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尚未过半,陵越就开始脸色发白。
坐在陵越正对面的风晴雪看着,心头觉得不太妙,悄悄地往欧阳少恭的方向递去眼神。
感觉到从侧面而来的热辣目光,欧阳少恭回视过去。
风晴雪冲着陵越的方向动了动眼珠子。
欧阳少恭了然,往陵越那方看去。
不仅仅是他皱了皱眉。
“他”也皱了皱眉。
如此情形,自然是善解人意为佳:“阿越,你没事吧?”
正在扒饭的陵越抬起眼来,眼神涣散:“啊?”
此刻,三道目光都集中在了陵越身上。
只见陵越眼神涣散,嘴唇发紫,面色清寒。
他本人却对这种状态无知无觉。
欧阳少恭连忙放下碗,正欲替陵越诊脉,还未碰到陵越的寸关尺,便敏锐地感觉到有一股阴寒之气自陵越身上传来。
这...
很不对劲!
欧阳少恭也不再犹豫,赶紧切脉。
忽而,欧阳少恭的面色变得古怪,眉头紧皱。
风晴雪急切道:“少恭,陵越大哥情况如何?”
欧阳少恭垂了一下眼:“...恐怕危在旦夕。”
风晴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百里屠苏满脸焦急:“少恭,你...”
欧阳少恭皱着眉头看向百里屠苏:“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原以为是心疾,为何是身中寒毒之象?”
百里屠苏一怔,微微侧过脸去,神情低落:“都怪我,不该乱跑。只顾着自己发泄情绪,没想到会让师兄那么担心地一路追随。我...”
喉头滑动了一下:“方才,师兄力竭,又一次心疾发作。但却并不厉害。我以为...还与他争辩...”
皱了皱鼻子,隐约有点鼻音:“但哪里知道...他竟...”
哭丧着脸看向欧阳少恭:“少恭,师兄他怎么样了?会不会...”
欧阳少恭少有的疾言厉色:“还未到最后关头,说什么丧气话?!”
切脉的手将陵越的手翻过来,只见手腕上的经脉蔓延着深蓝色。
走的就是手少阴心经。
五行属水的体质,碰上寒毒...
尚有心疾...
恐怕...
欧阳少恭闭了一下眼,沉沉叹道:“抱歉,此种寒毒集中了天下至寒之物淬炼,我作为医者,无能为力。”
百里屠苏一下拍案而起:“什么?!”
就连风晴雪都十分吃惊。
但风晴雪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绕过百里屠苏,来到陵越身边,也切上了陵越的脉。
一切脉,感知到那深重的寒气,风晴雪一下脸色变暗。
也许百里屠苏是这世上最牵动陵越的人,百里屠苏这么一声断喝像是叫醒了陵越那已经隐隐被冻住的魂魄,竟眼神清明了些,环顾四下,有点奇怪:“你们这是做什么?”
欧阳少恭眼神复杂地看向陵越:“阿越,你可知你身中天下多种至寒之物淬炼而成的寒毒?就目前来看,恐怕仅有一个月左右的阳寿了。你五行属水,毒性进展非常的迅猛。若是我没有断错,你方才长距离的使用轻功,消耗真气,便是那个催命符~”
陵越有一点点恍恍然,但更多的是坦然:“此事,也是去追屠苏半路之时,我才发现。或许是我功力深厚,又修行精深,才遮掩了此事,让它看来极为似我那隐藏极深的心疾。”
淡淡勾勾嘴角:“你们无需如此忧心。天无绝人之路。”
正欲反手握上欧阳少恭的手,安慰一番,但却手腕难以翻动。
欧阳少恭见状,想要把手撤回,却也一点动不了。
欧阳少恭身为男子,阳气重,倒还好些。
此刻,风晴雪已然在眼睫上有了霜。
欧阳少恭赶忙道:“屠苏,快!提升内力,用真气分开我们!”
