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妹妹最近是有啥好事儿啊?”上行的电梯里,周弘远饶有兴致的瞧着王英翕,略微凑近了悄摸掩嘴道:“餐厅我都定好了,先跟你远哥透个底,是有啥好事儿,要请我们吃饭啊?”
周弘远是天生的乐天派,后天环境又学会了处事圆滑,这种性子想要吃得开容易,想要吃得好就要讲究平衡之术了。天秤往左偏会显得太傻,往右偏又会显得太假。可将他放圈内跟在陈治宇身边就不用刻意去讲究这些。两人自小玩伴时性格就相投又互补,共事后在纸醉金迷亦是万丈深渊的娱乐圈更是绑着同一颗心,如此修养之路不再刻意讲究已是达到平衡。
即便是这么鸡贼的打探,他也是诚心实意的模样。于是王英翕也掩了嘴凑过去,“我没有啊,治宇说晚上一起吃饭,我就说我请客,非要说什么好事儿,欢送你们进组算么?”
周弘远慧眼一凝,往后缩了缩脖子,“你俩还对了口供,说辞都一模一样。跟你远哥分享分享都不行吗?偷摸着乐不如加我一个不是?”
王英翕真冤枉,“没有啊远哥,治宇,他,他是很开心吗?”
周弘远一阵猛点头。
“我们确实没有要什么庆祝的啊,他开心,或许是他本来心情就很好?”
问题又给他抛回去,周弘远凌乱了,“倒也是。行吧,反正我就是蹭饭的。”
电梯没到达楼层,在三楼先停了下来,门缓缓打开,只见俩背着挎包装备很齐全的小助理畏手畏脚钻进电梯,王英翕正欲往边上拉开两步空间,一转眼看到身后跟着进来的女人,愣住了。
女人身着一袭修身长裙,外面套了件水蓝色的毛衣,没做妆发随意挽起的丸子头显得脸庞只有巴掌大,随行的衬托让她仿若一只清傲的孔雀,气场逼人。她视线轻佻的掠过王英翕,看到冲她微笑的周弘远才停顿下来。
“元老师今天有拍摄啊?”
元夏转过身,偏着头跟他说:“嗯,刚才我碰着治宇,他说你接人去了。”
“啊,”周弘远抬了手给她介绍,“一个朋友,王妹妹。”
元夏的视线移过去。朋友?陈治宇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对任何关系的界定都很清晰明确,比如她这样的是同事,何嘉琳是经纪人,只有周弘远那样的才称得上朋友。而这个王妹妹,以前从未出现过,却算得上朋友。元夏克制着打量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跟她点了点头。
王英翕抬到一半的手拐了个弯搭到手臂上,也回了个礼貌的点头礼。两人的头一次会面,无端地就带了点儿不友好的气息。元夏看回周弘远,说:“治宇去找嘉琳姐谈事了,他说Lucas在你们休息室。”
周弘远眼睛亮起来,“对呀,棚里不是有拍摄嘛,化妆室都占满了,治宇就留他们在休息室了,你找Lucas啊?”
“嗯,我请他帮我修个刘海。”
“啊,那一道呗,”电梯门打开,周弘远往边上瞅了眼,在王英翕眼前打了个响指,提醒道:“走了,王妹妹。”
慎行的休息室装潢都大差不差,组合的沙发、茶几、化妆台和更衣室,只是这间比她第一次来的那间要小一号。即便她跟周弘远并肩坐在最远的这张沙发上,也能清晰的看到低头把玩手机的元夏正在回微信消息,以及她侧颜忽闪忽闪的假睫毛。
元夏的两个助理一个坐在侧边沙发上p图,一个跟在她身边对通告。围着座椅梳理她发型的老师王英翕看了两眼突然有了印象,是她上次来送邀请函带着瓜皮帽跟她说稍等的那位Tony老师。
王英翕掩了嘴凑过去问周弘远,“那位就是Lucas吗?”
