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想,我们在这。”张芯兴奋地挥挥手朝对岸喊去,好像经历重重磨难登峰后,与队友隔山相望的喜悦。
面前是条河,周怡李苪陈佳留在对岸,我和张芯三人决定过去汇合,这里没有桥,周怡自然不愿意下河冒险,只能让陈佳代为负责斩杀她们身边的灵体任务。
淌过河水无比刺骨,谢意迟缓地挪动脚,还能听见碎冰的声音,他冒出一句:“真冷啊,晚上的温度降得真快。”
上岸后谢意瑟缩着身体,手颤抖地伸向火堆,他看到任樊深也在取暖,神情有些复杂,来之前施想把任樊深的事情在群里说了。
随后谢意惭愧地向众人解释,下意识又把人认错:“我和郑……和他进了黑门,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们陷入幻境。”
他记起自己又和那个叫颜辙的童子下棋,谢意明明还跟着去找人怎么就过来下棋了。
童子的一句话点醒了他:“熟悉吗?象棋中的二鬼拍门。”
谢意点点头,下了一棋才反应过来,颜辙这是话中有话:“你是说黑门?”
颜辙笑而不语,脸上多了份慈睦的神情,眨眼间消失在空间里,就如当年师傅留给他的一盘棋,现在他也给谢意留了一盘棋让他参悟。
只剩谢意一个人下棋,二鬼拍门法他再熟悉不过,控制对方象眼同时又限制将的行动,利用双鬼兵棋或联合其他棋子发力,共同完成捕杀对方将帅的任务,以此来获得胜势。
谢意想到他们眼前只有黑门的时候,它也是牢牢控制住了他们的各种行动,包括行为和思维上的,看似是出路其实是进攻局面,两次进入两个门,已经不自觉进入到系统布置的杀局。
他撑着头恍然大悟,温核世界里的黑门,已经悄然入侵了他们的九宫门,黑门后的魅惑更大,没想到黑门是隐藏的进攻棋,按照棋法来看,后续是连带整个队继续遭到捕杀,直至成功为止。
谢意话音刚落,在温核世界里我也差点被它欺骗,靠近黑门回温值会不断下掉,我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谢意恨自己明明最熟悉象棋,结果竟然栽在象棋上,现在大家都在一条绳上,杀出生路是眼下的希望。
我看向卫东,他嘴唇发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正坐在离火堆一米的位置,眼神时不时望向我们。
他只穿了短袖,短裤和凉鞋。
凉鞋?
我目光停留在他那双鞋上,晚上温度骤降,他居然穿得如此清凉。
显然这堆火不是取暖用的,而是给他驱赶灵体的。
他这是把古代衣服都给全部扔了,露出的两条腿上,抓痕和脓疮更加溃烂。
施想知道我想说什么,略带笑意:“他是个狠人。”
我秒懂:“嗯。”
——
卫东是全校出了名的抗冻体质,冬天从不穿棉服,校长怕他冷死在学校,命人给他强制穿上。
之后见老师领导没来,卫东又取下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棉衣,就这样他的传奇人生,在八中几乎无人不知。
施想扶起卫东,他信任地搭条胳膊在她肩背上,站起身的施想准备跟大部队一起离开:“走吧。”
他们先下了河,我和任樊深还没下去时,就见到河水快速结冰。
“快跑。”我对着下河的几人喊道,回头抄起石头不停击碎冰层。
冰层还在不断蔓延,走在末尾的施想被冰卡住,卫东一拳击碎,快速抱起施想上岸。
张芯第一个上岸,她回头那冰层已形成坚固的屏障,后面的冰都被卫东击碎,如脆鸡蛋壳全部崩裂,几人才得以脱身。
之后细密的尖刺如烧不尽的野草一根根生长,卫东手上淌满了血已无力抵抗,上岸后,脚上的脓疮让他没办法继续下河。
【零下十摄氏度】
