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见老师下线,索性便关掉直播间,她正要关窗休息,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房门一看,来人竟然是赵姬。
“夫人是来找君子的?”夏梦朝赵姬道,“君子已经睡熟了。”
赵姬探头朝里看了看,见小君子政在床上睡得正香,犹豫片刻,便将一只包袱递到夏梦手里。
“这是我亲手为政儿做的,明日等他醒后交给他。”
等夏梦应下后,赵姬这才离开。
夏梦重新关上房门后,游戏面板忽然自己弹了出来。
【恭喜玩家获得“称病的赵姬”任务奖励“赵姬亲手缝制的虎头鞋”x1。】
夏梦看清光屏上的字后,忍不住秀眉一挑:“这是任务奖励?”
她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双“虎头”鞋,当然,前提是知道这是虎头鞋才能看出来。
这双虎头鞋不仅审美独特,还一只大一只小,夏梦走到窗边,在小君子政的脚边比划了一下,没有一只是合脚的。
“唉。”
夏梦叹了口气,刚想把这件有些过于离谱的任务奖励收进小君子政的随身行李中,随手点开道具信息一看,结果只见上面写道:
【赵姬亲手缝制的虎头鞋:赵姬在前往封陵津的路上亲手所制,一只大一只小,反正穿不了。此物又名赵姬的良心,关键时刻可以唤醒赵姬对嬴政的良心。】
夏梦看完道具介绍后深吸一口气:“原来还是个稀有道具啊。”
她立刻把这双看不出虎样的虎头鞋小心收好。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准备完毕后,归秦的队伍乘上前往咸阳的楼船,沿着渭水逆流而上。
楼船的第一层是舟子们划桨的地方,第二层是侍卫们住宿的地方,第三层在甲板上,是赵姬和小君子政歇息的地方。
夏梦让小君子政回房睡觉挂机,自己则拎着竹篮装着木板和刻刀来到船头处坐下。
河面上的清风撩起夏梦的袖摆,旭日的暖光洒在她乌黑的发间,衬得她细腻的肌肤越发玉白,整个人仿佛笼罩上一层光晕。
华炎才刚起床吃过早饭,开着直播间走到甲板上时,一眼就瞧见船首坐着的人。
他微微愣神,忽然间想起自己之前刚认识夏梦时,把她误认成游戏人物,还想靠送礼物刷人物好感来着。
华炎不由地轻笑一声,抬步朝夏梦走去。
【啊啊啊这是我免费可以看的吗,美人姐姐背影杀我!】
【什么叫江山美人图,这就叫江山美人图!华山、黄河、朝阳、楼船和美人!】
【美人姐姐请狠狠地踩我,不要怜惜我!】
【呜呜呜美人姐姐给个姬会,性别不要卡那么死。】
【前面的以为不卡性别你就有机会了吗,拿着号码牌去后面排队。】
华炎在夏梦身边坐下,见她在木板上刻画的正是黄河和华山相望的景色,华炎疑惑道:“你之前不是都刻一些城池建筑什么的吗,黄河和华山现实世界里不是都有?”
夏梦轻轻吹开薄板上的木屑,朝华炎挑唇道:“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岳渎相望’,华山和黄河两相对望,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名景。”她说着又指了指刻在黄河上的船只,“而且重点是这些船只啊,这些船只代表着秦国现阶段造船能力的其中一部分,具有相当高的考古价值。”
“好吧,”华炎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问道,“需要我帮忙吗,虽然没你刻得好,但还是能看得过去。”
夏梦乐得有人当帮手,从竹篮里拿出一块空白薄木板递给华炎,半点不拿华炎当外人地叮嘱道:“就麻烦你画那些小型船只吧,主要画船只的外形结构,如果你能看出那些船是用什么材料造的那就更好了,直接备注在旁边就好。”
华炎点头接过木板,拿出一把匕首在木板上比划一下,立刻便照着黄河上的小型船只开始刻画。
夏梦见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又清了清嗓子补充道:“船上的人也别忘了哦,主要画那些人的衣物鞋帽和发型就好,要是可以就再画画他们在干什么。”
华炎眉峰一扬,扭头看向夏梦:“我看着像张择端那种绘画大师?”
夏梦一本正经地拍拍华炎的胳膊:“但你可以是华炎大师,加油,我相信你!”