周弘远应声点了点头,王英翕又问:“那那位是不是王老师?就头一次治宇把我错认成的那位王老师?”
周弘远收了手机,偏头看向里间,身量修长的男子正规整着服装,“对对对,Jerry Wang老师,爱好追星那位,”周弘远调开手机搜索一番,将屏幕调转到她面前,“他的偶像。”
王英翕眉梢挑起,图片上正是跟陈治宇刚合作不久的那位奶油小生— —谢之奇。王英翕嗅到周弘远八卦的势头正盛,小心思一涌动,就不管不顾地敲了行文字过去。
“远哥追星吗?”
周弘远敲了半天文字,递给她看,“当然!我之前瞎了眼追的是个女rapper,人设立得太好了,后来接触了才发现那德性是真差啊,不去演戏都可惜了。”
王英翕嘴角扯出一个笑,佯装自然地继续打字,“那元夏这样的呢?”
周弘远看了一眼,低下头敲字。王英翕目光闪动瞥了他一眼。“跟人设差不多吧,明艳小花,我对这种类型的不太感冒,而且她这几年太火了,有点摆架子,不过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已经算很好的了。”
王英翕一鼓作气,敲下一行字,屏着呼吸把手机递了过去。“那治宇还喜欢她?”
这问法颇有些小心机,她自以为高超的加了个“还”字,以表示自己是个知情人士,但十分不幸,撞上了另一个跟她不相上下、不甚了了的盟友。周弘远抬眸,回以她一个“千金易得、知音难寻”的饱满表情,旋即架起标准的二郎腿,忘我的奋指敲起字来。
王英翕在震耳的心跳声中煎熬度过了漫长的几十秒,直到看到递来的手机屏幕,“是吧!?你也觉得他俩有情况!虽然俩人确实没谈啊,但我偷偷跟你说,《无风》拍摄的时候啊,他俩就跟谈了似的,元夏可粘治宇了,你敢相信,元夏那种冷艳的人设,粘着治宇。但时运如风啊,人家现在是流量翘楚了,回不去从前了,但未来说不准啊,哈哈,咱可以浅浅期待一下。”王英翕终于在呼出的气息中听到了破裂的声音。
有些人总喜欢在一遍遍的明知故问里去求一个奇迹、死一片心意,要在绝境中、要在血泊中、要遍体鳞伤他才会去认清结果。王英翕已经不太确定面部表情有没有控制得当了,就这么愣愣的盯着元夏看。这种蓝色系的衣服很显精气神,她也见陈治宇私下穿过几次,想必两人是有些默契的。
好吧,他既然喜欢你,那你肯定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王英翕这么想。
“......”周弘远半天没等到信,伸了只手在她眼前晃悠,“想啥?”
“没有,”王英翕避开视线,瞥到边上捂着肚子周弘远,再往上一看,见他面露难色,“远哥你咋了?”
“肠胃不适,”周弘远绷紧脸颊,飞快地说:“我去个厕所,你自己在这待会儿啊!”
王英翕张了张口,周弘远已经箭步如飞冲了出去,于是她干脆又闭上了嘴。先前中断的思量目光不经意地又看过去,被元夏从镜中逮了个正着。
“你不是我们慎行的吧?以前没见过你。”元夏问她。
王英翕坐直了身,迎着镜中她的目光,“我是成江传媒的,去年公司周年庆您受邀参加活动我还见过您,但我不是业务部门的,就还没有机会跟您介绍我自己。”
元夏扭过头来瞅了她一眼,挪揄道:“你是办公室的吧?场面话一套套的。你是治宇的朋友,来也不是为了工作,随意一些。”
王英翕笑应着说好,Lucas拿着定位夹子走位的功夫顺势抬眼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休息室又回到了各忙各的状态,元夏边上的小助理忙着打电话对接工作上的安排,Lucas专心弄着发型时不时询问一下意见,沙发上的助理p完图又开始剪辑起视频。王英翕是再不敢东看西瞧了,眉头紧锁地拿出手机,装腔作势地点开了晋江小说阅读。
“......稿子我们对过了,但提纲里有两个点我给圈出来了,需要做调整,哎,对,你查收一下,不好意思,你别挂,我有个电话进来。你好,你帮我放门迎吧,我一会儿来取,好的,”
“是咖啡吗?”元夏打岔道。
“啊?”小助理正要切回通话,捂着听筒靠近她,说:“啊,咖啡到了,我跟星娱乐的沟通好就去拿。”
“小玲,”元夏慵懒的转过头,唤她的另一位助理,“你弄好了吗?能先去帮我取个咖啡吗?”
