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十年,后宫新进陈家嫡女陈绘澜,册封为嫔,封号为懿,赐居长春宫主殿清凉殿。时人传其慎淑有嘉、闺名远扬,乃是陈国公府深藏于内的名姝,自幼熟读女则女诫,精通琴棋书画,一朝面世倾尽天下,进宫后圣眷隆重,恩宠冠绝六宫,时人皆赞叹其品貌非凡,有诗云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后宫众妃皆不敢直视其颜光,所过之处,众人皆避让伏首。
交泰殿,皇后接受朝贺和高位妃嫔接受册封的地方,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登高处而望远,底下的红墙金瓦如重重山峦,连绵不绝。南宫颜宁站在高台上候着,福海手里捧着红案放着五凤挂珠钗,众妃齐聚在后面成队列。
新晋的懿嫔绘澜穿着一身华丽的凤凰红袍,五凤穿花,凤尾如火焰蔓延了半个身子,脚踏莲花璎珞鞋步步生莲,红桂扶着绘澜踏上汉白玉台阶,百来步的台阶从底下仰望上去时,仿佛直通天际,只有雕梁画栋露出富丽堂皇的凡尘一角。
绘澜走到南宫颜宁面前,等礼官宣读完圣旨后,绘澜接过圣旨,南宫颜宁接过五凤挂珠钗,为绘澜戴上五凤挂珠钗,一举一动间,晶莹玲珑的珍珠在云鬓侧摇曳闪耀。
福海大声喊:“礼成——!!”
南宫颜宁扶着绘澜,轻声对她说:“你如今成了朕的懿嫔。”
在妃嫔队伍里离南宫颜宁最近的朱昭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说:“皇上,臣妾觉得懿嫔的住址有些不妥,长春宫曾是前朝皇后的寝宫,懿嫔只是一个嫔位罢了。”
南宫颜宁回头瞪了多嘴的朱昭阳一眼,说:“悫妃,你是在质疑朕的册封不合礼制?坤宁宫才是明面上的皇后寝宫,难不成就因为前朝皇后爱住长春宫,就要荒废了长春宫?”
朱昭阳默默闭上了嘴巴,妃嫔们将头垂得更低了,生怕皇帝注意到自己这边。
长春宫,整个长春宫都栽满了各式花树,清凉殿是遮天蔽日的紫藤花架,走入清凉殿仿佛走入另一个魔幻的世界,不似人间,竟似仙境,绘得五彩斑斓的石路曲折蜿蜒地通向外界。
绘澜站在花雨下,南宫颜宁在她身边,问她:“喜欢朕给你找的地方吗?历代皇后若是不爱住坤宁宫,那一定是住长春宫的。”
“很美,臣妾很喜欢,在这花雨下,好像能忘却世间的烦恼,既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只有静谧的花境。”
“朕希望这里作为方外之境,能让你遗忘宫中的困扰。朕时常在这里沉浸地想,这后宫众人如同浮世绘,朕落什么笔,她们就作什么样,好像一群假人,可是她们身上实在是有太多丑陋之处,让朕作出来的是一副恐怖的百鬼夜行图。朕对这样的人世间提不起半点兴趣。可你不同,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循规蹈矩的人,你就像是破开了画壁、返璞归真的真人。”
“你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与朕并肩站在这里的真人。无论朕作了什么画,无论画上有多少丑陋的笔墨,你是最耀眼的光芒,避开了所有落到你身上的轨迹,朕总是会想,你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你是唯一能让朕揣摩起来的女子,就像你不是画中人,你是与朕同行的画师。”
在花雨之下,南宫颜宁与绘澜十指相缠,绘澜笑着说:“既然如此,臣妾这些年向琴波妹妹讨教画技,正是善画的时候,皇上看惯了世人,不如让臣妾来描绘皇上,让皇上也看看臣妾眼里的风姿卓绝。”
“你画的时候,朕会舞剑,让你看看朕的剑舞,朕自幼修习文武艺,剑舞堪当一绝。”
“那也要叫上琴波妹妹,琴波妹妹的琴艺在宫中无人能出其右上,有琴波弹奏,皇上伴舞,臣妾再来作画,岂不是美哉?”