直播间里的弹幕瞬间哈哈哈笑成一片。
【哈哈哈,主播别怂,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主播加油,你可以的,哈哈哈今天就要见证华炎大师的诞生。】
【美人姐姐看我,我学素描的!】
【前面的去后面排队,我建模师,我先来!】
楼船在水上行了一段路程,夏梦将刻刀和刻好的木板都放进竹篮里,拍拍衣服上的木屑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
“快看,到洛水了!”夏梦指着前面不远处出现的一条河道兴奋地说。
华炎停下手中的匕首,朝夏梦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条河流从北岸汇入渭水:“照这个速度,明天就能到咸阳吧?”
“嗯,”夏梦点点头,“差不多明天吃过午饭歇一会儿就能下船了。”
“那就好,”华炎转了转手中的匕首,继续在木板上刻画没完成的部分,“我看那小孩儿今天上传后就一直在睡觉,多半是晕船了,等明天下船后我看看能不能去给他找点山楂和橘子吃吃。”
【哈哈哈,主播原来是奶爸人设吗,政哥都要感动哭了。】
【这难道不是主播在提前抱政哥大腿,等以后政哥登基,回忆起这段记忆,那主播就是记忆中的贴心大哥哥,高低在兵马俑留个大坑给主播啊。】
【妙啊!】
【哼哼,我们始皇崽崽这么萌,有个专属奶爸怎么了。】
夏梦尴尬地咳了一声,心虚地朝她身后小君子政睡觉的房间瞟了一眼:“那什么,现在橘子的主要产地在楚国,秦国不容易买到,你直接找找山楂吧。”
华炎一愣,显然没考虑过下船后买不到的橘子的问题,朝夏梦笑道:“多亏你提醒我,不然要白跑大半天。”
夏梦摆摆手:“顺口一说而已。”
等华炎把手中的木板刻好放进竹篮后,夏梦连忙拎起竹篮,朝华炎指了指身后的房间,说:“我先过去看看君子睡醒了没。”
“好,”华炎点点头,“小孩儿是差不多该吃饭了。”
夏梦提着裙摆快步进了厢房,没一会儿,华炎就看见小君子政推开房门,沿着木梯下到甲板上。
华炎知道夏梦只能在小君子政睡觉的时候上线,现在见他一个人出门也不意外。
华炎起身过去,朝小君子政问道:“君子,一会儿该用午膳了,现在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只见小君子政绷着个小脸,微微点头:“嗯。”
【啊啊啊,刚睡醒的始皇崽崽,我抱住就是一口猛亲。】
【崽崽快看看麻麻,麻麻好想你!】
见小孩儿好像没有晕船特别厉害的样子,华炎这才把点心和茶水拿到甲板上,让小孩儿坐下吃东西。
乘着楼船往咸阳走反倒比太行山中那段路舒坦不少,就连赵姬一路上都没吭声。
船行的很快,第二天上午便快要到泾水和渭水的交汇处。
因为昨天被华炎怀疑过一次,夏梦今天都没敢给小君子政挂机睡觉。
这会儿小君子政正悠闲地和华炎坐在船头吹风看风景,华炎见夏梦不在线,便自觉地找来夏梦的竹篮,帮她刻画沿途的风景,夏梦对这个自觉又勤奋的队友表示很满意。
没过一会儿,两人就见一条浑浊的河流汇入渭水,一清一浊的两条河流在交汇处竟然分得明明白白毫不掺和。
夏梦不在,华炎便充当起导游来:“君子你看,前面那条便是泾水,过了泾水就是咸阳了。”
小君子政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泾水。”
看到泾河,直播间里也热闹起来。
【哇,泾渭分明不是泾河水清澈,渭河水浑浊吗?】
【那是现在,古代反过来的。】
【我记得杜甫有一首好像就写过,‘浊泾清渭何当分’,应该是这个吧?】
【是杜甫的《秋雨叹》,说明唐朝时还是渭河比较清澈。】
小君子政偷偷瞥向华炎大剌剌放着的直播间光屏,看到这几条弹幕时便微微点头。
午后,楼船终于在咸阳的渡口停靠。
小君子政终于跟着华炎下船,脚下还有些飘飘忽忽。
“终于到咸阳了。”小君子政望着眼前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感叹道。
这一路上从邯郸到咸阳走了快一个月不说,大大小小的刺杀还不少,夏梦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么艰难的远门。
华炎低头朝身边的小孩儿说:“君子一会儿跟着夫人走,我去给君子买些山楂来。”
小君子政点点头:“炎侍卫去寻些猴楂即可。”
华炎离开后,小君子政刚想去找赵姬,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叮的一声,久别的系统电子音随之传来。
【恭喜玩家夏梦成功走出新手村,获得称号‘大秦菜鸟’。】
【特别提醒,新手保护模式即将关闭,请玩家时刻注意人物状态,人物身上负面效果过多会给人物造成不可逆伤害,请玩家及时清除人物负面状态。】
“喵喵喵?”小君子政瞪大一双眼睛,“我千辛万苦累了大半个月,跋山涉水躲避追杀好不容易到的咸阳,你跟我说才出新手村?!”