百里屠苏一怔,立刻依言行事。
倒还好,欧阳少恭那方相对轻易。
而风晴雪这边就吃力许多了。
陵越缓缓看向百里屠苏,声音略哑:“屠苏,运转三昧真火,但却以身体为熔炉,丹田为炉灶。”
百里屠苏闻言,立刻转换了方式。
比之欧阳少恭的指点,确实更有效。
一下就分开了陵越和风晴雪。
然而,风晴雪没法动。
百里屠苏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走到风晴雪身后去,右手手掌抵着风晴雪的背心,帮着风晴雪运化寒力。
约莫两盏茶过去,风晴雪才恢复了自由。
风晴雪连忙道:“多谢屠苏~”
百里屠苏没有理会,又走到欧阳少恭身旁去,为欧阳少恭驱寒。
欧阳少恭的状况好了很多,未消片刻,也就行了。
百里屠苏忧心来到陵越身旁:“师兄,求你,让我帮你~”
但陵越却闭上了眼,充耳不闻。
欧阳少恭劝道:“阿越,就让屠苏帮你一把吧~若是光凭你自己,用真气去运化,实在太慢了~”
百里屠苏都要掉泪了:“师兄~”
但陵越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做铁石心肠。
百里屠苏的眼泪顺流而下,膝盖也跟着弯曲:“师兄,你非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陵越的喉咙里都像是含了一团冰,但声音却异常的掷地有声,威严尽显:“百里屠苏,你敢!”
百里屠苏当然不敢。
只能憋憋屈屈地站直身子,不知所措,泪如雨下。
欧阳少恭看得恼火,推了百里屠苏一把:“你管他作甚?他现在也动不了!你要做,他还能在这个时候拦住你?先斩后奏又如何?他还能不要你了?”
百里屠苏甚至是身子都抗拒地后退了一步,泪水依旧汹涌,但真的不敢。
欧阳少恭瞧着百里屠苏这退缩的样子,懊恼得很。
便将目光转向了风晴雪:“晴雪,你来!”
然而,方才深受寒毒摧残,风晴雪摸了摸还在涩疼的手,也往后退了一步。
无言之意非常明显。
欧阳少恭高高扬了一下眉。
站起身来,迅速抓过百里屠苏的手,按在了陵越肩上。
又迅速撤回手。
这下,谁都不得不接受。
陵越几近咬牙:“少恭!”
欧阳少恭这下才神哉哉地优雅坐下,以牙还牙:“屠苏是你师弟,是你们天墉城的弟子,哪敢违背你这个师兄长老的命令?我又不是,何惧执剑长老之威?”
在陵越看不见的背后,风晴雪对欧阳少恭竖起了大拇指——还得是少恭厉害~
得了舒缓的陵越,皱皱眉头:“少恭,此事非常凶险。你也感知到,这寒毒不仅仅会戕害我,也会殃及无辜,你怎能让屠苏因我涉险?”
欧阳少恭还十分有闲心地喝了口茶:“我想,这个危险不涉,恐怕屠苏才会抱憾终身。”
精明地看向百里屠苏,傲娇地扬扬眉:“对吧?”
百里屠苏正专心传功,也分不出精力来,但还是应了:“嗯!”
陵越看了同仇敌忾的两人一眼:“你们...”
忽觉无语。
继而索性闭眼专心调息。
风晴雪也回到位置上坐下,但还是被方才陵越那霸道而威严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
搓了搓手臂,犹觉心跳得厉害。
眼睫颤颤。
不敢看向陵越。
甚至觉得离陵越越远越好。
欧阳少恭也安静下来,但没再用饭,只是品着茶。
慢慢的,眉心还是拧成了一团。
大概三刻钟后,师兄弟俩才收了功。
百里屠苏是一脑门子的汗,陵越却是状态和缓许多。
只是这脸色却因百里屠苏而阴沉:“放肆!”
