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知在天还蒙蒙亮时就醒了过来,在现代长期养成的作息,早上六点就得去棚里记录研究所培育的植物的状况。
虽然如今已经不用工作,但她从来都是个自律的人,穿好衣物后便走到院子里开始锻炼身体。
这具身体还没有到她理想的状态,羸弱的四肢,负荷的心脏,稍稍多干一会活就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沈乐知虽然在藏书阁也找到了玄玉宗的修炼的法诀,但实在晦涩难懂,她看了也没看懂,于是只能用自己所知道的方式锻炼。
她站在院中,缓慢的摆出太极的起步姿势。
这是奶奶教她的,其实沈乐知也不是专门去学,就是每天早晨陪着奶奶练习。
上大学去了外地后,也将这项锻炼当做晨起的早操。直到后来工作实在太过忙碌,才不得不停下锻炼,如今再捡起来,倒也不算太难。
沈乐知练了大约一个时辰,天空便已经透亮,她又换了身衣服,才赶到荒地去查看灵植
但地里的青云枝依旧没有发芽,沈乐知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昨日药草峰的齐师姐已经告诉过她,青云枝生长很快,若是几天不发芽,便极有可能是种子出了问题。
仙门是建在灵脉之上,每一寸土地都带着灵气,灵气也有各自的属性,药草峰是水木灵最聚集的地方,所以灵田肥沃,还产出了灵泉水。
而沈乐知找到的荒地,本就是因为灵气稀薄,所以才会被荒弃。她并不知晓,但如今看来,这里是连最好种植的青云枝都无法存活。
沈乐知有些丧气,但还是起身赶往药草峰,接取今日要灌溉灵田的灵泉水。
她来回一趟需要两个多时辰,上山下山的路程,是她如今的体力无法承受的劳累。
但沈乐知心中聚有郁结,像是在较劲一样,双腿都打颤了,也不肯停下来休息一会。
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越是如此,她走得越是匆忙,不想一脚没能踩实,竟直接歪了身子,摔倒在地上。
脚踝传来阵阵疼痛,她咬着牙站起了身,聚在心中的难受在这一摔的疼痛中终于消散了。
沈乐知妥协的停下了脚步,靠在一棵大树树干旁,抬头望着头顶的天。
透过树荫的细缝,蓝天白云,干净得看不见一丝污秽,这样的天空在现代都市已经不容易见到了。
她们研究员也大多时候在大棚中,或是实验室里。哪怕去乡下时,也很难再看见这样的景象。
云雾缭绕山峰,草木碧绿,连树丛中动物活动的声音都是那般活力悦耳。
太陌生了。
这些景象,让沈乐知太陌生了。
她执拗的种植青云枝,只是因为需要找到一件与自己在家乡做的相同的事。
从苏醒后沈乐知就躲在居住的小屋中,并不主动出去与他人交流,种植青云枝,是她在强迫自己对某件事生出兴趣。
可这里的耕种规则超出了她的认知,让沈乐知更加明确的意识到,这不是她的世界。
“哎。”沈乐知轻叹一声,休息了一会又准备前行。
她往前走了几步,掠过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株奇异的小草。
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根部,有一株长得像螺旋的草,螺旋边还延展出一根根短促的细枝。
沈乐知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方才那里闪过了一道青绿色的光芒。
沈乐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过不知道那光芒是那株小草所发出的,还是其他什么。
她走上前去仔细查看,手指拨开周围其他的杂草,才发现这株植物的根部已经溃烂,像是被什么昆虫动物啃食过一般。
主枝干已经弯曲下去,螺旋的叶子也垂落到泥土里,从叶尖开始的枯黄凋谢的气息已然蔓延。
沈乐知觉得可惜,但也并不怎么在意。她刚要站起身,准备继续赶路,这时微风拂过,带动了她的衣摆,也带起了那株小草。
弯曲的主枝干忽然笔直的立了起来,枯黄的叶子也在风中起舞。像是不肯就此死去的生命,带着执着挺立在沈乐知的面前。
明明只是风吹而动,风停了,枝干再次垂落下,埋入了更深的泥土中。
沈乐知缓慢的呼出一口气,她又蹲下身,将小草挖了出来,放进一个方形的器皿中。
她捧着小草,加快了去往药草峰的步伐。
或许,或许灵泉水能救它。
齐师姐不是说过吗?这些灵植靠灵气而活,灵泉水里有更加浓郁的灵气。
沈乐知不再停歇,几乎是一路跑着到了药草峰,半颗玲珑心剧烈的跳动着,呼吸都快要无法跟上。
这次没有师姐来帮她,撑着口气终于到了灵泉边,双手捧出灵泉水淋在枯萎的小草上。
她的心脏像是负荷过重,一阵阵窒息感涌来,沈乐知控制不住的咳嗽,咳得身躯佝偻,咳得眼前染上一片猩红。
咳出的鲜血连同灵泉水一起渗透进了小草的枝干中,沈乐知却已然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彻底晕倒了过去。
