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茵很想说自己不在乎。
她都已经是孤魂野鬼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可是她又不敢说自己真的不在乎,她怕郁九如真的会伤害他们两人。
初茵:“你真是卑鄙无耻。”
几乎是同时,岑楼也骂出声音来,“郁九如!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两人还没有跑出多远,就被昆仑的弟子拦住了。
说了放人,结果半途又被抓回去,这简直像是在耍他们玩。
郁九如面无表情,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钟瑶面前,垂眸看着她。
这个女修长相清丽,装扮却十分普通,发髻用银钗挽在头顶,垂下的耳发盖住了脸颊,衬得一双眸子乌黑亮眼。
此刻那双眼睛正恶狠狠瞪着自己,像是恨不得来咬上自己一口。
初茵警惕,“你要做什么?”
郁九如没有理会她,开口问:“你就是钟瑶?”
“喊你姑奶奶做什么!”
钟瑶瞪着他,像是一个毫不畏惧的小兽。
初茵:……
钟师妹的外表虽然看似文弱,但却是一个十分有脾气的人,尤其是对她不喜欢的人。
盯了她一会,郁九如却似乎并不生气。
他伸出手,那几个弟子立刻将钟瑶手中的骨灰坛子抢过来。
“那是我师姐!”钟瑶怒道。
郁九如垂眸接过骨灰坛,收进袖中,淡声道:“你师姐想留在这。”
钟瑶咬着牙:“你胡说!”
“把他们押回牢里。”
初茵:“郁九如!你到底要如何!既然你这么讨厌合欢宗,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
“服完刑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他们不过是想看自己师兄妹的尸体,这也算是犯错?”
“利用蛊惑本宗的弟子,确是有错。”
蛊惑?看来她猜得没错,说不定昆仑的宗规里就有一条不准接近合欢宗弟子。
郁九如转身看了一眼离开的人,平静道:“结束魔种之灾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源蛊死亡。”
初茵咬牙:“可以!你和我一起死。”
郁九如没有说话。
他回去之后便盘腿打坐,初茵感受到他周身的灵气再次运转起来。
只是这灵气运行的极为滞涩,可见他维持这个状态很勉强。
趁着他虚弱,初茵一头扎进他丹田的位置,狠狠吸收了一大口灵力,之前的疲乏感也消失了。
此刻她体会到了魔修的快感。
不需要自己修炼,直接吸收别人的灵力为自己所用,这简直不要太爽。
片刻之后,她被一个力道弹开。
转了几圈,她突然有了主意,“郁九如,你说我是源蛊,总要拿出证据。”
郁九如睁开眼。
他的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唯有一双眸子严苛锐利。
“证据?郁氏血脉能克制魔种,你能寄生在我身上,就是最好的证据。”
初茵:“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郁九如:“魔人有魂魄吗?”
初茵沉默了。
被魔种寄生后的修士,魂魄不能离体,若想超度,必须以业火焚之。
她的确是染上了魔种,所以之后才会意识不清。
“那你为什么认定我是源蛊,说不定,我只是一个运气好一点的魔种。”
郁九如语带讥讽,“运气好的魔种,只有一种,就是被选中的源蛊,否则你以为魔种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初茵想到那个传闻,这么多的魔种出现,都是魔尊在挑选合适的身体。
只要找到了合适的身体,千年前的魔尊就能重生归来。
初茵犹豫道:“所以,这些魔种选中了我,觉得在我身上可以复活魔尊。”
郁九如道:“是。”
“魔尊,应该是男的吧?”
“与男女无关,只要选定了人,血肉之躯会重塑。”
“那它挑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没人知道。”
郁氏祖上是为魔尊效力的蛊师,他们制出了不死之蛊,为魔尊打造了通往永生的钥匙。
郁九如的话应该很可信,可初茵还是不愿意相信。
她死的已经够惨了,现在还被告知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凭什么你说是就是?你们昆仑的人有一句真话吗?”
她宁愿相信自己是一只孤魂野鬼。
郁九如淡淡道:“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
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也没兴趣征求一个必死之人的意见。
郁九如重新闭上眼,开始了调息。
灵脉的流动断断续续,初茵冷眼看着,想等着他撑不过去。
如果有机会再接管他的身体,她绝不会再轻易睡着!