风晴雪小心肝儿一抽,吞咽了一下,觉得胸口发闷,压抑得很,恨不得缩到雅间的角落里去,尚且安全一些。
这老虎发威,真的是撼天动地。
欧阳少恭虽不至于像风晴雪一般,但也拿给陵越的厉声给震了一下。
反应过来,便软道:“阿越,此事不怪屠苏,是我擅作主张。你要怪,就怪我吧~”
陵越眼神一凛:“怎么怪?”
冷淡而邪肆地扬了一下眉:“‘钻骨龙’还是‘犹抱琵琶’,再或者‘银河下凡’?”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对视了一眼,从未听过这几个词的他们,充盈在脑海中的,皆是问号。
而能够听懂的欧阳少恭,一下变了脸色,比之方才寒毒发作的陵越,都面色清寒,微微别过眼去,抿住了唇,藏在袖管中的手渐渐收紧,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
陵越睨了百里屠苏一眼:“脊杖三十。”
百里屠苏有些发懵——怎么这话题转的那么快?
脊杖?
还三十?
好像...芙蕖说过,这个处罚十分恶毒,是杖刑中最要人命的。
脊杖五十,便能彻底去人生息。
百里屠苏惊恐地瞪大了眼:“师兄!”
陵越看都不看百里屠苏一眼,声音比那寒毒还冷淡:“谁是你师兄?”
百里屠苏眼睫打了个颤,脸色明显的衰败下来,最终还是躬身一揖:“弟子百里屠苏谨遵长老之令。”
陵越瞥了一眼百里屠苏作揖的手:“只有这么一次。”
百里屠苏抽抽鼻子,声音略带哽咽:“是~”
陵越稍稍和缓了脸色,环视众人,道:“此毒甚是凶险,原本还想和你们一道探究碎片之事,但现在也只能去找道渊前辈,从他那里借用炎泊泉和火焰草拔毒。此行,就让屠苏陪我前去几日。这毒虽然经此,不一定能够全部拔除,但也能削减九分。如此,便无大碍。待得师尊出关,最后的余毒也能彻底拔除,再不会有所影响。大家放心。此番,少恭和晴雪你们就先回琴川,等我们的好消息就是。”
面对如此一锤定音的安排,众人也不能如何。
陵越看了看众人——没意见,也不再说什么。
只是在这个时候却看向了风晴雪,语气中似乎含着隐忧:“晴雪,那晚,你的术法真的完全奏效吗?”
风晴雪愣了一下——这怎么...
垂下眼,抿了抿唇:“我把幽都人的身份都告诉你们了,陵越大哥也不信我吗?”
陵越浅浅叹了口气:“晴雪,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在想,既然你双管齐下,断绝源头,又迅速控场,灵力又十分纯净强大,理应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后来...我不得不发动天墉城最高级大范围必杀技——‘万箭穿心’。经过那么一番鏖战,实话说,我与屠苏都消耗颇大。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下这等大范围的必杀技,委实是以命相搏。如此一来,命门洞开,这才是我身染寒毒的重要原因。以往,即使是这种剧毒,也不会这般奈何我。”
风晴雪听闻这么一番变故,低下了头:“...我...我不知道...”