沙发上的助理一推眼镜,为难地说:“老板给我五分钟行吗?”
“要不,”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王英翕试探着开口,“我去帮你取吧?”
元夏敏感地看向她,小助理立刻:“老板,两分钟,我备份了,”
“没事儿,”元夏打断她,脸上露出一点兴致,“那就麻烦这个妹妹,帮我们跑一趟吧。仙儿尾号。”
王英翕舒了口气,总算逮着机会逃离那尴尬之地了。她还特地没坐电梯,从步梯溜达着下去,没想到隔老远就看到了在门迎等着的陈治宇,他拎着袋东西,低头看着手机正往回走,一抬头,他顿住脚步,视线隔空望着来人,偏下了脑袋。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但能从姿态看出他的松懈。
王英翕径直朝他跑去,“你也来取外卖?”
“6970,”陈治宇淡出一个笑,“你要取的那份。”
“哎?”她伸手要去接,陈治宇没让,“你不是谈事去了么?怎么比我还积极?”
陈治宇没答,反问她,“她有助理,哪里需要你来帮忙取?”
王英翕耸耸肩,诚然道:“她们都在忙,只有我闲着。”
陈治宇静静的盯着她,好半天才有点妥协的意思,说道:“远哥下来了,你在这儿等他,我送上去就下来。”
“远哥,”王英翕扒着副驾的靠背,从后排座位探出头来。她跟周弘远先下来停车场取车,憋屈了一路,实在忍不住,这才开了口,“你们艺人的外卖,不能让别人代取吗?”
周弘远驾驶大众驶出车位,没太注意听,“取什么外卖?”
“刚刚我去帮元夏拿外卖,”王英翕回想起陈治宇那晦暗不明的表情,喃喃自语道:“治宇好像有点不开心。”
“嗨!”周弘远坦然道:“你说取外卖啊?元夏没让是吧,正常的。你知道圈里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艺人都有防护意识的嘛。”
“......”合着觉得我会对人家不利是吧!王英翕愕然,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回去,抱起手臂咬牙道:“我是那种人吗?你喜欢人家四年了不起!老子还追了你五年呢!”
“什么喜欢人家四年了?”周弘远靠边停车,“你远哥没听着,你说大声点儿。”
陈治宇拉开副驾门,钻上车,“你们聊什么呢?”
周弘远笑说:“王妹妹说喜欢人会喜欢四年,可你说年头还有这样的人吗?这不传说中的那什么,纯爱圣斗士么哈哈哈。”
陈治宇轻笑出声,一回头看到后排那人翘得能挂油瓶的嘴角,心下了然以为是心意被点明的不悦,于是平铺直叙地说道:“四年也很寻常啊,可能当事人也没意识到,弹指一挥间,四年就过去了。”
王英翕目光森森地视线从窗外移动到他的后脑勺,心说:我还真是,合着你也是呗!
“要先回一趟文华苑,魏寻他们在回来路上了,有点事儿要谈,英翕,”陈治宇又扭头唤她,“先回家,再去吃饭行吗?”
王英翕卧在宽大的座椅里,抱紧她的包,没好气地答:“随便!”
