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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杨记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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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三收买了些帮闲四处盯梢,不多时便得了何姑母家欲买房的消息。

来报信的帮闲才走,谢亭便从凳上跳起来:“这回怎么办,难道把这镇上宅子全买了?”

裘三觉出谢亭有些不耐烦,随口哄他:“公子莫急,便是把这镇里宅子都买了,也不过是公子家九牛一毛罢了。”

谢亭往日最爱听他吹捧,此时却只感烦躁:“快说怎么办吧。”

裘三撇撇嘴,并不真心替他出主意。更怨怪谢亭朝自己撒气:“少不得,我去替公子买通镇里的牙行、中人。教他们不许卖宅子给郑家罢了。

前头坠瓦的事儿闹得那般大,名目还不好找,只说他们损毁房屋,不守租契。谁又细问去?”

他这番话暗含的意思是,有谢家的名头在,中人、牙行必不敢细究。哪会有什么人来问谢亭,不过是指鹿为马,谢家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谢亭正焦躁着,未细查他话里的意思。又素来是照搬裘三主意的,不疑有他:“已经这样了,你去吧。只说是替我买东西,要用多少银子,从账上支就是了。”

裘三等的就是这句话,含糊着应付谢亭几句,转身便去了账房。账房伙计见惯了裘三来支钱,眼皮也不抬,只问:“这回要支多少?”

裘三觉得他待自己不恭,又刚受了些谢亭的气。主子有架子也就罢了,一个账房小伙计,难道也耍威风。

“一千两。”

此话一出,账房里人人惊诧。谢管家正在账房视察,闻言特放下账本过来问:“怎么这么多?”

裘三带了些志得意满,懒洋洋地:“你去问公子就是了。”

管家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亲寻了谢亭,也只得了句:“给他就是了。”只好折返回来,示意小厮去给裘三取银票。

裘三拿了银票,心情颇好,哼哼唧唧地哼着小曲儿出去了。

谢府账房这才叹口气:“还算什么账呢,溜须拍马拍好了,可比算账赚得多。”

谢管家大惊,几乎欲上前捂住他的嘴:“说他就算了,可别带上少爷。”

账房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很有些把谢亭绕进去,说他昏聩的意思。

谢管家受谢府知遇之恩,虽知谢亭胡作非为,却少不得替他描补:“溜须拍马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少爷只是一时被蒙蔽罢了,总会明白过来的。”

账房神色复杂,轻轻摇了摇头,又算起帐来。

裘三拿着银票,往几个牙行逛了逛。到处散了些不许卖房给郑家的消息,邀了几个掌柜、中人一同往酒楼吃酒。

他在谢府养尊处优惯了,行事间俨然一副二主子模样。

牙行掌柜、中人们,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惯了,很不屑他这做派。又深知他所给银子,大约只是谢府支取的十之二三。

却不愿得罪这般阴鸷小人,恐打老鼠伤了玉瓶,要同他斗些下三滥的招数。

镇南有个杨记牙行。掌柜远游去了,叫个亲信伙计管着店。

伙计替掌柜饮宴回来,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很看不上裘三所为。

上赶着给人做奴才,还做得不忠心。乌龟怀了墨鱼崽儿,王八羔子黑心肠。

他既这般想,便不欲叫裘三得逞。

买卖个中等院子的抽成,便比这银子多上许多。凭什么为了谢家的面子,白白耽误生意。

谢家的面子是面子,耿家的就不是了?做小买卖的,谁想得罪衙差。似乎听说,耿衙差有个亲眷,正想和郑家结亲呢。

如何又不担干系,又悄悄同耿家卖个好呢?杨家伙计左思右想,悄悄回老家寻了个远亲来。叫他扮做大户人家长随模样,替主人家出售宅子。

郑氏夫妇遍寻镇中房产不得。甚觉古怪,无奈只得求上了耿衙差。

耿衙差在镇里多年,人情练达,人脉宽广。悄悄许了叫自己妻子替他们打听。

耿夫人姓汪,本是富商之后,天资聪慧。猜着有内情,自往几个牙行、中人家逛了逛,说是自家有个远亲。欲在此采买个别院,闲时小住。

无奈,耿衙差那日诳泼皮的话叫几个泼皮透出去了。牙行、中人间消息灵通,又刚得了谢府指示,不肯在风口浪尖上触霉头。纷纷摇头,只说没有。

耿夫人侯了两日未得消息,忽有一个长随打扮的人登门拜访,说是自家主人,有宅子要出售。

耿夫人给来人看了座儿,示意丫头倒上茶来。

“你怎么得知我家远亲要买房呢?”

来人谢过茶、座儿,却不敢喝:“小的和牙行几个伙计是干兄弟,主人不想把房子给牙行出手。小的只好自己上些心了。”

耿夫人瞬间了然他话里的意思,大约是商户人家,为省着抽成,特使的手段。大约这一项,也算牙行伙计们的油水。

便留下那长随,说等丈夫散了值。叫他直接领着自家去看房。

长随应了,心下暗颤。

他本是杨家伙计远亲所扮,为多赚些银子。另出口恶气,叫裘三不能一手遮天。

那房子自然也是杨家铺子里经手的产业了。只是那富商少在此处,杨家掌柜又远游多日,无人知晓内情。

好容易挨到耿衙差下值,长随领着耿氏夫妇往那宅里看房。

二进宅子,第一进只是寻常格局。第二进主屋确是个二层楼儿。有这主屋,东西厢房便可空出来,做经营、储存之用了。

耿夫人上下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便问那“长随”:“要多少银子呢?”