……
番外四丨幼年秦始皇
“政嬴,看汝今日还往何处逃!”
赵迁嚣张的声音分外刺耳,惹得过路行人纷纷侧首,众人见其穿着另有说道后皆是避之不及。
秦政横了赵迁一眼,握住短剑的手紧了紧,若不是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这般做,他当真要一剑刺死这狂徒。
蠢如狗彘,烦不胜烦。
赵迁见秦政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透出几分不耐烦就更来劲了,猥琐地大笑起来。
这群人都是十岁往上走的年纪,能跟赵迁混到一处的,无不是家族大有背景的,成日里在家中见惯了笙歌燕舞,在外时也学得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模样,此时更是不消赵迁发话,众人便自发散开将秦政包围在其中。
燕丹倒是稳稳跟在赵迁身后,只拿眼神上下扫视秦政,片刻后作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惋惜道:“可叹并非真淑女,如若不然,日后定是倾国美人。”
赵迁猥琐一笑:“是或不是又如何,今日管叫此子伺候好本公子。”他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向秦政,作势要捉住秦政,“今日可没赵嘉那厮来扫兴,看谁人还能救得了你!”
秦政冷哼一声,手中短剑一转便将赵迁的手狠狠挡开,他厉声道:“豕犬之辈安敢狂言!”
话音一落,秦政不等赵迁和一众跟班反应便欺身上前,剑鞘当空一劈便抽在赵迁脸上,将此人揍得人仰马翻。
“嗷——”
赵迁上回被揍得鼻青脸肿,脸上的伤才好了没多少时日,今天又挂给了彩,当即痛得嗷嗷直叫。
“公子!”
燕丹见状立刻扑在赵迁身上替他挨揍,倒不是他喜欢自讨苦吃,他本就是燕国送来赵国的质子,平日里靠着巴结赵迁才过上些许好日子,上回赵迁挨揍他没拦住秦政那小子,回去就被赵迁撒了好一通气,为此他的日子难过不少。今日他若是还无甚表示,日后保准在赵迁这处讨不得好。
只可恨秦政那厮如此猖狂,他二人同为质子,此子非但不用巴结赵迁,还敢出手揍他,当真可恨至极。
其他跟班见状也想上前表现一二,可秦政手中那把短剑不是吃素的,众人瞻前顾后万不敢轻易动弹。
有燕丹做肉盾,赵迁总算喘过一口气,他立刻怒吼道:“抓住赵政!抓住这野种!”
众跟班见赵迁开口,这才壮着胆子朝秦政围了过来。
秦政却不管这些,只朝着赵迁露在外面的手脚上狠狠劈打,反正今日彼辈人多,他定是讨不得好,索性一次揍个够本,看这狂徒下次还敢再来。
“快!快抓住他!”
燕丹被打得嗷嗷叫唤,一边在心中埋怨一边呼唤众人快些,他虽想表现一二,可万不愿真就在此受死。
众人见秦政并不攻击他等,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一窝蜂上前便抓住秦政双肩,让他再挥不动短剑。
秦政眼看着就要被拖开,抬脚狠狠往赵迁腿上一踹。
“嗷!”
赵迁疼得吱哇乱叫,发狠道:“扔下去!将这野种扔到河里去!”
众人听令,抓住秦政手脚抬起他就往渚河边上丢。
秦政跌落在地上眼看就要滚进河里,他死命抓住岸边杂草最后才堪堪停住,只是半截身子已经没入水中。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恰在此时,不远处一名圆脸的中年男子唱着《伯兮》路过。
圆脸男子脸上带笑,显然是心情正好,却忽然听见一群少年的呼和怒骂声从渚河边传来。他扭头一看,顿时收敛表情顿住脚步。
一群华服纨绔正要将一个小娃娃丢到渚河里去,为首的还是王子偃之子,赵迁!