前排两人没有固定工时的经验,后排那人近来远赴新区,一行人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晚高峰的问题,反应过来时三人已经在高架上堵了半个小时。常言道世事变幻无常、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王英翕请客的打算梅开二度落了空,变成外卖上门由蹭饭人周弘远买了单。
原定五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堵了快两小时才到家,周弘远念叨了一路的道面施工和高架上那俩缺德玩意儿,一下车就饥肠辘辘地冲了上去。后头两人一个在生闷气,一个知道另一个在生闷气,相互都没讲话。
家门大敞开,玄关处侯着的正是魏寻,周弘远夸张的嗓门从里屋传来,“......我开火了啊,这芒果糯米饭就别摆了,我现在一口气能吃五盒!汤秘书你信不信?”
王英翕还没调整好情绪跟魏寻打招呼,魏寻已经匆匆将她推进屋,然后一把拉走了身后的陈治宇,“你陪我到走廊抽支烟。”
正好,省了。
冬阴功的香辛味从餐厅弥漫开来,王英翕盯着满桌的艳丽佳肴心情也并没有感觉好一些。“你干嘛?”汤青端了盘子过来上菜,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甩手掌柜啊?来厨房帮忙!周助你放着我来!你出去坐着吧!”
周弘远被赶到客厅找杯子倒饮料,王英翕这才磨磨叽叽进了厨房。
“你不开心啊?”汤青正用汤匙分着虾滑,“人家笑纯爱战士,不相信爱情的恒久,是个人观念上的事儿,你有什么好气的?”
王英翕悻悻靠过去,帮她搅拌着馅料,犹豫半天才说:“没有,我也不是生气,我只是不愿意接受,对我来说追星的一切正向意义,在外人看来就只算得上是四年的痴心妄想,是一个笑谈。”
汤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勾勾盯着她,“你喜欢了陈治宇四年啊?”
“你怎么也是这种反应!”王英翕烦躁地搅和着,“你也觉得这是一个笑谈?老实跟你说吧,我喜欢他还远不止呢,从高三开始到今年夏天就是满打满算的第六年— —”她动作一顿,激昂的辩解声戛然而止。
一股蠢蠢欲动的力量穿破记忆的碎片,迫不及待想要展示出什么,“等等,”王英翕惊慌意乱,但暂且能按耐住,“......你不知道?”
汤青也跟着停下动作,茫然地说:“什么?”
“我喜欢陈治宇五六年,不对,三四年。”
汤青莫名其妙,“什么三四五六的,你喜欢几年你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啊?”
那画面铺开,清晰得就在眼前,王英翕有点按耐不住了,抓住了她的手臂,“你说的三四年,我喜欢了他三四年!”
“什么?我都不知道,我说什么啊,不过你这确实恒久啊,我不是笑— —诶你去哪儿!?”
那力量急速升腾而上,带着灵光乍现的明亮,她脚步慌乱,恍惚踏回那条青石板路上,一片喧杂的朦胧背景声里,她听到那人一字一顿、拖着长长尾音、漫不经心地话语,“汤秘书说你喜欢我很久,汤秘书说你喜欢了我三四年。”
是啊,他怎么知道?
王英翕加快脚步冲向门外,“治宇!”结果前脚刚踏出,后脚就慢半拍地定住了。廊灯微弱,深蓝夜色越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着俩人身影轮廓,阴郁而又沉重。
魏寻觑了眼,率先破局,“啊,”他挥手散开烟雾,信步走来,路过垃圾桶时将烟头准确投了进去,“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陈治宇反手开窗换气,“怎么了?”
王英翕一步一步,踩着若有若无的思绪、带着满腔求解的疑惑走过去。这么三五步的距离,像极了她三五年的漫漫长路,她攒足的星光汇聚成心间涌动的炙热,她灼灼地盯着陈治宇,“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月亮在薄云后露出皎洁的光辉,窗户下的俩人彼此对视,想要觉察出轨迹最开始的走向。陈治宇瞳孔微微闪动,稍稍怔愣半响才说:“是,早在我们相识之前,我就见过你,”
他停顿一瞬,她随之呼吸一滞,尔后他笑起来,“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