柳琴波前来长春宫时,宫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事宜,柳琴波笑意吟吟,握着绘澜的手,祝贺道:“臣妾恭贺绘澜姐姐喜登嫔位,这长春宫就适合姐姐这般盛宠的天人,姐姐如今已不是肉体凡胎,是有龙气护体的天人了。”
“妹妹还是这般巧嘴,快过来,陪姐姐一起闲度时光。”
紫藤花园中,古朴风雅的琴台、精致缤纷的画架、沉重肃穆的剑盒,都一应俱全。柳琴波坐下弹奏,第一声如泉水流出,南宫颜宁的剑舞开始惊起一地落花,绘澜静静看着这幕,心中如有神,提起画笔龙飞凤舞。
到了傍晚时,琴声渐熄,剑停花停,绘澜放下了画笔,笑着说:“完成了,请皇上过来看看。”
南宫颜宁走过去端详画作,那纸上是一个英武潇洒的成熟男子,长发飞扬如云雨,长袖旋转如雄翼,剑光铮铮如风刃,弥漫发中、袖中、剑中的花瓣柔和了肃杀的氛围,如猛虎嗅花,气质惊人的花下美男活灵活现。
“很美。朕很喜欢,回去养心殿就叫人裱起来。”
自绘澜当上懿嫔,盛宠不衰,一箱又一箱的赏赐流向陈国公府,在街道上驶去了二十车人马,连绵三天不绝,轰动一时,京城陈家在权贵圈子里名声大噪,远在京城之外的各地藩王公侯也有所听闻。
凉城遣人入宫送来书信和礼品,书信上写:“凉城王家为懿嫔娘娘送来册封贺礼,玉珊瑚一箱,玛瑙石两盒,葡萄美酒十壶,小小敬意还请笑纳。凉城近来风雪漫天,尚未入春,马蹄兵戈响,臣于塞外挥叱方戟,驰骋天地间,唯一片赤诚热心仍挂念紫禁城,不知懿嫔娘娘近来可安康?”
绘澜险些认为信件寄错了,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寄给皇上的奏折呢?她在凉城中只认识王洪娇一人罢了,顶多只有王洪娇会给她送来一点薄礼,这封信却像是代表王家送的厚礼,而且自称为臣,她只是一个三品嫔妃罢了,收到这种男子内容的信实在是太奇怪了。
绘澜百思不得其解,一头雾水地提笔回信,写道:“诚谢王家送来贺礼,一片心意尽数知悉。本宫近来安好,宫中太平无事,天下万民安泰。无忧皇子亦安好,屡获圣上奖赏,圣上称其聪颖过人,二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资质优良。”
绘澜只能老实地数点家常琐事,就将这封信送回了过去。
到了无忧恢复上学的日子,南宫颜宁和绘澜特意早上起来,遣来了辇车,亲自陪同无忧去尚书房上课。新上任的太傅是陈家的官员,提前收到消息,天还没亮就在尚书房中候着,尚书房门户大开,里面还有一脸憔悴的无哀,看样子是被这段时间的禁足变故教训得不轻。
众人见到皇帝皆行礼,南宫颜宁说:“平身罢。朕来看看皇子们的功课,都做得如何了?”
“回皇上,以臣这几日的教导来看,两位皇子都天资聪颖,不相上下,功课成绩超出同龄人,都继承了皇上的才智潜能。”
“哦?既然资质没有问题,那么品性呢?你认为二位皇子的品德性格如何?实话实说即可,不必担忧说多错多。”
“这……臣是新上任没几天的太傅,怕是不好评价皇子们的品性。粗略来看,无忧皇子心地善良仁慈,心系黎民百姓;而无哀皇子雄韬伟略,志在江河万古。”
“嗯……”
南宫颜宁不置可否,无哀抬起满是孺慕之情的大眼睛,带着哀求地唤道:“父皇……您已经很久没有来看儿臣了,上次已经是半年前了。儿臣很想您。”
南宫颜宁淡淡地看了无哀一眼,说:“父皇忙于朝政,来见你的时间少,本以为有悫妃教养你就放心了,却不知悫妃竟把你教养得手足相残,这就是你给朕看的表现?”
无哀惨白着一张小脸,急切辩解道:“父皇可是听说了最近的事情?宫人间传的都是谣言。儿臣与无忧弟弟手足相亲,兄友弟恭,怎么会加害于无忧呢?无忧的伤痕是与儿臣比武切磋时不小心擦伤的,怎么会是儿臣的错呢?”
南宫颜宁不再言语,眼神中似是厌烦了这个儿子。绘澜见状,在一旁开解道:“小孩子打闹是正常的,哪儿会发展成手足相残呢?及时纠正过来就好了。无哀乖,不哭,和无忧去上课吧。太傅,该开始讲课了。”
无哀泫然欲泣,见南宫颜宁懒得看自己,暗中瞪了绘澜一眼。南宫颜宁对绘澜说:“既如此,朕就去上早朝了。”
绘澜施身行礼,一群人又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