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花”事件有着它自己的完整词条，从事件的起因经过，到参与者审判结果，受害者安置等，都收入其中。

顾时先查询了那个受害者安置情况。按照上面条例，对受害者给予终身医疗保障，并销毁了相关实验数据。过于痛苦的受害者可以选择消除记忆，之后会由官方默默跟进情况。

为了保护受害者，并不公布受害者信息。线索断掉了，但同样这也只是猜测。就像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夏佳澄有杀人嫌疑，现在同样没有证据证明，夏佳澄与“绣球花”事件有联系。

顾时认为还有个难以理解的点。那就是似乎他现阶段遇见的死者，似乎都能对应他梦境或者幻觉里的死亡。顾时想起水鬼【顾时】可能来自哪里了，他应该死于学校那个满池绿的游泳池内，对应把林景吓出病的那个学生。

一次是巧合，那么多次就不是巧合了。如果虚幻，或者说平行世界重合，那还真的会存在所谓的杀人凶手吗？首先梦境中夏佳澄的作案时间就没有那么高度重叠。

在思考下去恐怕都要思考宇宙起源了。顾时收回发散的思维，也许他应该做一个思维导图好好理清思路。

顾时返回目录页，详细了解“绣球花”事件。其中没有什么有用信息，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毕竟“绣球花”事件作为经典案例，已经被无数专家学者分析过了。

但后续影响很微妙。顾时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案件被命名为“绣球花”。如同所有犯罪链一样，随着主谋畏罪自杀，其背后的权钱交易、人口贩卖黑市等也被连根拔起。这时执行的特警们发现，陈青和故居旁的实验室只是其中一个窝点。

他们的依据是通过光脑连接的原理，将人脑作为机械的一部分，从而提高部分人的算力，进而达到提升精神力的目的。而其中作为基站的人脑只是最简单的耗材，是这个庞大系统中的一部分。

就像绣球花，只有通过一朵朵色彩斑斓小花组合，才变成了绚烂如虹的绣球花。

“绣球花”事件牵扯巨大，警方足足花了十年，才把主犯及其关系网、黑色交易等全部清除，落网人员甚至清空了快整个B市高层，覆盖面极其广泛。于白矮7年被定义为极其恶劣案件。

利用光脑连接的逻辑，将信号支点换为人脑……顾时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这恐怕是一个实现可能比空间折叠技术大多了的想法。

顾时绕了一个圈子，回归他一开始思考的问题：【顾时】如何制作Second并让它能够到不同的“自己”手上。

让光脑高度连接并控制大脑，【顾时】恐怕就是这样训练Second的算法，只不过他使用的对象是自己。Second之前被营业厅的工作人员指出，是自拼装光脑核心，看起来似乎小体量实验很容易完成并躲过筛查。

但其中的技术问题根本无法忽视。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顾时】真是天才，一个人完成了“绣球花”事件主犯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得到结果的实验。

要么就是，【顾时】不知道从哪里，同时找到了愿意提供能力的Enigma、储存特异能力的方法以及连接光脑与大脑并控制脑活动的方法。

顾时还是愿意相信平行世界自己的大脑没有天才到那个地步。在短暂的体验那个【顾时】生命最后一程时，【顾时】也几乎没有干扰过顾时的行动，证明二人的行为逻辑几乎没有偏差。

侧面说明两人智商没有发生物种隔离般的差距。结果只可能是第二种，【顾时】同时满足三个基础条件，从而制作了Second。

顾时还在思考【顾时】从哪里找到的资料，忽然发现屏幕上有只眼睛的倒影。顾时僵硬地转头，与之前俯身盯着他电脑屏幕的宿辰宇缓慢对视。

宿辰宇没有因为被发现而直起身子，而是眼珠转动打量着顾时。极近的距离挥散了顾时一开始发现旁边无声无息站了个人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尴尬、无语和轻微的怒火。

“怎么突然看’绣球花’了，你没有相关课题吧。”宿辰宇打开了宿舍的灯，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之前诡异的氛围。

“宿辰宇，没人告诉你不要随便偷窥吗？”

宿辰宇毫无边界感的行为再次惹恼了顾时。顾时很疑惑为什么宿辰宇总是能在干出一些贴心的事情后，光速把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好感给败光。

宿辰宇正想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顾时肚子的咕噜声打断了他的话。顾时脸又因为尴尬红了，似乎他在宿辰宇面前不是丢脸，就是尴尬，总之是很难和谐相处。顾时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你估计一天没吃饭了吧？要不要出去喝点粥，你空腹一天吃太油腻的可能不好？”目睹了顾时窘境的宿辰宇嘴角上扬，真诚建议说。

“刚好你想好小时候的事了吗？我们一起处理掉。”