【回温值百分之七十五,生命值八十】
之前的灵体战斗中,我整整下降了百分之十。
我在对岸喊道:“先送他们回去,如果我们没有返回就找救兵。”
施想几人走后,河里的冰刺已经结满饱和,冰也没有再继续生长,而是在原地凝固成厚墙。
【五十米内有灵体】
任樊深一回头就遭遇伏击,他被猛力撞击在尖石上,太阳穴疯狂涌血,他跌倒在地再次昏迷。
我呼吸一滞,沉下心,仔细听取灵体动静,继续斩杀只会让体力消耗完,时间越久就越削弱我的整体能力。
心静则心定。
这些灵体来临之际,先熄灭了车灯,刚刚我们用电筒照亮的地方没见灵体出现,火堆旁也没有。
怕火怕光。
染灵体尚未知,我先决定继续斩杀。
打开系统商店,我找到了火把和手电筒。
【选择购买五十根火把和十只手电筒】
【购买成功,玩家花费两万金币,欢迎下次选购】
我抽出火柴撕破夜的面具,众多火把熊熊燃烧起来。
嘶啦——
插在我们周围的火把骤然亮起,手电筒把整片区域照亮,这些光消除了部分灵体,但对染灵体并不起作用。
声音快速靠近,染灵体一手拖着我,推进冰河里想扎死我,同时又瞄准一旁的任樊深。
我一把刀插入泥土里,手如憋红的炮仗随时爆炸,脸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如火山涌动前的预兆,大地开裂,血如岩浆滚烫正无声地发出死亡气息,眼球快要被强大的压力挤爆。
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膝盖也严重挫伤,大量泥沙被裹挟混进伤口里。
我开始感觉不到撕心的疼痛,就像在烫水里泡久了,感觉不到热水很滚烫一样。
我立即甩出另一只手上的刀,飞刀瞬间斩光任樊深身旁的灵体,他不能现在死,至少等到揭开疑惑之后再说。
尽管现在我对刀的掌控已经开始熟练,但染灵体还是把我扑倒,头重重砸在地上,后背在碎石路上摩擦,硌得人发疼。
我的手紧抓刀柄不放,刀在泥土上划出十几米的痕迹,袖袍不断灌入泥巴,手臂越来越沉重,脑袋还存有一丝意识,我不停呼唤地上的人:“任樊深,快醒醒。”
【回温值百分之六十】
【百分之五十九】
【百分之五十八】
数值还在下降,而我眼前重影无数,他醒不来我们俩都得交代在这里,揭开疑惑也得重新寻找知情人。
被刀击退的灵体又涌了上了来,肆意地撕扯任樊深。
身侧又多了几只灵体,它们把我夹击不给我乱动,不甘这样死去的我想起秦深在军训中给我们科普的绞杀术。
我奋力抬腿,用双腿拧断灵体的脖子,然后将手中的刀径直插入上方灵体的心脏,染灵体的血洒在我脸上,如硫酸慢慢灼烧我的脸。
翻身扭转局势,我手起刀落,眼前几只灵体一刀毙命,转身才发现刚刚躺在地上时,后脑勺离冰尖刺仅仅只剩一厘米距离。
回温值最后停在百分之五十,危机暂时解除。
——
任樊深爬起来,脸色苍白,他捂着发疼的胸口:“谢了。”
我耳朵刚刚被染灵体压得生疼,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了解的秘密。”
我丢了一根火柴到木堆里,窜起的火染红我的脸,火星子从柴木中炸开,旁边就是寒冰墙。
任樊深脸上褪去死气,他并没有很快回话,我瘫坐在火堆旁等待他的答复。
【回温值百分之四十九】
【百分之四十八】
火焰咆哮过后,迎接我的是一层接一层的火浪,热气腾空而起,在原地留下越堆越高的灰烬。
我后退一些,生怕自己给烧死,身上的脱离火的拷问开始更加猖狂,心脏好像在不断碾碎粘合,情绪如火焰般高涨,仅存的一点理智也被击溃。
自从第二次进入游戏,我发现我不停陷入过往的恐惧,系统这样安排始终还是偏离了初心。
恐惧的恶灵终于找上我,那些黑色的丝线紧紧勒住脖颈,它们细密而杂乱,稍稍用力就会让我血溅当场。
