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伯去镇上,张希瑶就开始在自家灶房准备她的调料。
用黑豆豉煮沸,冷却后加香菇、冬笋、白酒等佐料,然后放凉。
等张二伯将豆腐买回来,她就开始切成块放在锅上蒸,然后将豆腐码放整齐,用重物放在上面压紧实。压了三个时辰,再将豆腐放入卤水和早上煮的调味料中浸泡。
想要浓郁的臭香至少要浸泡十五天。可张希瑶不确定这时候的人能不能接受那么臭的,所以她只浸泡一晚上,就算完成了。
一大早,张婆子和陆氏到灶房做饭。
男人们也不可能闲下来,他们在张老头的带领下到村子那块荒地拔草开荒。孩子们也跟着去帮忙。
张婆子就拉着张希瑶问她,“那豆腐已经泡一晚上了,天这么热,豆腐会不会放坏了?”
张希瑶正在做调料,茱萸酱、芝麻酱和蒜汁。每弄一样,张婆子心就跟着颤了颤,这么多好材料,得花多少钱。
张希瑶觉得时机可行,就打开咸菜坛子,于是一股臭味袭来,张婆子激动地拍大腿,“哎呀,你个败家丫头,这豆腐放坏了呀!我就说嘛,这豆腐怎么可能放水里泡!你还一泡就是一夜!”
陆氏正在烧火,听到这话也将脑袋凑过来,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难言臭味儿,她跟张婆子是一个想法,咋能这么糟蹋东西呢。
张婆子就要伸手进坛子里捞,看看把豆腐晒干再吃。穷苦百姓是不舍得糟蹋东西的。放坏了也得想尽办法挽救。
她刚要伸手就被张希瑶拦住,“阿奶,就是这个味儿。不是坏了。我要做的就是臭豆腐!”
张婆子眼睛一瞪,都不可置信了,“臭豆腐?!你故意把豆腐放坏?你这丫头是缺心眼吗?你放臭了,谁买!人家不会吃鲜豆腐吗?”
“阿奶,你不懂,这臭了才好吃。”张希瑶让她别动,“不信的话,我做一份给你尝尝。”
她将豆腐捞出来,里面已经发黑发青,颜色不好看。像是从锅底捞出来似的。
她捞好后,又要起锅烧油。张婆子捧着油罐不撒手,“咱家这点猪油要吃一年的。你这么糟蹋东西,我可不答应。”
不仅是她,陆氏也是满脸不赞成,还劝张希瑶,“听你奶的吧。这油金贵着呢。”
张希瑶不想跟两人掰扯,直接说自己给钱。张婆子才忍着肉疼,给她挖了一勺子。
这勺子不是汤勺,农家没有那么金贵的东西,这勺子是盛稀饭的木汤勺,一勺子下去,张婆子直接给了张希瑶后背一巴掌,嘴里实在没忍住,“早知道你这么糟蹋东西。我就不该让你阿爷给你钱。”
这丫头真的是糟蹋她老婆子的一翻好意。要是老头子知晓孙女糟蹋好东西,肯定会对阿瑶没好印象。
张希瑶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她现在只全神贯注煎她的臭豆腐。
不是她不想炸,实在是油不多。她煎了三十来个,一勺子油就没了。她就开始调味。
加入茱萸酱、芝麻酱、蒜汁、香菜、小葱和姜末,张希瑶让张婆子先尝一尝。
张婆子正生她的气呢,根本不给面子,“我可吃不起!”
张希瑶也不劝,就让陆氏尝。
陆氏是家里胃口最大的。每次吃完饭,都是陆氏把汤汤水水扒进自己碗里。可见她根本没吃饱。
这会儿张希瑶叫她,陆氏得尝啊,这么贵的吃食,不吃不是更浪费,一口咬下去,外脆内软,味道香浓,有股很特别的味道。
陆氏当即眼睛一亮,“好吃!越嚼越香!这居然挺好吃。”
张希瑶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也夹了一块豆腐给张婆子。
张婆子见大儿媳吃得那么香,觉得她的表情太夸张了,“你是好东西吃得太少了吧?!连块臭豆腐也觉得香!”
陆氏讪讪地,她娘家很穷,从小到大没吃过饱饭,对着块发臭的豆腐吃得直流哈喇子也确实不该。
张希瑶可不管她们的眉眼官司,只催促阿奶快尝尝。
张婆子到底不舍得糟蹋东西,那么多好东西调味,又炸又泡的,这么多东西放进去,不吃就白瞎了,她不吃谁吃。
她凑到鼻端闻了闻,油炸后的臭豆腐臭味倒是比刚刚轻了许多,她咬一口,汁水四溢,茱萸的辣,芝麻的香,蒜的辛辣,各种调料搭配到一起,让她的味蕾多了好几个层次,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东西居然如此好吃。
张希瑶见阿奶的表情就知道她也爱吃,于是故意凑到阿奶面前,“能卖钱吗?”
张婆子此时哪还顾得上自己的脸面,她期待地问,“这东西成本多少钱?”
