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们,女孩脸上也是一怔:“杨公子,丁姑娘已经答应要帮手了吗?”
杨埔微微颔首:“嗯,我们正要去前厅。”
他转了转手腕,将手臂抽出来,确定丁灿能站稳之后,才上前一步,去接过女孩手上的那一大捧花枝。
才刚修剪过的,上面还能看到隐约的露水。
“筱樱,我来拿着,你去扶她一起过去。”
丁灿暗地里撇撇嘴,这是终于见到别人了,生怕再同自己接触多过一秒,未免有点太守男德了。
“好。”女孩就把花都塞过去,她先是将拍了拍穿着的衣物,将身上刚才剪花时可能落下的灰尘拍了拍才靠近丁灿,将她的整条手臂都扶住。
这样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就都可以压在这个她身上,丁灿松了口气,这下可不用像刚才那样,自己还得发力不少了。
杨埔则是先行,人已经往远处走出去好几步。
不过筱樱这个名字,丁灿想了想,不就是员外府其中失踪的一位吗,那个负责照料花草的人。
看他们两个刚才交流的方式,居然能够跟杨埔这个把她绑来的人相处得这么融洽。
筱樱自顾自又讲起话来:“我刚刚在院里剪了新的花枝,想着要把大家房间里的花瓶都换新一下,你的房间也已经提前收拾出来了。”
她往前使力,发现身边的人并未配合着往前走,就侧过头:“丁姑娘,你怎么不走啊?”
丁灿哦了一声,这才随着她迈开步子,压低着声音开口,“我只是有点惊讶,你都不怕杨埔的吗?就没想过要逃开。”
看这院子的情况,并没有任何人把守,说明她们是完全自由的,由筱樱有心思修剪花草的这一行为同样能看出来。
筱樱笑了笑:“杨公子是抱着为百姓着想的心思,他不是坏人,最多只是行为在常人眼中,难以理解罢了。”
“他待我们都是极好的,小姐说了,千万不能阻碍到杨公子在调查的事情。”
丁灿诧异道:“舒棠小姐,也准许他去对付她爹吗?”
毕竟从伦理方面来讲,虽说张孤声做的是错事,可杨埔毕竟还是算外人,是很难轻易就做下这个决定的。
筱樱抿着嘴角:“孰轻孰重,小姐还是知晓的,只是偶尔,我也会见到小姐脸上出现十分悲伤的神色,想来也是在两难当中。”
她神色愈发落寞下来,看向杨埔的背影:“只是在杨公子面前,她似乎从来没有显露过半分,也从来不让我们告诉给他。”
丁灿想到什么:“他们,是相互倾慕的关系吗?”
“有点复杂,”筱樱似乎很难解释这两位的感情状态,“小姐和杨公子,都从来未曾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大约是各有牵绊的缘故吧。”
她啧了一声:“反正我是看不懂啦。”
自己平时只喜欢花花草草的,跟这些鲜艳又美好的事物待在一起,心情都会跟着变好。
情情爱爱什么的,根本不是她现在会考虑的事情,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趣。
丁灿虽未见到真实的场面,心中也有几分了然,只是顺着筱樱的意思:“我其实也不太懂。”
随着行走,麻药的作用已经减缓一些,她步伐比刚才要快上些,在杨埔之后,到达了前厅当中。
杨埔早到,已经将大束的花枝放到正中间的圆桌上,桌边围了两个女子,正在从其中将相同品类的规整到一起。
屋子里只有两名女子在,其中面色稍显苍白,带着憔悴面容的,应当就是张舒棠了。
她的长相跟自己想象当中没有不同,早先听了小栀的描述,就知道她该是如此温柔似水的人。
但从给小栀爹爹戒芙蓉片这件事上来看,此人也是有些雷厉风行的,不会是什么软弱的性子。
丁灿一想到这件事,更加好奇张舒棠的心理活动。
小栀虽说是她的贴身丫环,毕竟那时才刚刚调过去不久,相处得短,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基础。
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她在听闻了小栀的遭遇之后,仍旧愿意尽心帮助。
丁灿总觉得,张舒棠在意的并非小栀,而是这芙蓉片确实丧尽天良,害人不浅的事情。
那她被杨埔带过来,得知自己父亲竟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心中又是作何感受呢。
此时面容虽然平静,说不定心中其实万千思绪,并不示人。
至于待在她身边的人,丁灿不确定是兰瑶还是槿然。
杨埔率先介绍道:“这是张小姐和槿然,兰瑶正在后厨准备吃食。”
张舒棠眉眼柔和地舒展开:“丁姑娘,过来跟我们一起插花吧,可以平心静气的,是不错的闲趣。”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秋波流转,眼眸深处似乎带着几分怅然。
这时候哪里有什么心情插花。
丁灿本想拒绝来着,无奈自己正被筱樱扶着,直接就把她送到了桌边的板凳上,她只好就势坐下来。
然后张舒棠就往她手里面塞了几根海棠色的花枝,鲜艳欲滴,大约是清晨天气里还带着寒意,有丝丝缕缕的凉从枝条上传到指尖。
她低头闻了闻,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散发的清香极为好闻。
握着花枝,她开口讲道:“舒棠小姐,将你父亲的罪行揭露开,他可能会面临的刑罚,你都皆数知晓吗?”