圆脸男子见状不妙,立刻后退几步,转头高声道:“平原君且留步!我有要事相商!”
“平原君来了?!”
赵迁听到远处有人呼唤平原君顿时一个激灵,这位大人可不是好招惹的。
平原君乃是当今赵王之叔伯,就连他父亲都对此人恭敬有加,况且这位最是容不得他们这些小辈胡来,若是被这位发现今日之事,他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算汝走运!”
赵迁一跺脚,立刻灰溜溜从另一个方向逃走,燕丹等人见状自然不敢逗留,连忙追着赵迁跑了。
圆脸的中年男子悄悄往这边一瞧,见赵迁等人果然离开,于是赶紧将秦政从水里捞起来,问道:“可有大碍?”
秦政拍开身上的草叶,缓了缓这才朝圆脸男子拱手见礼道:“无碍,多谢先生相助,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无事便好,”圆脸男子笑道,“便唤我毛先生。”
秦政再次朝这位毛先生执礼:“政谢过毛先生。”
“怪哉怪哉,”毛先生捋着胡须,凑到秦政跟前稀奇地打量着了他一眼,“方才听其等唤汝政嬴,我还道是个女娃,未曾想竟是个男娃。”
“哼,”豆丁大小的小娃娃冷哼一声,一边拧着湿透的袖摆一边道,“彼辈无礼之徒,徒增笑耳!”
毛先生被这小娃娃一本正经的狠话逗得哈哈大笑,他躬身朝秦政问道:“不想教训教训其等?我可助汝。”
秦政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却道:“君子报仇,十载不晚。”
毛先生表情一顿,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秦政一振袖将双手负在身后,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讲起了廉先生曾经给他讲过的故事:“据说当年范雎遭人陷害,身受重伤,后来此人离乡入秦得秦王重用,十载后此人成功手刃仇人。”
他看向毛先生,一双稚气的凤眼闪着光亮:“范雎既可等,我亦可等。”
毛先生听得怔愣,范雎,前秦相范雎……
政嬴、政嬴……难道此子是秦王孙异人之子?
毛先生心中大震,面上却不显,他又仔细将面前的小娃娃打量一番,心道无怪平原君曾提起过此子,果非常人。
他看了看天色,见空中渐渐聚起乌云,于是朝秦政道:“怕是要下雨,快些归家换身衣物,当心染上风寒。”
秦政自然知晓风寒的厉害,也不多逗留,拿回自己的短剑就匆匆往家去。
……
番外五
“怎会如此,身上都湿透了,”秦政刚一回家就被赵母逮了个正着,赵母一边拿手帕给他擦头发,一边吩咐人准备热水,“快,先换身干的。”
赵母说完取了干净衣物放在秦政手里,让他自去屋中更换。
秦政老老实实取了衣物回屋,方才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身上的衣物早就湿透了,湿漉漉的衣料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风一吹还凉飕飕的。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自然知道再不把这湿衣物换下来容易伤风。
“嘶——”
方才在渚河边差点滚落河中,他用力抓紧岸边的草茎才没真掉下去,只是手心破了好几处皮,这会儿衣料摩擦到手心里的破皮处,疼得他皱了皱眉头。
秦政用清水洗了洗手上和脸上的脏污,擦干后这才换了身干净衣裳。
过了些时候,热水烧好了,他听见外曾大母让他去沐浴,在热水里泡了会儿,秦政这才感觉舒坦不少。
沐浴更衣后,秦政在塾中落座。
赵母朝他问道:“可是公子迁等人又为难于汝?”