不对!她连眼都不会闭上。
眼下,郁九如显然也在防备着自己,所以才死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肯轻易休憩。
这种感觉,有些像是在熬鹰。
等了很久,她忍不住道:“君上!我看你灵脉运转不动了,不如休息一会。”
郁九如没有回应。
“小睡一会也没什么,我也是为了我们的身体担忧。”
她滑动着“身体”,来到他灵府的位置,指了指他丹田处的那些红色丝状物质。
“郁九如,你修炼了什么南疆邪门功夫吗?这些东西是什么,真恶心。”
之前她掌控郁九如身体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些东西,不过那时候只是丝丝缕缕,现在却又多又密集。
“你不用在我这里白费功夫,好好考虑我说的事。”
初茵无所谓道:“源蛊的事情吗?若死我一人,能救天下人,我当然同意。”
郁九如缓缓开口:“当真?”
初茵:“当真,不过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需要借你的身体用用。”
“绝无可能。”
初茵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昆仑的作风还是这么一以贯之。”
“若你能解决魔种之灾,这是无上的功德。”
初茵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幅傲慢的姿态,她冷笑道:“你们当时也是这么骗我爹的?”
“让我爹去找魔尸,最后让他死无丧生之地,被世人唾骂,这也是无上功德?”
从初茵记事起,初怀逸就在找上古魔尸的踪迹。
最后,他挖出魔尸的碎块,释放出了无数的魔种,被众人唾弃追杀。
她曾经像是很多人一样,觉得他的父亲是一个疯子,只顾着自己的想法,丝毫不顾及他人。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初怀逸的真实身份是昆仑的弟子,而他之所以去找魔尸,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是在帮昆仑找线索。
他隐姓埋名,为除魔大计而奔波,可到了最后,却被昆仑一脚踢开。
甚至初茵的婚姻都要等成年之后才公诸于世,免得有人将魔尸事件和昆仑联系起来。
初怀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她更恨昆仑。
见无法入定,郁九如索性起身,“原来你都知道了。”
初茵冷笑:“我不该知道?还是你觉得我应该被蒙在鼓里,像初怀逸一样被你们骗?”
初怀逸失踪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初茵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郁九如缓缓开口:“令尊的事情我有所耳闻。看来你之所以不退婚,就是为了报复。”
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
名义上的未婚妻三番两次拒绝了昆仑的邀请,执意进入合欢宗,却不愿意解除婚约。
她既然知道了她父亲的身份,那不同意这个婚约也很正常。
“报复?”初茵嗤笑一声,“只是单纯恶心。”
郁九如道:“若你不想进入昆仑,完全可以提条件。”
他给了她很多机会,让她提出自己的条件,只要能解除婚约,昆仑都会尽量满足。
初茵:“是吗?那现在把你的身体给我怎么样?”
“现在不行。”
听到这个回答,她也不觉得意外,发出一声嗤笑。
那些年她东藏西躲,所有难堪难受的事情,她都经历了一遍。
她怨恨初怀逸,恨他为什么不能安分下来,一定要搞出这么多的破事。甚至直到死都还抱着不靠谱的期待,觉得昆仑一定能保护好他的女儿。
既然初怀逸死了,她当然不会愿意按照他的期望嫁去昆仑,她烦他,也讨厌他留下的任何东西,包括这一纸婚约。
“郁九如,我和我爹不是一类人,我不在乎多少人会死。”
“自然。”
郁九如在窗前站了很久。
夜晚,昆仑的天空是深蓝色的,像是一张厚重的幕布,零落散着数颗星子。
他体内的红丝越来越多,初茵觉得,他是在用这种方法提神。
“你还能撑多久?”
没有等到回应,初茵等得有些不耐烦,甚至陷入了昏睡。
阳光破云穿雾,散出霞光万道。
天亮了。
初茵醒来之后,发现郁九如还在这站着,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种保持自我清醒的方式。
“君上,卫翎来了。”昆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郁九如转过身:“让他进来。”
初茵提起了精神,现在面对这一切的是郁九如,想必卫翎要倒霉了。
只听脚步声,初茵就能感觉到卫翎很着急。
“师尊!”
卫翎这一次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便进入了殿内,行礼之后,匆忙抬头:“师尊,您派人把合欢宗的两人给抓回来了?”
郁九如冷冷道:“是。”
卫翎皱眉,一脸不解:“可你之前不是说……”
“那是骗你的,不作数。”
对于自己说话不作数,郁九如解释起来神色自若,“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去和那个女修一刀两断,我就放他们离开。”
“什么?”
卫翎实在是搞不清楚状况了,自己的师尊出尔反尔,他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现在,他又让自己和钟瑶一刀两断。
“弟子做不到!”卫翎跪下,“请尊上将弟子逐出师门。”
初茵嗤笑出声,“郁九如,你有一个好徒弟啊!他虽然笨了一些,但至少还算是有良心。”
郁九如盯着自己唯一的这个徒弟,漆眸平静深沉,其内压抑着一片无边的风暴。
“若我告诉你,那女修并没有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