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小心!”
“姐姐……”
咔——嘎——
轮胎猛地擦过地面,发出尖利刺耳的刹车声。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棠琬的身体被卡车撞得飞抛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剧烈的疼痛瞬间在浑身炸开。
她努力仰起头,透过满眼的血污,勉强看到被她推开的孩子正跌坐在马路边哇哇大哭。
还好,把他救下了……
棠琬舒了口气,重重地躺到地上,无力地合上沉重的眼皮。
“快叫救护车!”
“她好像已经没气了!怎么办!”
“先不要动她!车祸的人不能动!”
……
混乱嘈杂的声音灌入耳道,由清晰慢慢变得模糊。
棠琬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不断地下沉。
声音、光亮、触感、疼痛……都在急速远离,最终一切归于了黑暗与寂静。
突然,身体颠簸了起来。
“琬儿!没事的!阿兄马上带你去看郎中!”
有力的呼喊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在头顶响起。
棠琬勉强撑起眼皮,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被他背着急速向前奔跑。
身侧的景物不断后退,却不是家门口那条熟悉的马路。
映入她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木制建筑,和穿着古装急急避让开的人群。
“你是……谁?”棠琬虚弱地开口,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她本能地去捂额头,摸到一手的湿润。
摊开手心一看,满手尽是刺目的鲜红!
“就快到了!琬儿!再坚持一会儿!阿兄不会让你死的!”背着她的男子加快了速度。
头痛得仿佛有尖刀正在搅弄她的脑汁,棠琬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肩膀,恨不得自己直接昏死过去,根本无暇去思考周围异样的场景。
“孙大夫!孙大夫!”终于跑到了一扇紧闭的木门前,男子焦急地大力拍打着门板,大喊,“我阿妹被马车撞了,求求你救救她!”
“别吵了!我的大门都要被你这不知轻重的莽汉拍碎了!”木门打开,走出一清瘦的男子,骂骂咧咧地把两人迎了进去。
自称她阿兄的男子一边连连赔礼,一边将棠琬背进里屋,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张木床上。
“孙大夫,我阿妹满头都是血!这可怎么办呀?”男子拉着棠琬的手坐到床边,呜呜哭了起来。
“你这晦气玩意儿哭什么?你妹妹还没死呐。”孙赟邈不耐烦地揪住棠武的后衣领,把他扔到一旁,“滚边儿去!别打扰我看诊!”
“棠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看清东西吗?”孙赟邈两指撑开棠琬的眼皮,凑近去看她的瞳孔有无涣散。
“头疼……想吐……”棠琬捂着脑袋,气若游丝。
“棠二,你躺着别动!”孙赟邈按下棠琬的手,指挥着棠武打来热水,熟练地清理掉她头上干涸的血渍,包上了厚厚几层纱布。
没多会又开了药方,吩咐棠武去熬药。
被棠武连着喂下两碗苦涩的药汁,棠琬觉得脑袋好似没那么疼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被五花大绑着的棠武。
“这是怎么了?”棠琬怯怯地开口。
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昨天还是一个现代人的她心底发怵。
十来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壮汉几乎将堂屋塞满,背她来看病的棠武则鼻青脸肿,被麻绳捆着跪在中央。
“各位官爷怎的有空光临我这小小医馆?”孙赟邈打着呵欠,撩开布帘迈入屋子,就看到满屋子的捕快。
“唉哟,我们棠捕快怎么被绑着呐?”目光扫到跪在中间的棠武,孙赟邈连忙快步走了进来,“各位官爷是不是弄错了?怎么自家人都绑呐?”
“什么自家人!”领头的捕快一脚把棠武的头踩进地里,高声道,“棠武昨日将中书侍郎家的李三小姐掳至花月楼奸污致死,人证物证俱在,我奉命批捕这大胆贼人!”
说罢他直接粗暴地提起棠武往外拖去。
救阿兄……快救救我阿兄……
脑中有一个尖利的女声正焦急地大喊,棠琬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拉住棠武。
周围的几个捕快登时上前一步,一齐朝着棠琬“唰”地抽出佩刀。
明晃晃的刀刃眼看着就要砍向她的手背,孙大夫连忙上前一步护住棠琬:“我这病人伤着脑袋了,各位官爷千万别和她计较。”
“琬儿……你别急,阿兄是清白的……过几日就回来照顾你……”棠武也焦急地半仰起头,艰难地对棠琬扯出一个安慰的笑。
“回什么回!等着问斩吧!”领头的捕快用刀柄狠狠捶了一下棠武的脑袋,接着像拖死狗一般将他拖出了门,下首的捕快也随之鱼贯而出。
“棠二,你先在我这医馆住几日,你阿兄不是那种人,肯定能洗刷冤屈的。”孙赟邈软声安慰着棠琬,面上却紧绷着,按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孙大夫,你对我说实话吧。”看他表情沉重,棠琬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唉!”看着躺在床上无依无靠的病弱少女,孙赟邈愤慨万分,咬牙切齿地唾骂起来。
“这云京府里的冤假错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涉及世家子弟,官老爷们总是办案极快,靠的无非是屈打成招!”