张希瑶就挨个给她算,豆腐十斤要40文,还要盐腌制,油炸……各种调味料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四块豆腐为一份,卖四文钱,她能赚一半。
张婆子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成本也太高了。”
“那也没办法!想要好吃,调味料必不可少。”张希瑶觉得自己还算会过日子的。像葱、蒜、芝麻、香菇、冬笋和白酒全用家里的。她已经尽量节省成本了。
张婆子看着剩下的豆腐块,“那就去卖吧。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明天再去。”
张希瑶欢喜应了。她还要继续准备调味料。
等中午,家里人全回来,张希瑶就把炸好的臭豆腐端上桌。
每人一块,数量不多。家里人一开始闻到臭味儿,还以为它放坏了,可是吃过之后都觉得好。当然也有不吃的。比如许氏闻不得臭味,连吃都不吃。
张婆子再次品尝,眉头皱紧,“已经有点回软,不脆了。你想卖得好吃,还得现炸才行。”
家里就有现成的炉子和砂锅,张婆子就吩咐张二伯跟着一块卖,到时候帮着背东西。
张二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家里人一开始对这臭豆腐还是很看好的,可直到张希瑶说四文钱买四块,他们就觉得这价钱太不靠谱了。
“你这也太贵了。一斤豆腐卖四文,能切十六块。你比人家贵了四倍。镇上有钱人是多,但他们也不是冤大头啊。”张大伯觉得侄女这价钱太不靠谱。
张二伯也觉得太贵了,“就像我在村里收鸡蛋。我收的价格是一文钱一个,我到城里卖一个是一文一。咱们把价格提高一点,才有人买。你翻了四倍。你想上天啊!”
“我这是独门生意。我之前在镇上看过了,没人卖这个吃食。卖贵点也不怕。”张希瑶对臭豆腐很有信心。
张家人不看好,但是豆腐已经买回来了,而且又搭了那么多好材料调味,不卖肯定不行。
于是第二天一早,张希瑶、张二伯和张婆子就跟着一块去卖。
是的,张婆子也跟过来。她实在怕孙女的臭豆腐砸手里,到时候连嫁妆都没了。
她帮不了别的,就帮着吆喝几声也成。
到了镇上,他们没去东市摆摊,因为这是小吃,张希瑶的想法还是去富人街,才有人买。
张二伯和张婆子也答应了,“你这必须得去福华街,那边富人多。咱们种地人家谁能吃得起!”
于是张希瑶就在最发达的富人街的一个角落支起了摊子,旁边也有卖各种小吃,比如蜜饯甜点、羹汤、骆驼蹄、春饼,甚至还有各种饮子。
这些饮子才是卖得最好的。天气这么热,一碗凉凉的饮子下肚,浑身上下都舒爽。
饮子需要跟冰搭配,普通百姓家里不仅没有冰解暑,他们更吃不起这些饮子。
他们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收摊位费。这边摊位费比东市的价格贵一倍,一天收十文钱。不仅如此,这边规定也多,不能挡了贵人的路,要保持干净卫生,而且只能卖小吃。
交完钱,张婆子又开始心疼了,“这么多成本花出去。也得有人买,你才能收回钱啊。”
她盼着这些过路人停下来买一份。但是事与愿违,因为他们的摊位很臭,再加上他们穿得也寒酸,路过的人很多却始终没人停下来问一问。
张二伯看到这些有钱人路过他们都躲着走,到底也是要脸面的,老脸涨得通红,连叫卖都不敢。
倒是张希瑶无所畏惧,每经过一个人,她就大方吆喝,“臭豆腐!全国独一份的臭豆腐!哪个有胆量做天下第一人?!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一份只要四文钱。”
大概是激将法起了作用,有个书生听到她这番大言不残的话,当即就凑过来,“臭豆腐?放臭了来卖?”
“不是放臭才来卖!”张希瑶就笑道,“这是我们家的独传秘方。故意做出的风味儿。豆腐也不便宜!谁舍得放臭了?!”
大概是她的话太过实诚,书生点点头,“来!给我一份!”
张婆子见他真要买,立刻把炉子下面的塞子拔掉,开始挖猪油。
一大勺的猪油下去,这书生满意地点点头。张希瑶开始将豆腐放下沙锅里炸,“老爷,您是在这儿吃。还是拿走?”
书生有点好奇,“有何区别?”
“在这儿吃,我们就用碗给您盛,要是拿走,我们就用藕叶帮你打包!不过刚炸完的更香。”张希瑶指着背篓里的两样东西。
书生想了想,“就在这儿吃吧。”
臭豆腐在罐子中翻滚,表皮逐渐变得金黄酥脆,空气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不同于刚刚的臭,反而带了点香,让人食指大动。
炸好后,张希瑶再撒上各种调味料,又拿了木签子递给他。
书生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咬下去鲜嫩的汁液在口腔溢开,让人欲罢不能。
书生一口一个,很快就将四个臭豆腐全部吃完,却还意犹未尽。但他到底没有再要下去,将碗递过去,赞道,“确实好吃!风味很独特。”
他付了钱,又赶时间,匆匆走了。
在书生吃臭豆腐时,还有其它人也凑过来。他们刚刚也都经过这里,闻着臭味,根本不敢尝试。听到书生评价如此之高,手头宽裕的人也想尝试。
没一会儿,不少人围过来,看着其它人吃得香,询问价钱。
得知四文钱只能买四个,有些人囊中羞涩,就不买了。也有些人觉得尝一尝也没事。
有些人能接受这个味道,吃了觉得香,有些人接受不了这个味道,绕过摊位走得远远的。
等这些人散去,张希瑶数了数,总共卖出二十份。还剩下十二份。
张二伯之前觉得卖不出去,这会儿也改了口,“有钱人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算是品出来了。”
张婆子却不像张二伯那么乐观,还是担心,“刚刚那波已经过去了。咱们得快点卖。”
张希瑶继续叫卖。
有个小胖子带着两个仆从街头走过来,闻到臭味儿,他伸手挡住鼻子,那双小眼睛稀奇地看着这边。
这个小胖子不仅穿金戴银,还有跟班,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张希瑶更加卖力吆喝,特地换了个更直白的词,“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敢尝试这世上最独特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