顾时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宿辰宇对待这件事比他还上心。但顾时某种意义上确实考虑好了，也确实需要吃点东西。所以最后他和宿辰宇一起前往学校的粤式食堂吃点宵夜。

粤式食堂在学校主教学楼东边，距离宿舍较近，不需要乘坐校内巴士，步行十分钟左右便可以到达。顾时和宿辰宇两人下楼，电梯中无比沉默。

说起来，顾时其实也没有单独和宿辰宇相处几次。除了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吃夜宵外，就没有多余的交集了。但顾时其实也只清醒了6天，一周也没到。

顾时想，原来我失忆了8天了，中途还在医院躺了两天。现在9.6日也快过去，时间过得飞快，然而短短8天内，发生了太多让大脑过载的事情。

似乎沉默太久，顾时还是想找些话题，打破他和宿辰宇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顾时只是打算和宿辰宇疏远，不是打算和他绝交。因为现实的宿辰宇什么都没做，对他是无可否认的友善，这是哪怕顾时对他有偏见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一开始顾时确实很犹豫。虽然顾时发现背了黑锅后身体本能委屈的哭，但没有记忆顾时完全无法客观评价事情本身，只是认为宿辰宇的处理问题方式不值得深交而已。

直到后面在梦里被宿辰宇莫名其妙拉去小礼堂，又被吊灯砸“死”后，剧烈的疼痛才使顾时坚定远离宿辰宇这个捉摸不透的人。梦中宿辰宇的杀意来的比夏佳澄还没有理由，因为【顾时】怎么也不像是和他交恶的态度。

所以以后不要接触就好，慢慢变成陌生人就好了。宿辰宇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也经常让顾时困扰，面对宿辰宇下意识处于防备状态。顾时知道这不正常。

考虑到Second可能会代替大脑控制他的思维和言行，也许在别的世界里，宿辰宇确实做了过分的事。过分到足够看见他，身体就进入警惕状态。

到楼下刚好看见垃圾桶内的白色长条物，顾时看清了是什么后，下意识惊讶出声：

“这和你那个好像，我还以为……”

顾时的话语被宿辰宇打断了：“就是我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顾时本以为自己找了个好话题，听见宿辰宇的回答后愣住了。尽管这个海鸥抱枕让顾时不舒服无数次，可看见它在垃圾桶里后，顾时心中又升腾起一种更大的不适。

顾时勉强的笑了笑，稳定发挥自己的不会说话：“因为不喜欢了吗？说起来我当初就在猜是不是你前任送的。”顾时说完嘴角彻底垮了下去，哪有对着其实不太熟的人说前任的。

宿辰宇并没有停下，而是牵着顾时的手走的更快了，顾时差点没有跟上他骤然加快的步伐。

“嗯，我找到更好的了。”

宿辰宇的笑容真实而迷人，顾时被他仿佛有太阳在其中亮起的瑰色眼眸诱惑，呆呆“嗯”了一声。回神身体却仿佛浸没在冬夜的湖水里，冰冷而窒息。

顾时仿佛被分为了两半。一半还沉浸在宿辰宇那惑人的眼眸中，另一半却彻骨寒凉。顾时只好接话：“你刚进学校就找到了？没看见呢。”

身体部分情绪又被Second控制了。是什么触发了Second的响应机制，是宿辰宇的话，还是垃圾桶里的那个抱枕。收垃圾的自动垃圾车今天已经下班了，如果可以……

顾时决定一会儿借口去24h便利店，让宿辰宇上楼。他自己做贼一样的去翻垃圾箱。顾时没有忘记，那个抱枕跌在床上发出的是重物的声音，而不是想象中的柔软填充物。

宿辰宇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了喜悦的事，瑰色的眼睛里满是柔情，顾时又被吸引了。平心而论，宿辰宇真的很美很迷人，顾时老是对他心软真的有那张漂亮的脸缘故。冲着那张脸，和宿辰宇谈过的都不亏。

顾时忽然口鼻间都溢满了水，连视线都被挣扎的波澜模糊。映入眼中的是宿辰宇冷漠的脸，和他死死按住顾时的手。身体却不是挣扎的感觉，更像是被什么有隔层的东西挤压，像是要把五脏六肺都挤出来。

宿辰宇看见顾时突然捂住了嘴，在街边抱着肚子吐了出来。顾时没吃什么东西，昨晚吃的大餐也早就消化了，肚子里没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水。这使顾时几乎是在干呕，又因为胃酸上涌造成恶性循环。

这是顾时遭受的最激烈的一次幻觉后遗症。顾时刚准备起身，那一股劲儿又窜了上来，逼的顾时又俯下身子干呕。

“还好吧？”宿辰宇抚摸着顾时的脊梁，一下又一下，帮顾时顺气，让他好受一些。“我给你去校内便利店买了馒头，虽然是早上的，你将就一……”