放在条凳上的手,手指不断地搓揉着条凳的边缘:“...我...其实未曾通过考核,便直接进驻了娲皇殿。与哥哥不同。哥哥是确实历经考核而去,而我只因与他的亲缘关系,以及在多年前,我幽都众位与一高手对战,人丁零落有关。女娲大神也知此事,但仍旧认可了我灵女的身份。进入神隐时代,无论是人丁,还是这些人丁的能力都在下降,以次充好,是越发的无奈之举。”
陵越略带一丝温柔:“晴雪,你无需自责。此事既然有解决的门路,便是天无绝人之路。此番,就静待我和屠苏凯旋吧~”
风晴雪的眼睫颤了颤,嘴唇蠕动几下,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脸色灰暗。
陵越侧头,看向百里屠苏:“屠苏,事不宜迟,我们走~”
百里屠苏恹恹的:“是~”
随后,陵越与欧阳少恭道了别,就带着百里屠苏离开了。
欧阳少恭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内眼角往鼻梁的方向微微挤压。
心头,不仅仅有了狐疑,也有了隐隐的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风晴雪此时也失去了吃饭的胃口,拿起筷子,也不过只能撩一撩,却始终塞不进嘴里去。
看向欧阳少恭:“少恭,方才陵越大哥说的那是什么意思?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欧阳少恭收回目光,松开藏在袖管中的手,有一丝幽然:“...阿越所言,乃皇宫处决皇亲国戚的众多极刑其中之一。”
整张脸都布满了灰色:“这些极刑手段都非常的残忍。行刑过程之中,御医之中的仵作圣手以及首席,往往随时在侧。确保犯人活着且感知敏锐地接受这些个极为痛苦,能够去掉大半条命,却又死不了的刑罚。”
微微别过眼去:“晴雪,不要再问,你不会想要知道,这些刑罚是如何进行的。”
风晴雪顿感后背上被泼了一盆冰水,脸色更为难看。
稍稍缓了缓,欧阳少恭看向风晴雪:“晴雪,这江都是江南重镇,能够采买的东西也甚多。之前,我便有给你炼制遮掩瘴毒丹药的计划,但琴川那处颇有些限制。原想拜托生意也做到江都的方家帮忙收集药材,既然来了,我们就多留几日,让我借瑾娘那处行个方便,可好?”
风晴雪一怔,心头滑过一丝温暖:“好~”
欧阳少恭也跟着笑笑:“那我们这就出去采买~”
风晴雪点点头:“好~”
随后,两人也就离开了。
如此一来,还显得这么一顿饭有些多余了。
***
陵越和百里屠苏离开后,并未直接御剑离去,而是走去稍微隐蔽些的地方,才由百里屠苏御剑,带陵越而走。
一路往西。
看着脚下略过的风景,陵越目光清幽。
百里屠苏微微偏头:“师兄,你...方才...”
陵越叹了口气,十足十的无奈:“你可知你跑了多远?竟从江南最南边,跨进了江北的范围~这么远的距离,若是御剑也就罢了。但如此疯狂地使用轻功,确实问题很大。更何况,我的心疾还尚未有多少改善,消耗更大~”
抬手戳了一下猫脑袋,有点气郁:“你这自小就喜欢一个人躲起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够改改?要是我追不上你,或者在中途就发病了,又当如何?”
百里屠苏耳尖微红:“...师兄~”
陵越精明地眯眯眼:“等我好了,咱们再慢慢算算这笔账~脊杖可免,活罪难逃~”
听闻脊杖可免,百里屠苏松了很大一口气。
这心神一松,难免剑身就跟着晃动了一下。
陵越皱皱眉,赶紧一手搭在百里屠苏肩上,一边帮忙稳住剑身。
待得剑身稳住之后,才有点气郁:“看来,你似乎应该有两条活罪了~”
百里屠苏一怔,有点委屈:“师兄,玩笑之言,还要当真吗?”
陵越嘴角的弧度难压:“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玩笑话了?我们之间的姻缘日你要算错了,我自会让你...”
微微拖长尾音,双手掐住百里屠苏的腰,凑近百里屠苏的耳旁,眼眸微微一眯:“记得,夫纲二字如何写~记一辈子的那种~”
百里屠苏心神剧震,面红过耳,死死咬着牙,才没让剑身晃动一分。
心头觉得,陵越实在是太坏了~
面上则是抿紧了唇,不敢再言。
生怕惹来更多的有关“夫纲”的记忆。
陵越愉悦地勾勾嘴角,十分满意于猫儿的怂头耷脑。
听得耳边变化的气息,百里屠苏当真郁闷:“师兄,你怎么那么过分!”