秦政没有反驳,只说:“近日内,赵迁当是不敢再来寻衅。”
赵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曾外孙的脾气她还是知道的,不是老实受欺的性子,但此子也不会去无故招惹麻烦,定是赵迁等人先动的手。
左右都是小孩打架,只要赵迁没缺胳膊断腿,赵王是不会主动来为难一个童儿的,毕竟一国之君的颜面更为重要。
至于赵迁他爹,王子偃,此人在赵王眼皮子底下谨小慎微还来不及,自然不会管自己的某个儿子跟谁打了一架。
倒是赵迁之母那处容易出岔子,赵母思忖片刻,心道此人乃是一介女倡,若是爱子心切,怕不会顾及颜面为何物,就是当众撕破脸也未可知。
她可听说王子偃对此女喜欢得紧,若是此女在王子偃枕边鼓动几句,王子偃也未必不会找个由头对政儿下手。
赵母看了一眼已经在乖乖温书的小娃娃心中不由生出无尽怜爱,如今世道正乱,这小娃娃一出生又背上秦赵两国的深仇大恨,这些年来的日子无一日不是过的心惊胆战,实在是可怜得紧。
她兀自在心中叹息,心道是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她夫君虽已亡故,但从前也在朝中结交了不少人脉,就是她自己,这邯郸贵妇之中也少有她不认识的。
无论如何,她总是要保住这小娃娃的。
秦政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席上细读昨日学习的兵书,未曾注意到这位处事不惊的外曾大母已经心念转了又转。
看着窗外日头西斜,赵母从席上起身,朝秦政道:“今日到此为止,政儿用过晚膳再喝些汤药便早些歇息罢。”她说着又摸了摸秦政的额头,见这小娃娃尚无大碍,才说,“夜里我让人守着,若是不发热还好,若是发热起来有你好受。”
秦政恭敬地朝赵母施了一礼,说:“政儿记下了,外曾大母放心。”
说完,他便将书简认真收拾好准备用膳。
……
番外六
宽敞的塾舍内,圆脸的毛先生正在与一名鬓发微白的老者对弈。
老者走出一棋后,朝对面的毛先生问道:“听闻先生今日有要事与我相商?”
毛先生一顿,随后呵呵笑道:“果逃不出君耳。”他一边看顾棋局,一边回答道,“臣今日路过渚河边,见一群华服少年在欺负一个小娃娃,作势要将那小娃娃扔到河里去。”
老者眉心一皱:“竟有此等恶事?”
毛先生嘿嘿笑道:“君有所不知,臣当时定睛一看,发现为首的少年竟是王子偃之子,公子迁,臣素闻此子行事不知收敛,又想救下那小娃娃,于是只好打着君之名号骗上一骗。”
老者戏谑道:“先生倒是会给我找事。”
毛先生却知道这位老者并未生气:“遂素知君有大量,自不会因此事与遂为难。”
“此事先生不必担忧,”老者哼了一声,严肃道,“王子偃教子无方,我自当寻他一问究竟。”他落下一子,看向廉先生,“只看先生作态,此事却不会如此简单。”
“瞒不过君,”毛先生嘿然一笑,“问题出在那名差点被扔到渚河中的小娃娃身上。”
“哦?”老者好奇地问道,“那娃娃有何特异?”
毛先生干脆放开棋局,说道:“此子身份有异。”
老者忽觉不妙,追问道:“能有何异?”
毛先生以指蘸水,在桌面上写了个“秦”字。
老者心念电转,脑海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他抬袖在桌上落下一个“政”字,抬眼看向毛先生:“可是此子?”
毛先生收敛住面上的表情,沉默地点了点头。
老者从锦席上起身,负手在塾内踱步片刻后长叹一声:“原来如此,竟是此子。”
窗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竟是只小小的麻雀在院中啄食。
老者沉默看望了片刻,最后无声地摇了摇头,复又坐回锦席上。
毛先生见老者如此情貌,他忽然神色一凛,起身朝老者拱手一礼道:“君有所不知,遂观此子极为不凡,日后若是归秦,定是赵国之患,君不可不防!”
老者沉默良久,最后神色复杂地唤毛先生坐下,他道:“先生既有此言,我自是不疑此子日后成就。”他叹息一声,复又缓缓道,“只是胜身负故人所托,故人之子已然陷于长平,如今唯余此子而已,胜不可再毁约于故人。”
毛先生感叹道:“君果真重信之人,毛远不及矣。”
“况且那位秦国王孙也未必还记得此子,说不得此子日后就是故人家中之砥柱,”老者苦笑一声,道,“这位故人当年何其风光,谁知世事无常,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长平一战,天地翻覆。
次日一早,赵母将秦政唤至跟前。
她摸了摸秦政毛茸茸的脑袋,温和地说:“政儿,这几日便在家中温书,暂无外出。”
秦政向来心思敏锐,立刻想到昨日之事,他本该一口应下,此时却有些忧虑:“可我昨日已于廉先生约好……”
赵母笑了笑,说:“无妨,我自会为汝与那位先生言明。”
事情交代完,赵母便带了人出府。
秦政在门口望了一会儿,直到站得有些累了才回到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