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乙有些错愕地看着陈雍容,道:“陈海庆……你怎么在这里?”
陈雍容淡淡地开口,语气满是不屑:“替三处给范提司送些药来,却没想到九品箭手燕统领在这里盛气凌人、恃强凌弱。”
燕小乙与她针锋相对,道:“我奉长公主之命来探望范闲,有何不对?”
陈雍容只是冷笑着开口:“燕统领不愧是大内统领,听长公主的话比听陛下的圣旨还要尽心……”她走到燕小乙身边,挡在范若若面前,轻声道:“宫中刺客不去抓,反而到这里来探望范闲了。怎么,要鉴査院教教禁军怎么办案吗?”
燕小乙面露恼怒之色,却又碍于范府其他人在不能发作,他忽然意识到陈雍容或许是在拖延时间,冷笑道:“陈海庆,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屋里没人,你根本就是在替他掩护!”
说罢燕小乙便要伸手推开她,没想到屋里忽然传来范闲的声音:
“一大早的干什么啊?”
范若若听到自家哥哥的声音,总算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来探望我的,就让他进来吧。”
陈雍容与范若若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范若若这才让到一边去。
燕小乙对于自己的箭术极为自负,不疑有他,进去与范闲对峙,等他不久之后走出来,却是直挺挺地跪在了陈雍容与范若若面前,乖乖地磕了个头。
“给你们赔罪。”
范若若不由大惊,向陈雍容身后躲了躲。
陈雍容淡定开口:“燕统领客气了,还是早些回去查清真相吧。”她话音刚落,燕小乙已经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范闲推开门,倚着门框道:“欺负了我的人,当然要叫他还回来,磕头算是轻的。”
柳如玉笑着调侃道:“你这孩子倒是护短。”
范闲看向陈雍容,见她面露疲惫之色,衣摆上还有被露水打湿的印子,大约也猜到她到底不放心,昨夜恐怕没有听他的话好好回去休息,一直守在范府,随后道:“若若,姨娘,我还有些话和雍容说,你们去忙吧。”
柳如玉听闻“雍容”二字,不由有些诧异,显然是意识到眼前这位鉴查院的大人就是范闲之前执意要娶的女子,她差点追问起来,却还是按住了好奇心,与范若若一同离开,想着能从范若若那里问些详情出来。
等到二人离开,范闲拉着陈雍容进了卧房,陈雍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受了他一箭?”话音刚落,范闲骤然喷了一口血,她不由紧张地扶着范闲,道:“伤的重吗?要不要叫三处的人来给你看看?”
“放心,我运气好着呢。”范闲脸色苍白,擦了擦嘴角溅到的血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让你回去好好休息,怎么不听话?”
陈雍容摇摇头:“若若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我不放心。”
范闲让她坐在床上,道:“那你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鉴査院那边先别急着回去了。”
陈雍容眨眨眼,急忙拒绝道:“怎们能在你的房间里休息……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没事儿——”
范闲按着她惶恐不安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床幔后,伸手点向陈雍容颈后。
陈雍容依稀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还是昏了过去。
范闲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扶着陈雍容,看向五竹急切道:“叔,你干嘛啊?”
五竹只是道:“你说让她休息。”
范闲看看双眼紧阖、面色平静的陈雍容,又看了看一副理所应当表情的五竹,叹了一口气,道:“那叔你也好歹下手轻点啊,她可是你的粉丝。”
五竹似乎有些困惑:“粉丝是什么?”
“就是……”范闲刚想说“喜欢你”三个字,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赶紧转移话题道:“叔你的重点怎么这么奇怪?”
五竹沉默了一阵子,才道:“我刚才没有下重手。”
范闲只觉得陈雍容身体软绵绵的,没了平时紧绷的状态,知道她这次真是毫无防备“睡”着了。他扶着陈雍容躺好,又给她掖了被角,露出一个笑容,对五竹道:“叔,钥匙我拿到手了,咱们去那边,别吵着她。”
“没事,一个时辰内,她醒不过来。”
范闲无语凝噎,随后道:“叔,你不懂。”
“哦。”
范闲没想到打开箱子竟然收获了一把热兵器,更重要的是,他还知道了不少事情。
比如当年的老娘还用那玩意儿干过刺客生意,老娘也是从现代来到这里的,老娘很孤独,和他一样孤独……
当然,还有一些更令人惊讶的,比如老娘是从冰冻中醒来的,他所在的世界依旧是地球,只是“从零开始的世界”,而他则是记忆数据化实验中的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如果想知道更多,太平别院的湖底还隐藏着许多秘密。
范闲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的疑问虽然解开了一部分,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秘密和更多的未知。
要怪就只能怪他那该死的好奇心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他那把还未还回去的钥匙的问题,这件事范闲倒是觉得自己做的隐蔽,可王启年很快便找上门来,告知范闲陈萍萍已经知道了他夜闯后宫的事情,答应为他保密。
这个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范闲纳闷得不行,王启年却殷勤道:“还不是因为小范大人你也算陈院长半个女婿了,哪儿有岳父不提携女婿的呢?”