“长随”应答:“八百两?”

“可能少些?”

“不能了。”

耿夫人微皱了眉,那“长随”赶着描补道:“近年镇里院子买的多,卖的少。这般价钱,已是我家主人急着用银子,才肯出让的了。”

耿夫人点点头,不置可否。

耿衙差于行情,大约通晓一二。觉得这价钱不高也不低。应付几句,拉着娘子出了门。

两人往几个相熟人家逛了逛,问了问这一向买卖房屋的地价。又侯了两日,并无别的消息,才往郑家同何姑母夫妇说明此事。

何姑母夫妇久侯房产不得,再三谢过,只说有便是极好了。

关起门来却发愁,自家储蓄不过四五百两,八百两,只怕要变卖些家什了。

郑姑父开解妻子,不如把家里小船卖了,自己寻个地方打长工。慢慢总能好起来的,不过是苦一阵子罢了。

虽然家无余粮,可从此万家灯火里,也总算是拥有了彻底属于自家的那一盏。

何姑母手里攒的银子,本做嫁女之用。侄女来后,着意多攒了好些。如此一朝皆空,两个女孩儿便没嫁妆了。

可女孩儿出嫁,从租来的院子里出阁,也算不得风光。好在采菱还小,自己多熬几个日夜,织些绸,先替娇娇攒些总还来得及。

二人照着耿衙差给的地址,寻得那“长随”看了看宅子。又侯了两日,实在没有别的消息,才往耿家去,提出要买那宅子。

耿氏夫妇替他们打听多时,实无别的房产。猜得郑家恐是钱不凑手,悄悄筹措出一包银子来,预备着给郑家救急。

郑氏夫妇在耿家吃完了晚饭,耿衙差拿出银子来。何姑母、郑姑父万分感念,却坚持不收。

看着天快黑了,告辞回家,将消息传给女儿、侄女儿。

娇娇得了消息,沉吟片刻。回屋捧了个匣子过来。盈盈下拜:“姑父、姑母容禀。”

何姑母大惊,赶着扶了她起来:“这是干什么?”

娇娇将匣子放在了桌子上,顺着姑母意思坐下。

“家里要买房,恐不宽绰。”

何姑母闻言,径直打断了她:“放心,用不着你的银子。”

娇娇微垂了头:“赶着买的宅子,总是贵些。更何况,此事恐怕本就因我而起。”

何姑母很有些不解,拉着娇娇的手,却没说话。

娇娇来时,便请采菱暂避一二。屋里没有旁人,索性径直开口:“谢公子初见我时,便问可有成亲。坠瓦之事,是我误以为墙上有贼,砸伤了他。”

裘三伙着谢亭闹事那晚,何姑母几乎气昏过去。娇娇怕姑母急怒攻心,看张娘子在屋里照应,悄悄拉了采菱,说是去倒水,却商议着,先不提事情真相。

省得叫何姑母怒上加忧,落了病灶。后头衙差并未处罚谢亭,她自己猜着大约是因为谢家势重。心下郁郁,不愿再提生事,采菱也遂了她的意思。

拨开云雾,何姑母、郑姑父,大惊后,很快了然关窍。怪道谢公子偏爱在廊下饮宴,自家侄女儿又等闲不肯出门。

这孩子也太省事了些,虽秉承闺训,又有为防长辈忧心之故。

可这如何瞒得?

何姑母心里又苦又涩,长呼一口气。悄悄过去搂了娇娇,女儿家面皮薄,自家侄女儿又是个隐忍的性子。

如今才说,不知心里受了多少煎熬。谢亭倒还罢了,那帮帮闲泼皮,多是无赖横行之辈。自然难得善了,怪不得遍寻宅子不着。

好在,尚有衙差。

何姑母没动那匣子,揽着娇娇:“你母亲去的早,我便如同你母亲一般。以后可不许这么着儿。”

娇娇几欲落下泪来。自己给姑母平添了许多麻烦,姑母却未埋怨自己,反转过来宽慰。

郑姑父皱着眉,半响才说一句:“谢家…”

只两个字便停住了,语气间尽是无奈,黯然。

娇娇到底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心思通透剔明。于世家大族之事,亦稍解一二。

早听闻谢家屹立不倒,更渐有繁茂之势。寻常无人肯掖其锋,此事大约是谢亭一人所为。并非谢家族里之意。

家风严正的世家大族,不容欺男霸女,亦不容子孙在大事上率性而为。

谢亭是个异数,自小娇纵惯了。可这般闹腾,到底不是小事。谢家不肯耐谢亭何,却不知将待自己何。

她对谢亭本无好感,因着他,平白教泼皮们污蔑中伤,又被生事构陷。

不知他心里是存了什么主意,可她却实实在在,在泼皮们那儿,领会了一遭儿积毁销骨的苦处。

虽乡邻们见事清明,又有张娘子出头,可余寒犹在。

此身此心,如何竟陷于此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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