我见到没死之前的外公,那时的我不懂死亡,回忆之后害怕他再次死亡,见到小小的我孤独地留在地下室,害怕父母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见到水淹没房间,害怕被父亲责骂,见到自己被逼吃下东西,害怕强迫做不喜欢的事情,见到秦深在楼梯间寻找,害怕上学迟到,见到自己灰头灰脸地手上沾满机油修自行车,害怕自行车在半路上掉链子……
想到十七岁的自己低下头,皮肤像只丑陋的橘子,害怕照镜子时看见长满痘的脸,想到自己告白失败,害怕被人讨厌,想到自己成绩差被挤下去,害怕被淘汰,想到成年后的自己,害怕成为冷漠没有心的人……
还有很多害怕的事情,我想我丢掉了很多记忆差不多都是关于它的,在临死前我想到的不是幸福的事情,而是曾经的自己,那样懦弱又无助的自己。
那个曾需要跪在那里诉说自己多么可怜,乞求有人投来同情目光,渴望有人送上怜悯之心的自己。
眼前的火越长越高,十七岁的我狠狠掐住自己,一步步推向天台,死了痛苦就没有了,害怕也没有了,讨厌的自己也会从世界上消失,什么都没有了。
【回温值百分之四十一】
心脏疯狂地跳动,情绪如潮水般袭来,我的堤坝被冲毁我该怎么拦住,天台下的人在嘲笑我,我看着一张张恐怖的鬼脸不敢往下跳,底下的人告诉我说:就你想的多,就你敏感,就你特殊,就你矫情,凭什么照顾你,凭什么你惨所有人都要安慰呢?
我没有比别人惨凭什么选择死亡?
我有最基本的吃穿还不满什么?
父母健在,还渴求什么全天下最温暖的亲情?
想这么多干什么?
……
十七岁的我看不见未来,可二十三岁的我已经到达了未来,我回来做什么,拯救自己吗?还是杀死曾经的自己。
没想到在二十三岁这天,就像关掉水龙头那样简单,曾经的痛苦一下消失。
我不再执着于别人的目光,不再把他们的声音放大,曾经的我有多卑微,多努力克制内心都关不住的大水却一下终止。
我居然可笑地忙碌了六年,现在我已经忘记是遭遇了什么才关得掉的。
醒醒吧,死什么活着吧,陪着所有人演戏,继续像丧尸一样活着,爱什么爱,没有心的人,爱是会自取灭亡的。
现在重蹈覆辙回到十七岁,我慢慢变得不理智,变得情绪化,控制不住内心的猛兽,病态地喜欢一个人,一遍遍伤害身边靠近我的人。
这样真的可以让人回温吗?还是一开始就是打幌子赚钱。
白衣女人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到底是谁?我和任雪到底有什么关系?
不要相信系统的话到底是不是我发出的,如果是那又为什么不让我相信系统?
我捂着脑袋,丢掉的记忆快要冲破土壤疯长,滚烫的火焰快要把我吞掉,脸上开始长满红色的包,眼球长满血丝,背后是刺骨的寒冰,两股冰火势力将我分裂,我还在垂死挣扎。
【玩家已激活主线任务:寻找另一个自己。】
【目前支线完成进度百分之十。】
我咳了几声,试图用声音打破内心的波澜,眼睛肿到像个脓包,眼角还在不停地流着鲜血,脸上的包和痘痘一样,脏兮兮的脸很狼狈,但我不想在乎:“说说吧。”
短短几秒我从泥潭里爬出来,任樊深看见我的状态有些担心,想要抱住我的冲动被我打断。
他坐在我旁边,声音放缓:“在列车上你遇到了我姐,你们一开始是乘客关系,大概你不记得了,但她记得很清。”
我揉了揉脑袋,打开测谎仪。
任樊深自己也很狼狈,血痕在他脸上乱画,眼睛还看得过去,他还在笑话我:“测谎仪对我没用。”
我:“。”
上一个测谎不成功的,还是叫我摸自己心中的堕天使白衣女人。
任樊深目光随着火焰的升腾而慢慢炙热起来,嘴角扬起的笑意,似乎遗忘了身上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