范闲当然知道陈萍萍的态度绝不是因为陈雍容这么简单,却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挺会说话的啊。”
王启年嘿嘿一笑:“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陈雍容醒过来看到头顶的床幔时还有些茫然,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范闲屋里,她掀开床幔,起身走向屋外,只见院内空无一人。
她不自在地捋了捋颊边散落的头发,拆开发带重新梳理起来。
范闲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见她坐在廊下披着晨光梳发,只觉得赏心悦目,笑眯眯地凑过去道:“我去厨房拿了早饭过来和你一起吃。”
陈雍容应了一声,将发带绑好,道:“是五大人把我打昏的。”
范闲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出了罪魁祸首,讪讪道:“叔下手太快,我没拦住……”说完讨好地递给她一个豆包。
陈雍容接过豆包,咬了一口后道:“我之前也听老师说起五大人,他一向行事隐秘,这样也好,免得被人发现踪迹。”
“对了,雍容,我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事情?”
“带我入宫,还假钥匙。”
陈雍容听他说完,随后道:“我去还吧。太后与我见面次数不多,混进宫里还钥匙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混进去……名义上你是外臣,进不了后宫……”
“婉儿。”
范闲这才想起来那位和雍容要好的郡主是太后眼前的红人,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个药包出来,和假钥匙一起递到陈雍容手边,道:“这个拿着,熏蚊虫用的。放钥匙的暗格就在她床下,没上锁,不用刀也能撬开。”
陈雍容笑着接过药,三下五除二吃掉手里的豆包,道:“我现在便去找婉儿。”
范闲有些不舍她,但也知道事情不能拖延,只好道:“小心。”
“没事。”
陈雍容离开范府便快马去了皇家别院,向林婉儿说明了来意,林婉儿有些讶异:“你去后宫拿了东西?”
“是太后用不着的东西,怕她起疑才想着还赝品回去。”陈雍容从袖口掏出钥匙,道:“不会伤着太后。”
林婉儿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当然知道雍容你不会害太后了,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恰好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进宫去拜见太后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陈雍容扮成侍女道模样跟着林婉儿进了宫,趁着宫人们熏赶蚊虫的时候偷偷将假钥匙还了回去。
那边林婉儿与太后在御花园散步,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让你和那个陈雍容义结金兰,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林婉儿微微一愣,道:“雍容她人很好啊,一向很很照顾我和大宝……”
“无论她人有多好,也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更何况她还是义女,实际出身低贱,实在是不配你的身份。林若甫是病急乱投医了!”太后说到这里似是有些恼怒,无奈地摇摇头:“你一个郡主,嫁给谁都比嫁给一个私生子好,皇帝好不容易把那个私生子提拔起来,你现在却要便宜别人……你这个傻丫头,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林婉儿默默不语,随后转移话题和太后聊起了其他。
恰巧广信宫的宫人来传长公主的话,让各宫上下检点有没有丢失东西,太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回了寝宫。林婉儿有些担忧,回过头见陈雍容已经回了侍女地行列里,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等到林婉儿与太后叙话结束,这才带着一行宫人离开太后寝宫,她道:“去宁才人宫里。”
“是。”
陈雍容微微一愣,看到林婉儿转过身冲着自己笑,就知道她是为了自己,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宁才人听人说了林婉儿来探望她的事情,又细细问了,这次依旧只有林婉儿一个人来,心里不免有些埋怨陈雍容小没良心,这么久也不来看自己一趟。
林婉儿进了宁才人寝殿,二话不说就让其他宫人退下,只留下了陈雍容和宁才人身边信得过的女官。
宁才人见她这样,有些奇怪,问道:“你是闯什么祸了?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林婉儿笑嘻嘻地开口道:“不是我闯祸,是雍容。”
宁才人这才发觉林婉儿身边跟着的那个侍女就是陈雍容,不由惊奇道:“今日怎么扮成这样进宫?”
陈雍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小心闯了祸,入宫来收尾。”
宁才人敏锐地察觉到陈雍容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道:“你上次就因为那个范闲没来,这次不会又是因为他吧?”
陈雍容有些心虚,嘴上道:“自然不是了……”
宁才人已经猜出她的小心思,无奈地摇摇头,道:“也不知道那个范闲有什么好,陛下看中他,一下牵连了你们两个。”她对范闲似乎还有些嫌弃,道:“生的像是个小白脸,倒是听说昨天夜宴上他作诗百首,勉强算是有点才气,不过男人啊,还是要在马上建功立业,这才是个男子汉的样子。”
陈雍容实在有些想不到范闲如同大皇子一样阵上杀人的样子,只好道:“他要做也只会做文臣,也不必太过苛刻……”
宁才人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林婉儿抿唇笑道:“范闲又不是大表哥,宁娘娘就不要难为他了。”
“算了,不提这些。”宁才人摆摆手,问道:“你们两个何时换金兰帖?”
林婉儿笑道:“就在这几日了,不过父亲说了,不必大办,礼成就好。”
“院长也是这个意思。”
宁才人沉默片刻,道:“还是老样子……他如今身体可还好?”
陈雍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道:“院长身体还是老样子,娘娘教我的按摩我也给院长试了试,院长说腿舒服了许多。”
宁才人的表情也柔和许多:“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