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幕,金乌西沉。夏日的夜来的有些迟。
“用了饭再走吧。”
确实有太多话要说,江朔也没有推辞。
褚季野吩咐下人把菜送莲亭里来,就着初上的月光,穿过竹林里的青石路,到了莲亭。
中规中矩的菜色,吃辣与否都能照顾到。小酒佐食,湖面漾起微风,夹带着荷香。
褚季野给江朔斟了杯酒,“府上自己晾的果酒,不醉人。”
果酒清甜,不像酒到像果汁。
酒过三巡,江朔先提起了阿芙蓉的事情,“关于大烟,你怎么看。”
“有人刻意为之。”
“来者居心不轨啊。”
褚季野喝了口酒,继续道:“平阳出现大烟应该就是这段时间,不然我不可能不知道。”
“烟管开的隐蔽,虽然是在洋市,但分外不起眼。”
“我到好奇周驰弋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周驰弋啊,他就爱往巷子里钻,美名其曰: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倒是歪打正着了。”
“国公爷知道吗?”
“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明一早我跟他商量商量。”
“好,这事断不能拖,拖的越久,我怕抽大烟的人越多。”
“依舒华所见,这是何人所为。”
江朔轻轻摇头:“想不到,但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敢做的。”
“如果大烟的成瘾性强到无法戒脱,那么抽烟上瘾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筹钱。”
“可能到时候就不只是钱的问题了,听过巫蛊之术吗?大烟和它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处。”
“控制人心?”
“瘾犯了想抽,没钱或者卖家不想给你。让你为他做事换取大烟。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犯烟瘾是什么情况,但想来估计不好受。”
“总不能带兵把烟馆端了吧。”
“迫不得已的话,也只能如此。只是明面上的烟馆端了,看不见的呢?抽大烟上瘾的人不会因为烟馆倒闭就不抽了。”
“回头抓几个抽大烟的给老头儿,让他治治。”
“嗯。”
江朔兴致不太高,白日里见到的那一幕着实让江朔难以接受。
若不加管控,任由烟馆开下去,坏的是国本啊。几个小老百姓家破人亡,死了失踪了,官府也不会太在意,毕竟还在打仗。可,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江朔不敢去想那个后果。今日抽的那两口,已经让他胆寒心惊。
褚季野让人给靖国公通报了一声,就随江朔回驿馆了。
“我来这平阳已经有十来年了,不想走也不愿走,平阳算是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吧。”
江朔懂了褚季野的言外之意,一个人怎么会不用心去守护自己的家。平阳要塞,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地方。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临安人,到没觉得镇北王府像家。”
“我听说你和苏炎清自小就去了阙北。”
“阙北,阙北有家人吧。父亲母亲都葬在哪儿。”
“忠魂守边疆。”
“可惜守的住国门,防不了家贼。”
“照父亲那个脾气,知道大烟这个东西,保准一把火给烧了,抽大烟的,估计也逃不了一个死字。”
“这法子,残酷却是极为有效的。”
思及此,两人都沉默了。
江朔看着闹市里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稚童,心下一软,“先查吧,查清楚大周到底有多少烟馆 。”
褚季野笑着买了两根糖葫芦,“项王多情,落了个身死乌江。”
“可也成了西楚霸王的美名。”
“虽说成王败寇,可高祖的骂名可不少。不知苏兄想要什么?”
“凭心而为。”江朔看着褚季野手里的糖葫芦,不知怎的自己也买了一串。
“千秋万古名,都是身后之事,刘芳百世或是遗臭万年对于已经身死的人而言又有什么差别呢?”
“那苏兄当真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在乎,怎么能不在乎呢。苏家百年英名总不能佘我手里吧。”
“这么说,我也不能败了靖国公的名声不是。”
“国公活得通透,一朝天子一朝臣呐!权利有时候是最醉人可却又最无用的东西。”
“我有句话,”
“嗯?你说。”
“武安候东海凯旋,那便只能封王了。他又尚未娶妻,无一儿半女,功高震主。”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多谢了。”
“你若要谢,就把江承祐叫回来呗。”
江朔诧异的问:“怎么?”
“好玩儿啊,小正经的样子,跟离洛小时候一样,可惜长大了就不好逗了。”
“世子你还没长大呢?逗小孩儿算什么。”
“这叫,为咱们无聊的生活增填点无聊的乐趣。”
“你可别把人惹急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江承祐是只长着利齿的狼。
“那就咬呗,我家有大夫。”
“……”
其实江朔是想表达,自己的弟弟只有自己能欺负。算了,既然已经是盟友,那就一起欺负?
褚季野瞧见桥上围了很多人,好奇的拉这江朔去看。
“有人跳河啦!”
“唉,你说这人怎么想的!”
“有没有谁会水去救救啊?”
“这大晚上的,谁敢去救啊?”
“报官吧!”
“官爷人不休息啊。哪儿有这功夫来救个自杀的人。”
“谁跳了啊!”
“不知道啊!”
“是个小伙子吧!”
“这么好的年纪,怎么就想不开呢?”
“我认得我认得,这是东城郊梅义勇家的儿子。”
“啊?!那孩子,多好一孩子怎么就……”
“是吧,人去年还考上了举人呢。”
“唉,可惜了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你说这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
“害,我听说啊,他啊,抽大烟。”
“大烟?”
“就城西那口儿,我男人知道。”
江朔和褚季野听见两个人妇人在谈论跳河的人抽大烟之后,都准备跳下去救人,褚季野拦了江朔一下,示意他在岸上等。
江朔的身份不适合参与这些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江朔看着褚季野跳下去溅起的水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冲动了。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我瞧那个救人的人怎么那么眼熟呢?”
江朔过去帮着褚季野把人拖上岸,“还活着。”
“怎么弄。”褚季野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救人。
“翻过来,让他把水吐了。”
“呦,这小子长得挺俊啊,就是脸色不好。”脸色能好吗?差点见阎王了。江朔在一旁救人救的心急,褚季野心思压根没在这上面,反正人他救起来了,是死是活,全听天命。直接往地上一趟,枕在手上。
“噗,咳咳咳。”
听到声音,褚季野立马坐起来,看着咳的不停的人,“醒了?”
“弄回驿馆吧。”
两人轮着把人背回驿馆,苏旭和周驰弋以及江承祐都回来了。
周驰弋看见江朔背上的人,一下子就窜过去,“那儿捡的。”然后捏起人家脸,“还挺俊,就是脸色不好。”
“河里捡的,脸色能好吗?”
“快快快,给人放床…”江朔感受了一下自己已经湿掉的背,“还是放地上吧,苏旭,拿个席子。”
把人放好,周驰弋就兴致冲冲的想要问前因后果,被苏旭摁下了,对江朔和褚季野说:“先去换个衣服再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