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先头的铺垫,当日霍瑾宸有了正儿八经的理由去寻顾长宁。可她倒贤惠,将承德殿正殿让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去了偏殿,笑意盈盈说是就当给皇贵妃交差了,她不委屈他,免得让人以为她占了他便宜。
霍瑾宸知道自己没资格有脾气,为了珍惜留在她身边的时光,他趁她睡熟偷偷跑去她的床塌上,第二日一早又悄悄离开。
就在霍瑾宸这些日子心中刚甜蜜跟顾长宁躺在同一张榻上时,结果今日便有人来摧残他的心神,听人来报说顾长宁在铺天盖地给日后入东宫的姑娘收拾殿宇。
“各宫娘娘给本宫的赏赐里有上好的玉器,苏芷,你去库房取来添上。”
顾长宁亲自去每一处殿宇,仔细查看里头的布置,若有觉着不妥当之处她还会做调整。
“太子妃歇会儿吧,您忙了许久了。”一旁女官给顾长宁奉上了茶。
“本宫不累,她们独自来东宫肯定想家,将这些微末处办妥,好歹过的舒心些。”
顾长宁并非为了霍瑾宸做这些,这些事是她身为太子妃的责任,她受人奉养理应报之于人。无论是妃嫔还是百姓。
别人怎么谈及她与太子的关系是否和睦不重要,她得了享之不尽的富贵权力,就得做好自己在这个位子应尽的责任。
何况她也希望为这些姑娘多做一点。
顾长宁做太子妃以来,无论是女医署,东宫内务,熟悉六局还是用自己的钱捐给建州百姓安顿家园,她都为人赞赏。
她日后想做的还有更多。
这权力就该在她手中。什么子嗣荣宠,都不如做下的实事得人认可。
“对了,衣衫首饰准备妥了么?”
“回禀太子妃,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待定下了哪位贵人住哪处宫殿,臣便会吩咐宫人送去。”
顾长宁点了点头,“这便好,本宫会去问过殿下如何安置,回头告知你。”
“是,臣遵旨。”
霍瑾宸实在是墨迹,都这么些日子了还没个准话,选中的人到底有谁,哪家的姑娘。
而这边的霍瑾宸知道顾长宁如何张罗安排给气狠了,气到一半又自己委屈上了,一个人拿着毛笔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心烦意乱。
霍瑾宸心乱如麻,眼前的奏章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整个人都多了些垂头丧气。
他自己真该死,为何不一早察觉贤王的动向,为何偏偏让她受这等委屈。
“殿下,殿下?”何正则唤了好几声都没叫醒快要入定的霍瑾宸。
“何事?”他终于回过了神。
“殿下,燕王求见。”
霍瑾宸拧眉,“让燕王进来。”
他不解,燕王为何这个时辰来东宫?
何正则刚通禀过,只见燕王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眉间紧锁,目光如刀,大步流星走入丽政殿。他面色铁青,怒火隐隐翻腾。青筋隐现步伐沉重走到霍瑾宸面前。
燕王也不管什么礼数,一开口便是质问。
“太子殿下,您是否忘了答应过臣些什么!”燕王语调中透着难以遏制的怒意。
顾长宁嫁给霍瑾宸前,燕王让霍瑾宸作保,这辈子一定会爱护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然而两个人才成婚多久,燕王在宫外的王府都听说了太子与太子妃夫妻不睦。
宫外都这样传言了,那顾长宁在东宫会受多大委屈?霍瑾宸他凭什么让顾长宁受委屈?
“四哥。”
“臣当不起殿下这一声四哥。”燕王极是生气,不顾念着什么君臣之礼,他哪怕被建和帝责罚,贬斥,他也要为顾长宁讨个公道。故而燕王语气中少不了讽刺。
“殿下要是不喜欢她又凭什么娶她?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太子妃不受殿下待见。殿下就真昏聩到不过几句歌谣就怀疑顾家会威胁这江山社稷了么?那日后的臣子谁敢为大徵效力!”
燕王情绪激动,不停不顿继续言语。
“太子妃又如何让殿下不满了?她做错了什么?她挂念家人,心系百姓,这些殿下统统都看不见么?你不在乎她,我在乎!别忘了你答应过她父亲什么。”
燕王并不知道这一切,因霍瑾宸不全然信任周遭的人,没有告知他事情全貌。是以在燕王眼里,就是霍瑾宸在冷落顾长宁。
霍瑾宸原先是静静地听着燕王的痛斥,可燕王在说最后两句话时霍瑾宸神色忽然变得凌厉,大步走到燕王面前,这才有了往日储君的威势。
他心中慌乱至极,眼神转瞬之间寒冷冰凉充斥着警告,“放肆!”说完,霍瑾宸微微偏头,眼眸微眯神色极具危险,“你想做什么?觊觎孤的妻子么?”
