肯定是家境优渥,被父母从小一路宠到大的类型。
被爱会从细枝末节中流露出端倪。
庄璐萱就如同自身能量充盈的一条大河,随便施舍点细枝末节的水源,就能滋养她这一寸干涸碎裂的贫瘠土地。
庄璐萱总能把身边人低沉困顿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托起。
就像她锁定陶春绿,没追究她为何一声不吭地当逃兵,反而很亲近地算账,娇嗔姿态十足。
“好啊!”她说,“你竟然偷偷跑出来吃冰淇淋。”
“太过分了吧”,庄璐萱瓮声瓮气地表达不满,“有没有给我留一点!”
陶春绿还有些迷离,头脑发着昏,奉若珍宝的美食无意识就往庄璐萱手里递。
庄璐萱蜻蜓点水地抿了小小一口,甚至陶春绿怀疑,她的唇压根没接触到那份圣代。
“好凉啊”,抢人食物的女生装模作样地吸吸气,麦旋风原样又塞回陶春绿手里。
“你吃吧”,庄璐萱讲,“我要等着回去吃更好吃的!”
庄璐萱在陶春绿旁边坐下,百无聊赖地等她解决食物。
陶春绿心不在焉地转着小小一个塑料杯,飘飘然地想,老板不是最爱吃冰冰凉凉的东西了吗。
时针走了又一瞬。
陶春绿才反应过来,庄璐萱怕是含了几分让她独享美食的心思。
庄璐萱性格向来如此,不留余地对人好,又不邀功求赏,只要你好她就开心。
将大公无私演绎到淋漓尽致。
想着喊她前来的目的,陶春绿喉间轻动,快要被得寸进尺的愧疚淹没。
“小庄姐”,陶春绿声音喃喃,“我是不是要从救助站搬出来了啊。”
“你不想住了吗?”
庄璐萱明显怔愣,心里有了陶春绿要辞职的预设,连呼吸都变紧。
她低下头,有点不知所措的难过。
陶春绿对她而言早就不是老板和员工,她们更像是信仰作为纽带,被捆绑在一起朝着理想努力同路者。
失之伤心,犹如断臂。
她虽失落,但真心祝福对方奔赴更优质的生活。
怕陶春绿讲不出口,她深吸口气主动提,尽可能让语气轻快一些,“是找到新工作了嘛,待遇好我就放心啦。”
明明自己也没多大,庄璐萱却俨然像位送游子远行的慈母,割舍不断的叮嘱往外冒。
“如果”,女生顿了顿,压住一丝哽咽,不想让陶春绿听到,“你愿意的话,救助站永远是你另一个家。”
陶春绿沉默良久,安静地听她将这些话说完。
“不是新工作”,陶春绿先回答,进而没头没脑地丢一句,“我不小心看到了。”
庄璐萱还没跟上节奏,疑惑地问,“看到什么?”
相较而言,陶春绿用词就显得直白,“盛医生把你压在沙发上亲。”
“……”
白皙莹润的脸颊逐渐发烫,庄璐萱面色染着潮红。
颇有种对好朋友说谎后被迎面戳穿的心虚。
“其实,我当时冲动了下,就那样了。”
庄璐萱没忘了坚定保证,“不过我们说的那会儿,确实还没有的!”
她晃晃陶春绿胳膊,娇滴滴地讨好,“我可没有骗你噢。”
再多的理智退缩,真到了敞开心扉的当下,庄璐萱对盛泷一还是不自觉迎合。
盛泷一扣着她脖子铺天盖地吻下来的那刻,庄璐萱才亲身体会,原来脑海里闪白光的画面真实存在。
交吻带出的阵阵水声像是洗了她的思维,后续发展全然没在庄璐萱的考虑范围内。
现下被陶春绿提起才多思考了些,她还是不明白,“那和你要出去住有什么关系?”
默然无语了须臾。
陶春绿恨铁不成钢地向笨蛋老板解释更明白一点,“情侣之间,留宿不是顺理成章吗?”
“即便他跟你一间,我在隔壁,以那一面墙的隔音”,她没奈何地扶额,“又盖不住什么。”
慢半拍地意识到陶春绿在指代什么,庄璐萱大囧,“没那么快吧?”
“早晚有那一天的。”
陶春绿沉思着,又说,“也说不定就是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