她没能看到,枯萎弯曲的小草上慢慢溢出一点青绿色的光芒,是生命的颜色。
那枯黄叶子掉落,断口处发出了新的绿芽。
……
沈乐知再醒来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中,床边坐着那白衣似雪,发如墨染之人。
差点让她以为又回到了穿越而来的第一天。
“望汐……”她有点怕望汐,看见人就下意识的喊出了声。
直呼了对面的名讳,望汐抬头便凝目过来,吓得沈乐知瞬间回了神。
“师尊。”她赶紧补上,不敢与望汐对视。
沈乐知还记得昨天夜里,对方欺身上来,压迫着她的身躯,猩红的眼角,让沈乐知也染上了霜雪的气息。
沈乐知觉得好冷,颈部被望汐咬破了皮肤,伤口周围都升起了一阵寒意。
她控制不住的哆嗦,抖得全身都战栗,望汐才退开一些,捏着她的下颚,凝视着她。
沈乐知也是这般,颤颤巍巍的喊着“师尊”。
她却在望汐的喉咙里听到一声嗤笑。
她听不懂那笑声的含义,只见望汐的唇上挂着她的血,红得触目惊心。
明明周围依旧很冷,沈乐知却感觉全身都烫得如同置身火海。
面前之人,冷然若神女,却又染上了妖媚。
沈乐知没见过这样的,从未见过。
她实在受不住望汐这样凝望着她,也受不住对方那双唇上落下的血花。
她颤巍巍的抬起了手,拇指按在了望汐唇畔,替对方擦去了唇上的血色。
她紧紧闭着双目,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呼吸断断续续。
烫人的指腹触碰到了对方柔软冰冷的唇,仿佛是她也将望汐染上了她的体温,她的气息。
沈乐知不知道那时自己在望汐眼中是什么模样,她的大脑早已停止了思考,只剩下畏惧。
畏惧什么?
畏惧望汐再度期身咬来。
畏惧望汐做出更加亲密的事。
就如此刻。
沈乐知认定了两人私底下是那种关系。
两人共处一室,便让她尤为紧张。
她的躲避已然明显,望汐朝她看来,顿了顿,那眼里的冷竟忽然淡了几分。
“怎么忽然去药草峰?”
沈乐知听到了望汐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望汐明显收敛了气势,连空气中那股寒意都弱了一些。
果然不愧是情人吗?
只对她展现出柔情。
沈乐知垂下眼眸,想到书中两人的结局,又可怜望汐的情谊。
不过这些也不关她的事,她垂落下眼帘,并不与望汐对视,只轻声回应对方的问题:“我是去取灵泉水。”
沈乐知说着,忽然想起自己救下的那株小草,低下的头猛然抬起,“啊!我的那株草!”
望汐探究着她,却还是指了指一旁木桌上的小草,让沈乐知顺着看了过去。
枯萎的叶子此时已经换上了碧绿的嫩芽,弯曲的枝干,也挺立了起来,
“活了?!竟然活了!”沈乐知都顾不上自己的形象,立即起身下床快步到了木桌前,不可思议的盯着那新长出的嫩芽。
这实在让沈乐知太过震惊,这个世界的灵植真是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这会仔细看过后,沈乐知才知道这株小草究竟是什么。《灵植种植手册》上有过记载,这其实都不是草,是一种叫“夜边花”的花,开花时一般在夜晚,所以得此名字。
紫色的三瓣花会从螺旋中心开始绽放,这种灵植虽没有什么药用价值,但开花后香味清爽,会有一些女修将其制作成香包携带。
而对于沈乐知来说,种植它便能得到最好的收获。
“你如今,怎的喜欢上灵植了?”望汐的声音在沈乐知最开心时再度响起。
这质疑的语气,让沈乐知瞬间全身僵硬。
因为趴在了桌子上观察夜边花,她背对着望汐,幸好没有将僵硬的神态给对方看到。
顿了一会,沈乐知才想好了回答:“我忘记了,就在藏书阁看了书,忽然就生了兴趣。”
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事实,不过她也不算全撒谎,确实在藏书阁看到《灵植种植手册》时,沈乐知瞬间生出了兴致。
她也不知望汐信了没有,只对上望汐深邃的眼眸,犹如那远山的幽谷,深得望不见头。
这让沈乐知心悸,她想要移开目光,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定在原地,不能躲闪。
“过来。”望汐凝视着她说道。
那股压迫感又席卷而来,屋内的温度又降了下来。
望汐怀疑她。
沈乐知敏感的意识到了。
她齿间打起轻颤,全身都在抗拒朝望汐靠近。
但她不能躲。
她毫无办法的。慢慢走到了望汐身前,她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但又在心里告诉自己,死在这里又有什么不行?
她本就死了。
这样想想,反而坦荡了。
沈乐知看着望汐抬手,那幽谷般森寒的双目透进她眼里,那如冰雪般的指尖轻轻落在了她眼眸,让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