陵越扬扬眉:“看来,你果真一直口服心不服嘛~”
眼眸微微一眯:“虽然我并不赞同严刑峻法,但有时这也是手段的一种。”
双手顺着百里屠苏的腰肢往上,来到百里屠苏的肋间,一根一根地拨过百里屠苏的每一根肋骨:“就比如你这般,屡教不改的,大可用那不大不小仅仅只有肋骨二分之一宽度的钢针,抵住每一根肋骨,左右对称地用铁锤凿出圆形的孔洞来,嵌入大小严丝合缝的玉环,再用用来制作琵琶的琴弦挨个穿越孔洞,做好琵琶的下半部分。”
双手中指沿着百里屠苏的肋骨来到剑突,一路往下,来到百里屠苏的神阙处,画了个圈,轻轻摁了摁:“寻来麝,移植一块麝香,将人放于麝群中,再辅以一些其他手段,用以养好一块坚硬的麝香。”
手指向下,点按着百里屠苏的丹田:“如此作为,人约莫是活不了的。再以艾绒为君药,配以多种名贵药材,制成艾柱。取老姜一片,以竹签扎上七孔,置于此处。日日以尺长艾柱灸之。吊着命的同时,不出半月,此处便坚硬如铁。”
顺着百里屠苏的任脉往上:“又取那极好的材料,做那琵琶的品和相。”
手指往两侧一拉,往下一滑,来到百里屠苏的髋骨处,隐隐用力而揉:“最后,便是以琴轴顺髋骨锥入,扦插于那人体麝香之处,以及坚硬如铁的丹田之处。再将琴弦穿上,如此,一把美妙的琵琶就做好了~手技妙者,还能做出音色优质的琵琶来。”
目光迷离:“在月光下,蒙纱演奏,可谓活色生香~”
嘴角微勾:“好生吊着,可不止能够演奏一次呢~”
这下,百里屠苏再也维持不了了。
整个人抖如筛糠。
在半空中,那剑身就猛烈地晃动。
陵越一边说着,但却没有去稳住剑身,任由剑身颠簸。
百里屠苏哪里知晓这些恐怖之事?
最后是一头栽下。
在即将落地之时,陵越展臂一揽百里屠苏的腰身,两人稳稳落地。
那把都快晃成残影的剑,也稳稳扎入地下。
此刻,几乎陷在陵越怀中的百里屠苏,如同一只树袋熊,紧紧地扒着陵越,瑟缩着。
甚至感到,刚才陵越提过的地方,都在泛着巨疼。
汗出了一脑门子。
要搁以前,陵越对于这般的猫儿,当然是心间滴血,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中去。
但现在,好像还真是中了寒毒,竟开始薄情寡欲,无欲则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屠苏才勉强稳住心神。
而陵越则一直都像是一个木头桩子一样,任由百里屠苏抱着,却没有回抱。
百里屠苏抬起眼来。
那是一双湿漉漉的杏眸。
并未落泪。
这未免太过丢脸。
但着实被吓得不轻。
此刻,陵越才揽住百里屠苏的双肩:“这很吓人吗?”
百里屠苏面色一白,微微别过眼去。
陵越失笑着摇了摇头:“你啊~”
略略正色:“这只是酷刑中的寻常罢了。我之前跟你讲过,我太过在乎你,便将很多事都隔绝在外。现在,你确实成长了,也成熟了。我觉得,与你说这些,也应当无碍。”
略略有些挪耶地瞧着百里屠苏:“但哪里知道...”