这是霍瑾宸的逆鳞,他不会允许别人抢走她。他会因她的平安而放手,但绝然不会让旁人在诸事未定时带走她。
何况往后贤王不知还有什么计谋,燕王难道真的能幸免?燕王还比不过他能为顾长宁做的多。
“殿下,你糊涂了。是殿下从臣这儿抢走了她,论先来后到,是臣先殿下一步喜欢她。论情深,是臣一直深爱她。她本就该是臣的王妃。她原本,就应该是燕王妃。”燕王语调平静,他占理,他本就有底气,他更是在述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霍瑾宸看向燕王的神色中升起肃杀,“燕王妃”三个字对霍瑾宸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他甚至在这一刻很想杀了燕王。故而霍瑾宸先失了态,狠狠拽着燕王的衣领,冷声道:“顾长宁是太子妃,你想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门外的何正则眼瞅着两个人快要打起来了,赶紧屏退了殿外侍候的内侍宫女只留下亲信侍卫。他生怕出什么事,更怕两个人说着急了什么话都让人听去。
何正则一路跑着去寻了顾长宁,唯有顾长宁能制止这两人间的剑拔弩张。
“太子妃!您…您随奴才去一趟丽政殿吧。”何正则跪下磕了几个头,语气慌张。
顾长宁原本和女官正聊到兴头上,说起日后还有节日要操办,结果话到一半就瞧见慌里慌张乱了方寸的何正则。
“何内监你赶快起来,有话好好说。”顾长宁也是惊着了,连忙示意他起身回话。
“太子妃,奴才求您了,您就去一趟吧,殿下都快跟人打起来了。”何正则都快要哭出来了,侍卫是不好上前的,事情闹大了必然捅到皇帝那儿去。
两个人说急了万一抖搂出什么旁的话,霍瑾宸先前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顾长宁眉头骤然蹙起,刚有一个起势忽然又想到此事不对。
谁敢跟太子大打出手?
于是并不信何正则的顾长宁又泰然坐在上首,漫不经心道:“东宫有侍卫,内侍,用不着本宫,本宫帮不上忙。本宫能做的是待殿下打完了,去女医署给殿下备好药,回头着太医给殿下敷上。”
谁把霍瑾宸打残了这事儿也算不着顾长宁头上。她管什么闲事?东宫的侍卫是吃干饭的?大徵的刑律是废纸一张?
女官闻言登时双眸都瞪大了些,她佩服,实在是佩服。普天之下撺掇太子跟人打架的估计也就是顾长宁了。
顾长宁都不着急,女官更不会着急。这不是她们分内之事,她们只管听从顾长宁安排。
“太子妃,奴才…奴才真求您了,您要是不去,奴才这脑袋怕是保不住了。您可怜可怜奴才,劳您走一趟吧。”何正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又是一通磕头,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顾长宁听到何正则小命不保这才收敛了方才随意散漫的神态,一旁女官极有眼色,率先将何正则扶起身。
不过顾长宁也倒是好奇,敢有人在东宫对霍瑾宸动手?还没人敢拦着?
怕是三族的脖子都已经洗干净等着砍了。
因着好奇和何正则的命,顾长宁亲自走了这一趟,她倒想瞧瞧侍卫都不敢拦的人她去了怎么就能解决。
一到丽政殿顾长宁便瞧见了霍瑾宸和燕王谁都不放过谁拉扯在一起,各个儿怒目灼灼一身火气,一旁的书案上甚至还有柄剑。
她惊讶。
“燕王?”
原来要同霍瑾宸动手的是燕王。
两人瞧见顾长宁时瞬间松开了对方,片刻间皆换上了另一副神情,嘴角带笑神色柔软,或惊或喜眉目舒展,两个人的举止也不约而同局促起来。好似方才快要打起来的一幕只是顾长宁的幻觉。
“糯糯。”
“长宁。”
两人异口同声,霍瑾宸当即一记锐利眼刀飞向燕王。燕王是否有些过于放肆了?太子妃的名字可是他可以随意称呼的?
“参见太子殿下,见过燕王。”她迟疑了一瞬,而后先给出了礼节。
“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安。”燕王意识到称呼上的不妥当,作揖回礼时已然遵循了该有的礼节。
两人一同上前来,似是两堵墙挡在顾长宁面前,都欲跟她说话,谁也不让谁。
顾长宁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瞧着没打起来,她本想看热闹也没了兴致,“既无要事,臣妾尚有事要忙,不打扰殿下与燕王议政,先行告退。”她搭眼又瞧见了那柄出了鞘的剑,为着不生事端,匆匆两步上前将剑拾了起来,“这个臣妾先收着了。”
霍瑾宸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剑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严肃道:“你划伤了怎么办?”
顾长宁失语地望了眼霍瑾宸,她瞧着像是有病么?
他真是越来越烦了。
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霍瑾宸正放下剑要回到她身边时,顾长宁却转身看向了一旁的燕王。
“还未当面感谢燕王送与本宫的江山图。”顾长宁面对燕王时反而神色客气,温柔可亲。
“这是小王的心意,太子妃喜欢便是。”
霍瑾宸那心跟被人切成八瓣儿一般难受,燕王何时将他去哪儿都要带着的江山图给了顾长宁?
何况原先她这些神情都是留给他的,她不搭理他是他自作孽,可她和自己情敌这样说话,他忍不了。
好似他俩才是夫妻,霍瑾宸是那个外人。
“我受伤了。”霍瑾宸冷不丁开口,这是对顾长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