这可是一切行动的前提,要想让所有事情都顺利进行下去,张舒棠的想法很是重要。
她被杨埔带过来,便是已经入局,一旦中途改变心意,会是不小的隐患。
毕竟目前杨埔这边是在暗处,张孤声仍旧不知道有他的存在。
届时若是张孤声发现,自己倒台也有女儿在其中推波助澜,她又会作何感想。
张舒棠捏着花剪的手指微顿:“丁姑娘放心,我既然肯安稳地生活在此处,就已经于心中做好了决定,我父亲不能一错再错下去,现在才是在救他。”
理智和情感会互相拉扯是必然,最终会偏向哪一头,她已经做好决定。
至于这番话,某些层面上讲,确实是有道理,任由张孤声再这么错下去,才是助纣为虐。
张舒棠这么做,是希望能够将父亲从悬崖边拉回来,是真正为张孤声好。
丁灿压下嘴角:“舒棠小姐能有此想法,是墨京百姓之福。”
接下来的时间,筱樱从旁处拿了几只花瓶过来,几人就真开始插花。
至于杨埔,则是坐在另外的桌旁,慢悠悠地喝着茶。
不多时,没在的兰瑶则是端了做好的点心上来,大家又非常友好地用过了茶点。
丁灿想起昭霞楼的事,在员外府时小栀似有隐瞒,不肯将发生在包间里的事情全盘托出。
现在人就在跟前了,直接问她多好,也不用瞎猜了。
她又喝过一口热茶,“舒棠小姐,我有些事想私底下跟你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当然可以。”
槿然有眼色地起身:“正好这儿完成得差不多了,筱樱,我们一起把花瓶送到大家房间里吧。”
“好。”两人抱着花束很快离开了。
倒是杨埔,在原处坐得稳当,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丁灿抬眼看向张舒棠,对方便先一步开口:“杨公子不用避开,我知道你想问的,事关昭霞楼。”
“所以你去昭霞楼,的确不只是为了听曲了?”
张舒棠道出真相:“我父亲做的事,在更早的时候,我便发现了。”
张孤声虽然平日小心谨慎,刻意隐瞒着身边的人,总也会露出马脚。
至于张舒棠,自小就常待在芳菲苑中,和外面的人并没有多少接触,直到某日开始,从家里下人的口中,听到了芙蓉片这种东西。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什么城中新时兴的糕点。
等别人解释之后,张舒棠才明白这是荼毒身心的东西,一旦陷入,就会陷入无尽的深渊当中。
她常年被疾病困扰,就更加知道健康的身体有多珍贵。
可是有人却用这种方式,来摧残别人的身体。
因此那时起,她就对芙蓉片这种东西深恶痛绝。
直到某天,她才跟兰瑶学了道新菜,想着要去前院给父亲尝尝,却在房门外,听到只言片语。
是张礼在同张孤声讲,新进一批芙蓉片已经制作完成,等待向外城销售的消息。
她听得并不真切,但言语之间,已经能明白过来,自己的父亲,就是掌握着墨京芙蓉片的人选。
张舒棠压下心里的震惊,稳着步子轻悄离开,直至走到附近的凉亭才停下来。
将食盒放在桌上时,她连手都在抖着,坐下来之后,更是察觉到后背都几乎被汗意浸湿。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向来和蔼的爹爹,居然会和芙蓉片有着莫大的联系。
“二小姐,您怎么了?”此时从旁边路过一名丫环,突然出声更是吓得她心中一惊。
张舒棠脸色苍白了些,她将食盒往前推了推:“我做了菜给爹送过来,但刚才有点不舒服,所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正好你来了,帮我送过去吧。”
“好的,需要先把您送回去吗?”
“不必,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张舒棠怔愣着,许久才又回了芳菲苑。
自此之后,她便更加留意跟芙蓉片有关的消息,了解深入之后,更加觉得这东西害人不浅,就此萌生了要阻止张孤声的想法。
只是她毕竟身在内宅之中,即便心有想法,也是鞭长莫及。
自己甚至萌生了直接跟父亲摊牌,想要劝他向善的想法,但她不确定张孤声是否会听自己所言,所以迟迟未曾有所动作。
直到某个深夜,杨埔为了躲避护院,误打误撞藏进她的房间里,情况才开始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