又一次,陵越被猫爪子捂住了嘴。
还得了一个愤愤的眼神。
只是那通红的眼,却没有任何杀伤力。
看得出的,是后怕的委屈。
陵越取下猫爪子来,握在手心:“我怎么舍得你去受那种苦?不过玩笑之言罢了。”
但这并不能安慰到,直到此刻还心有余悸的百里屠苏。
陵越宠溺地笑笑,揽住百里屠苏的后颈,吻上了那柔软的唇。
大概挚爱的吻,都有这种魔力。
百里屠苏渐渐放松下来,找到了船舶停靠港湾的安定。
两人逐渐忘情。
在差点天雷勾动地火,就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之际,陵越的气息促了一息。
百里屠苏惊觉,立刻止了所有旖旎心思,赶忙撤离。
但却因此牵拉出长长的银丝来,以及见得陵越有点不满的双眼。
脸色爆红的同时,也不忘提醒:“这是在外面。”
陵越一怔,也收了旖旎心思,揉了揉百里屠苏的头顶:“还怕吗?”
百里屠苏低下头,抿抿唇:“...怕~”
陵越笑笑:“那就引以为鉴~”
百里屠苏眨眨眼,心间瞬时一松。
感觉到百里屠苏的放松,陵越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百里屠苏的肩头。
百里屠苏微微仰头:“师兄,你之前说的那位前辈,就是道渊真人?”
陵越点了一下头:“是他。此行,要去借的,也是炎泊泉和火焰草。这唯有他们铁柱观才有。”
百里屠苏眼神一滞:“...铁柱观...”
抬眼看向陵越:“就是你之前去帮忙修复狼妖封印的那个地方?”
陵越肯定地应下:“是。”
继而又道:“铁柱观和太华山差不多,也是我们天墉城的友好伙伴。他们更加擅长封印之术。此番去了,你大可跟观主切磋切磋。观主是道渊真人的亲传弟子,得其真传。切磋一番,对你也有好处。你也可看看,这铁柱观的封印,到底有何玄妙之处。”
百里屠苏心头隐隐有点期待:“好~”
顿了一下,一惊:“等等!”
有些懵懵地看着陵越:“道渊真人不是...”
陵越笑着屈指赏了某些猫儿一个脑瓜崩儿:“这话可别胡说~”
正色起来:“那只是个传闻。却也不知究竟有何缘由,面对这个传闻,前辈他并没有辟谣的意思,反而让这么一个传闻竟变作了铁柱观史册上的一笔。所以,才是你所奇怪的情况。事实上,当年他仅仅只是因封印狼妖而消耗了太多,颇有几丝灯枯油尽之象。遂索性直接将那剩下的修为也给耗了,借用兵解的要义,重塑。如此,不仅仅修为回归,也更胜从前。不过,这也是个极为危险的事情,遂在最初有此打算的时候,就已经传位给现任掌门明曦子了。之后,他就隐居了。此番前去,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机缘,见他一面。他在封印之术上,也非常厉害。”
百里屠苏疑惑已解,心下也跟着一松。
陵越望了一眼天色,道:“我们明日再走,先选个最近的客栈入住。我确实有些累了。”
百里屠苏点点头,继续带着陵越御剑离开。
站在百里屠苏身后的陵越,极为浅淡地勾勾嘴角,眼底是那精光似银河般璀璨。
***
采买回来后,欧阳少恭先是给风晴雪诊脉一番,再给了点舒缓经脉的药,让风晴雪好生休息。
风晴雪大致知道,欧阳少恭将她安顿好后,应该是要去找瑾娘的。
虽然她还有点喜欢黑曜那家伙儿,也想跟着去蹭猫,但陵越身上的寒毒实在厉害,她到现在这气息都还没顺过。
最糟糕的是,这寒毒看似被百里屠苏给运化了,但实际也不过是仅仅的将经脉温热,从而像是解了,真正意义上却是没解,还在气海,关元,神阙等穴位聚集,留存。
此番,还得自身花费精力去慢慢运化才行。
否则,恐怕陵越今日发作的模样,就是她的明日。
发现这件事,风晴雪也好心地跟欧阳少恭提了一嘴。
欧阳少恭一怔,再次一探。
锁了锁眉,而后便叮嘱风晴雪好生休息,他顺势再与瑾娘要些舒经活血,祛除寒毒的东西。
风晴雪有些不好意思麻烦欧阳少恭,但也不得不应下来。
女子之身,承受如此剧烈的寒气,确实也太吃力了些。
她都难以想象,陵越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欧阳少恭与风晴雪作别后,并未耽搁,直接去了瑾娘那处。
还是郊外的那间宅子。
来到此处,欧阳少恭直接去了内院。
此刻,瑾娘正在妆台前,由黑曜给她梳着头发。
见着欧阳少恭来了,瑾娘挥挥手。
黑曜识趣地退下,也为两者合拢了房门。
察觉黑曜走远后,欧阳少恭才来到瑾娘身旁:“昨晚,发生了意外?”
