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男孩会问微一几个她听不懂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
“为什么想活着?”
“你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满意还是怨恨呢?”
微一:听不懂。
明明感觉男孩在问的问题,有很复杂的东西藏在里面,但小孩不知道那是什么。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裹藏在层层薄雾叠加缠绕下,影影绰绰地显现轮廓。
但手只能在虚幻的雾气中徒劳的捞空,看不清楚也摸不到。
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想要……干净的易拉罐?”
微一抠脑袋扣出个回答。
……这个新朋友什么都好,就是总说些让人理解不了的话。
但小孩很愿意包容这一点,就是脑容量不太能够支撑她找到像样的回答。
“然后……呃……”
微一真的不太理解,想活着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或者说,会有人不想活着吗?
微一有限的人生经历中,还没遇见这样的人。
见的更多的是,即使已经像猫狗般趴在地上讨食,也会挣扎着朝上伸手。
曾见过一人被枪战的流弹给伤了,趴在地上爬行着,企图离开。临时前的最后一眼,发现了藏在角落里的微一,瞬息的光亮在眼中绽放又转瞬即逝。
等一切结束,微一哆哆嗦嗦地爬出来,能做的只有为那人合上眼睛。
以及……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啊。
可是,也能感受到,提问人的认真。
微一不理解这个问题为什么存在,但也不太想去否定。
——努力理解,
……理解失败。
尝试回答的小孩把后脑勺扣烂了都没回答出什么东西。
对方提完问题后,跟个没事人一样,完全看不出在意的样子。
没有听到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
但微一有些心虚。
问题太难了,回答不上来呀。
“咳!……那个,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暂时也想不出来,给我点时间回头再告诉你答案吧。”
但是下一个问题好回答啊!
微一就地取材,叨叨絮絮的发表了一大篇有关自己生活的看法。
关于自己的屋子和自己缘分深厚的故事,关于猫猫猛烈的爱的追求和生性不爱拘束爱流浪的烦恼,关于废品站老板对于废品的错误期望……
在女孩激情演讲时,太宰治安静的听着。
等女孩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时,忽然开口:“像昨天那样的事呢?”
微一愣住了。
昨天的事,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并且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不少次。
这样的事情在微一的认知里,就像天要下雨,云要打雷一样,是避不开的、类似自然存在的事情。
像昨天那样欺负人,和之前被扔东西,还有以前所有被捉弄的情况,微一都这样归为自然的日常。
下雨打雷固然生气,但是也不会一直记着这样的事情不放。
如果有结实的房子将风雨隔开,那很好。
如果没有,一直记着好像除了让自己心烦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微一的生存空间和能力都很小,没有那么多心力浪费在伤心和愤怒上面。
如果昨日遇见的同行,是个成年人,比她高,比她力气大,哪怕再委屈难过,微一也会乖乖的交出袋子的。
如果昨天辛辛苦苦的废品都没了,微一会特别特别伤心的哭泣,可能会哭一夜,但是第二天依旧会顶着哭肿的双眼继续出门,继续捡废品。
没有什么好还是不好,昨天的事情就是微一生存中必须面对的日常。
而且,微一不把它视为生活。
生活应该是和自己有关的人或事。
而这些天气一样的突发事件,不管多恶劣,微一都知道并不是与她自己有关系,只是她恰巧在那里,恰巧遇上了而已。
而生活应该是与自己有双向联系的,对方知道对待的是谁,而自己也很在乎。
微一不在乎昨日踢她的那个人,也不在乎那个想抢她的人。
……只在乎没说要帮她,但又守着她的男孩。
因为最后的这个人,已经是她认识的人了,并且这个人也认识了她。
所以昨天除了受伤很疼这件事,让小孩不高兴之外,新增了个朋友自然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好事。
小孩慢慢地将自己的这些看法告诉新认识的小伙伴。
微一不知道这个男孩的任何事情,也没想打听。
只是依照对待朋友的真诚,很认真的想回答上男孩的问题,试图解开疑惑。
太宰治沉默的听完了全部。
“……”
“听起来像是个没心没肺的笨蛋,才能想出来的东西。”
男孩这样点评总结。
“——喂!”
微一生气了。
一拳锤到男孩背上,锤得他一个踉跄。
男孩满脸不可置信的问:
“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
微一二话不说,又朝他锤过去,被闪开了。
对方露出嘲笑的表情。
微一立马追击上去。
……
之后,男孩就消失了。
也许是在微一发呆的时候,也许是弯腰捡垃圾的时候。
男孩问话的时候,微一就有种奇怪的预感,等到男孩突然消失后,微一没有多少意外,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大概是新朋友给人感觉,真的很像是一只人形猫猫。
猫咪这种生物很难长时间的停留的,哪怕是那只特别特别喜欢她的三花,不也是在亲热几天后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吗?
唯一闷闷不乐的点是,连猫走的时候都知道留下个爪印记号给她,可男孩什么都没说,就非常突兀的离开了。
差评!!给这只猫差评!!!