“你阿兄一向为人正直,从不和那些欺负百姓的狗官差同流合污,”孙赟邈颓然坐到床沿上,“眼下……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通过孙赟邈一发不可收拾的吐槽,棠琬大概了解了自己此时现在的处境。
见义勇为被卡车撞到后,她魂穿到了大渝朝一个与自己同名的少女身上。
少女的父亲曾是云京府里颇负盛名的仵作,可惜父母意外早亡,她被当捕快的兄长养大。
后来又被右相家的马车撞到,不明不白地丧了命,被她的魂占据了身体。
现在,兄长被诬陷杀人,已被捕快逮捕。
而大渝朝朝廷腐败,官场黑暗,她的兄长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要是我能快点找到真正的凶手,是不是就可以在屈打成招前救下他了?”棠琬抿着唇,艰涩发问。
她犹记得那位自称她阿兄的男子一路背着她寻找大夫,因担心她的伤势而哭泣,细心地给她熬药、喂药的种种场景。
何况,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好像是原主的,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不能放任她在乎的阿兄不管。
“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脑袋上还受了伤,怎么找凶手……”孙赟邈连连摇头。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不行?”棠琬打断孙赟邈的丧气话。
穿越之前,她是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的一名刑警,虽然她平常的主要工作是负责DNA检测,但是对于法医知识,多少有一些了解。
对上棠琬充满希冀的坚定眼神,孙赟邈叹了口气,无奈道,“看你可怜,我给你找个帮手,不过可别把我牵扯进去,我这医馆还要继续开的!”
“多谢孙大夫!”棠琬起身,依着电视剧里的做法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还好孙赟邈并不在意礼数,不消几刻就为棠琬找来了他口中的帮手。
“棠姑娘,你能自己起身吗?”一身材矮小、皮肤白嫩的男子,站在棠琬的床前,蹙着两道细眉盯着她包满白布的脑袋。
“棠二终究是年纪小,只过了一夜竟已经大好了。”孙赟邈检查了一下棠琬的伤势,惊奇地做下结论,“只需仔细平日,跑动得慢些便无事。”
“那便好,省得我两头跑了。”男子朝棠琬作了一揖道,“棠姑娘随在下去一趟义庄吧。”
“义庄?”棠琬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李三小姐的尸身已经被送到了城外的义庄,趁李家来接人下葬前,我们可再验一番,看可否找到些新线索。”男子说着便焦急地向外走。
原来是古代的停尸房。
棠琬在心中暗自思忖着,肩膀上便传来一股力量。
“宋仵作,慢点儿。”孙赟邈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跟上前面的男子,“你等等棠二,她脑袋还没好,走不快。”
“老棠那一身绝学当年可是传了棠二不少的。”
将两人送到医馆门口,孙赟邈指了指棠琬头上的纱布,嬉皮笑脸道,“宋仵作你这趟不亏,可要好好照顾棠二。”
“孙大夫无需多言,在下自有分寸。”宋长云面上不耐烦,脚下却放慢了速度,等待棠琬跟上。
孙赟邈的医馆本来就在云京府的西南角上,棠琬和宋长云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城郊的义庄。
正值孟秋,天气却依然炎热,数十丈开外就能闻到义庄散发出来的那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宋长云掏出几块布巾正欲递给棠琬捂口鼻,却见她面不改色地进了尸体横陈的义庄。
“不亏是棠仵作的女儿。”宋长云面露赞许,跟随着棠琬一起走进义庄的茅屋。
李三小姐今日一早才被运到义庄,尸身保存得还算完整。
一身烟粉色的襦裙凌乱不堪,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骇人的紫黑色痕迹,显然在生前遭遇过非人的待遇。
两人都沉默着,各自检查完尸体外观。
“李三小姐生前遭受过捆绑、毒打、侮辱,最后被一精壮男子用手活活掐死。”宋长云愤恨地一一指出尸身上的痕迹,“棠姑娘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这……”棠琬面露难色。
如果是穿越前她只需要提取受害人身体上残留的精丨液进行DNA对比,即可还阿兄清白。
可是,现在她处在解剖技术都不完善的古代,而且古人观念保守,李家管事也早早向府衙的仵作递话要保留李三小姐尸身完整。
正犯愁之际,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棠琬痛到五官扭曲,本能地捂住脑袋,紧闭双眼。
还好疼痛并没有持续很久,再次睁眼时,余光中突然冒出一道半透明的影子。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粉面桃腮的少女站立于放尸体的木板另一侧,目光沉痛地凝视着李三小姐的尸身。
这女孩长得好面熟,她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棠琬一边思索着,一边顺着女孩的目光,低头看向尸体,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到地上。
那道半透明的影子竟然和躺在木板上的李三小姐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