话虽是疑问的,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瑾娘拢了拢头发:“他...戒心很重,即使是在那样一个密室,也担心那几样东西走漏风声。”
站起身来,端着手:“少恭,这一步棋,或许是你下错了~”
看向远处:“即使不是陵越,哪怕是百里屠苏那样未经世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过片刻蒙骗罢了。”
眼睫低垂:“更何况,他们是道侣,也爱得极深。如此之下,他们是彼此活下去的理由。此番情形,一个拥抱,或是一个亲吻,足够解除这种迷障。”
看向欧阳少恭:“你作为提出这个方案的人,难免惹上一身骚。这对你的布局来说,不利。”
欧阳少恭垂了垂眼,却并未做声。
瑾娘也不多言,转身去给欧阳少恭沏了一杯茶来。
触手的温暖,让欧阳少恭有一丝回神。
但瑾娘却有些惊奇:“少恭,你...怎么会这么冷?”
欧阳少恭一怔,换了只手,拿过茶盏。
只见之前拿着茶盏的手,通红一片。
瑾娘赶忙接过欧阳少恭手中的茶盏一试,还以为是她沏茶的问题。
现在一看,怕是...
瑾娘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会有那么深重的寒气?”
欧阳少恭放下手,淡道:“因为陵越。”
瑾娘一怔,随手将茶盏放到梳妆台上,立刻为欧阳少恭诊脉。
察觉到寒气的情况,瑾娘面色一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深重的寒毒,依照陵越的情况,早该缠绵病榻,怎么还会有昨晚相见的机会?这...”
欧阳少恭看向瑾娘,有点不解:“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瑾娘语气复杂:“...他恐怕才是那个空亡而返之人...”
欧阳少恭控制不住地挑了一下眉:“...怎么说?”
瑾娘锁锁眉:“昨晚他一来,我便觉得呼吸都慢了不少。原以为是他身居高位,压迫深重。但后来,距离近些,便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体温。他平日里,应当很多时候都在不自觉地用修为抵抗,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昨晚,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的此番情况有隐隐的暴露。众人各怀心思,或许也无法注意此事。你们离开之后,我确实心下疑虑,还是卜了一卦。没想到,他确有心疾一事。但心疾却也不至于有那么深重的寒意。除非是练过什么阴寒的功夫,或是吃下了冰蟾蜍一类的东西。加之心疾,便迅速传变。那阴阳紫阙虽然确实阴寒,但却需要其他的至寒之物才能激发它的冰寒之力。”
欧阳少恭锁紧了眉:“莫非...”
瑾娘抿了抿唇,带着疑虑看向欧阳少恭:“...那个家伙儿是不是背着你做了多余之事?”
欧阳少恭目光一滞,摇摇头:“不可能!我从不会看错人~”
瑾娘眉毛隐隐倒竖:“那你们当中到底是谁为他下了这样害人害己的寒毒?少恭,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最清楚!大业未成,竟要折戟在这种节外生枝之上吗?”