……
三花猫走了,好几天都没有回来看微一。
昨日新认识的小伙伴也走了。
拎着袋子的微一独自往家里走去,竟然觉得熟悉的路走得有些寂静了。
唉~想彩彩了,没良心的小猫咪就是这样,在外面一定玩的很开心吧!浪得风生水起吧!
都不回来看看这里的孤家寡人。
还有太宰,一定是很高兴的离开吧!说不定就是今天提到了毯子,才让他离开去找他的好好毯子的!
不像我,连个毯子也没有。
微一越想越伤心。
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真的好苦涩啊~
悲情的小孩走回到家的附近街角,发现周边的邻居极其罕见的各各都出现在门口,并且还伸出脑袋,在悄悄的观望着一个方向。
小孩:诶嘿!发生了什么,让我看看!!
微一立马缩到墙角,学着别人悄悄地踮脚伸脑袋。
“……好多人……肯定……”
“…………塌掉……”
附近看戏的人压低声音交流着,像蚊子一样嗡嗡嗡的。
微一努力竖起耳朵多探听清楚几个字眼出来,但实在太难了。
微一挪到附近站着的两人身后,企图探听消息,结果被对方一人发现,把同伴给拉走了,走之前眼神特别奇怪地看着她。
微一被那人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
小孩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踮脚,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好像大家看的方向,正好是她家的方向诶!
那还在这里看什么,走过去看啊!
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劲,邻居们看见她后,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微一:迟疑.jpg
吓的微一连下一步都不知道迈在哪个地方了。
等微一走到家门口……
……就彻底明白了。
本来也只是勉强还算封闭的小屋,其中一屋的墙角破了个超——大的洞。微一站在门外面,就能一清二楚地看见自己的床和储存废品的角落。
重点是,这个洞比门还大。
其实小屋前面还躺着一地的人,正在翻来覆去的叫唤着。
但是微一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大洞。
——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
小孩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中途好像踩到什么东西发出哀嚎,也完全入不了她此时的耳朵里。
我的家!!!
我的家,你怎么了!!!
中原中也头戴连衣帽,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双手插在口袋里,脚下牢牢的踩着敌人的头。
正在问着对方话时,看见一个小不点不停的踩着满地躺尸摇摇晃晃的走进来……
真是难为这个小孩了,走得如此波澜起伏摇摇欲坠的,竟然还没有摔倒?
“——喂!这里在处理事情,先不要过来。”
中原中也大声提醒小孩离开这里。
但是小孩充耳不闻,一直坚持走到小屋破损的大洞面前。
忍泪含悲地看着这个格——外大的洞。
任谁看,也能看出小孩此刻的伤心欲绝。
微一:忍住,不哭。
中原中也:……
完辣!这是房主。
“……咳,这个……小孩,你先别着急。”
中原中也现在脑门有点冒汗。
小孩一点一点的转头望过来,瞪得溜圆的眼睛中饱含三分悲凉、三分痛苦、三分不可置信,还有一分对始作俑者的极力控诉!!!
中原中也:。
“那个……你别着急,我会负责的……”
望着他的小孩扁了扁嘴。
“……等等,我真的会负责……诶!别哭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嗷——”
谁家烧水壶开了。
……
中原中也顾不上问话了,极力安抚着当事人的心。
但当事人不懂中原中也的心。
小孩一边仰头大嚎,一边伸直手臂直指大洞。
“……呜嗷嗷呜嗷~呜~”
“……我知道了,真的抱歉。”
“呜~嗷嗷嗷嗷呜嗷……”
“我保证,我会负责的……”
“呜——”
“……别哭了,我会帮你修好的。”
……
小孩中途哭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哭。
现在坐在地上抱住自己抽抽噎噎的,开始收尾了。
好不容易将小孩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回头一看,原先地上躺着的人都抓住机会偷偷跑光了。
中原中也心里啧了一下,想着只能改日再去逮住那群人了。
视线一扫,便看见门口地上有一个灰不溜秋的编织袋。
好像是小孩的东西。
走过去将袋子拿到手上,随便看了两眼袋里的东西,发现是废品后心情有些复杂。
“小孩,我叫中原中也,你叫什么名字?”
中原中也将袋子递给小孩。
“……秋山微一。”小孩手抹着眼泪的说
“……你……饿不饿?”
见小孩不说话有点呆呆的看着他,又说:“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就当是……赔礼。”
“……那,吃完东西,你还会修吗?”
小孩期期艾艾的问。
“当然!!一定会给你修好的。”中原中也立刻回答。
“修好是应该的……吃东西是另外的赔礼!”
他说完就向微一伸出手,将微一从地上拉起来。
微一突然大喊:“等一下!”
只见她拿着袋子就往大洞里冲过去,畅通无阻的到达存放废品的角落,将袋子里的东西先摆在一边,又将袋子展开尽量遮盖住。
这堆废品可是她几天的辛苦劳动成果,也是重要资产,可不能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