被瑾娘的声音一震,欧阳少恭蓦地感觉到心头一凉。
敛了敛眉。
瑾娘稍稍缓了缓脸色:“此事...你自己看是否要着手调查。”
执起欧阳少恭的手腕,为其渡去一些真力:“我虽已成仙,但毕竟原本也是草木精怪,帮不了你太多。目前这些真力,暂且可助你压制一下这寒毒的发展。但我必须提醒你,原本对这具身体而言,你的时间还很充裕。但你若想不到办法,这种寒毒将为你缩短很多时间。幸好,这寒毒还不多,折损个一二十年,倒也无碍。但这寒毒却不会一直都停留在原地。无论你以后是接触冷的东西,还是淋了雨,总之一切视为寒邪湿邪连同风邪的东西都会被它自主吸收,进而侵蚀这具身体的经脉。经脉一滞,下一步就是侵害心脉。心脉一旦受损,便是不可逆的伤害。你入住的这具身体,本就是个残魂之人。这残魂之人哪里有什么以后?心脉哪怕是片刻的凝滞都会要命。即使不会在当时要命,也会在下一步结魄中,要你性命。而且,还是双重意义上的。”
目光微微一滞:“其实,如此来看,陵越当真很强。竟然那么深重的寒气,还能挺那么长的时间。”
叹了口气:“你那里剩下的阳阙,倒也是一番机缘。”
隔空取过放在梳妆台一旁窗台上的松树盆景上坠着的两颗似松子般的琥珀色宝石,交到欧阳少恭手里:“这是一位故友送我的桐木之精以及凤凰花种。有了这两样东西,配合阳阙,以你的能力,可将这寒毒化解到不过一厘。如此,既不耽误你的大业,也能让你好过些。”
言罢,收了手。
欧阳少恭看着手心中的东西,面色沉郁:“多谢。”
瑾娘敛了敛眉:“上次你让我帮你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但...”
欧阳少恭将手中的东西收好,看向瑾娘,等待着下文。
瑾娘沉沉道:“你,包括陵越,乃至百里屠苏,即使让风晴雪有了祛除瘴毒的东西,都离风晴雪远些。想必因着陵越,你们每个身上都有了这种寒毒。风晴雪这种地界之人,哪怕有了女娲给的在这阳世间行走的一分灵力,又如何?始终是个阴间人。她与你们近距离接触,这寒毒会越发进益,也会令你们在经脉滞涩中整夜无眠。这对你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这寒毒对百里屠苏倒是没什么侵害,他本就是个尸体,再是严重的寒毒,也奈何不了他。但同样,你利用风晴雪的同时,也让风晴雪离百里屠苏远些,否则...百里屠苏便会身上慢慢浮现尸臭之味。若是这个味道出现了,取魂之事也将变数增多。而且,可多创造机会,让百里屠苏和陵越同房。这么厉害的寒毒,竟然到了现在才显露。无疑的是,陵越阳气极重。红尘毕竟不是昆仑山。想要让其保持着还在昆仑山的状态,动一下小小的手脚,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至于风晴雪么...想必下个月的月信便能让她落泪。倒是不知,你对她有何想法?若是可以,我自不吝惜。”
欧阳少恭微微垂头,又抬眼看向瑾娘:“迟早会灯枯油尽,但不是现在。”
瑾娘了然:“我明白了。”
稍稍放轻了声音:“将阳阙用利刃刮下一些给她便是。阳阙虽有中和之能,但她地界人的身份,以及女子之身,倒也能够满足你的要求了。不过,你也可让元勿去寻来火玉,送予她。这东西不会引起陵越的疑心,也可让他们都放松警惕。最后枯竭之时,也毫无察觉。最重要的是,与你毫无关联。想要控制进程,便让个手巧的匠人做个类似风门一样的东西便是。”
欧阳少恭微微点头。
瑾娘眼中隐约有些雾气,抬手按住欧阳少恭的肩头,声音中混杂着一丝沙哑:“你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我们才能相见。此事凶险,我日日祈祷,只愿你得偿所愿。少恭,你一定要保重~”
欧阳少恭看向瑾娘的眼,心间一滞。
缓缓按住瑾娘按在他肩头的手背,捏了捏,难得那双眼中有了没有杂质的真诚:“一定~”
瑾娘点点头,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