宿辰宇不再说话了。他看见顾时因为呕吐的痛苦，胸膛不断起伏着，只能微微偏头用右眼睨看他。配上因为出汗被打湿的头发，就像是【顾时】。

就像是【顾时】从水里爬出来了一样。宿辰宇因为这个既视感立刻止住了言语。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因为光脑在右眼运作，使顾时的视线呈现出无机感，造成的视觉误导。

顾时不知道宿辰宇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他勾着腰，因为之前吐的太急和幻觉作用有些缺氧，现在正大口呼吸着试图恢复体力。他扶着腰注视着宿辰宇，想看看他还要说什么。

宿辰宇将复热过的馒头递给了顾时，叮嘱顾时吃慢点，这里没热水暖胃。顾时接过，点点头，但并没有起身，也没有用馒头补充体力。宿辰宇有些复杂的声音在顾时头顶响起：“还能走吗？”

宿辰宇的声音温柔缱绻，眼神更是像要把顾时融化了一般。如果不是他手一直压着顾时，让顾时意识到宿辰宇微妙的态度，顾时可能真要因此意乱神迷一会儿。

刚刚被Second折腾了一通，顾时已经通过它这样极端的警告，察觉自己对宿辰宇的抵抗力弱的有些不可思议。就像现在，明明是宿辰宇死死压着他，但只要一想到宿辰宇温柔的声音，顾时的心就开始跃跃欲试。

这不正常，更像是顾时的情绪被什么东西牵引带动了。

“是信息素。”Second的声音在顾时脑内想起。顾时才发觉，Second的声音也不是单调的机械声，是被处理过的他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之前没发现这么明显的细节？果然失忆了，联想能力也随之下降。

“不装死了？”顾时知道这段时间除了给自己幻觉和噩梦，Second就一直装死，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光脑一样，没有主人命令就不会行动下一步。Second理所当然没有回答。

信息素在前文明语境里，指的是具有通讯功能的外分泌物，可以被其他个体通过嗅觉器官察觉，使后者改变行为、情绪、心理或生理机制。例如一只鸟被惊飞，它的同类也会接触到它“恐惧”的情绪，并因此同样惊惧飞走。

但在星纪元它不止这个意思。在席雪绒弄出神经元异常分泌阻剂，使信息素回归前文明释义前，星纪元的信息素更像是将社会关系具现化。

而神经元异常分泌阻隔剂就是为减少身体分泌多余的信息素，从而降低个体间受彼此信息素的影响，减少情绪化行为。由于从根源解决问题，抑制剂、抑制环、阻隔贴等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所以顾时这一代对什么信息素暴走、AO不受控制匹配、信息素感染等，完全没有切实的概念。顾时在梦境里被夏佳澄感染到身体发软能想起信息素都得益于他才看过性别视频不久。

顾时换了个说法询问Second：“宿辰宇不是Alpha？他注射了阻隔剂不应该还能分泌过量信息素。”Alpha的信息素也不是这种魔性的吸引人，感觉更偏向是教科书所说的Omega信息素。

“他不是。”顾时居然从Second的电子音里听出了低落。这个回答可太有意思了。顾时刚想追问，宿辰宇再次询问顾时能起来吗？这一次，他收回了放在顾时身上的手。

确实有些久了。顾时站起来，示意宿辰宇他打算不去食堂了，在路边凳子上歇会儿就回去。顾时借这个机会再次打量宿辰宇，忽然一个奇特的想法出现在他心里：

宿辰宇会是Enigma吗？

要知道Second的回答本身就包含了“宿辰宇不是Alpha”这个可能。但据顾时所知，神经元分泌阻隔剂之所以对Enigma没用，是因为Enigma不靠信息素传递消息，而是靠他强大到溢散在身周的精神力。

这么一想，宿辰宇应该还是Alpha。夏佳澄都能长190还多一点，宿辰宇的信息素像传说中的可以引发一个街区暴动的Omega信息素也不奇怪。

宿辰宇又走近了，他坐到顾时身边：“你这样不行，吐了就更不能空腹了。你这个状态我也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不如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打碗粥。”

那种奇特的感觉又回来了，随着宿辰宇的声音像猫爪子一样挠着顾时的心。顾时接受了，因为他确实需要吃点热的。在宿辰宇临走前，顾时把自己的校园卡给了宿辰宇，表示请宿辰宇刷他的卡。

宿辰宇接了过去，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顾时只触碰到他的手指又立刻缩了回去。没办法，相形见绌，宿辰宇的手太完美了。

顾时看着宿辰宇将校园卡收进他的光脑后，心也开始“砰砰”跳了起来。他没注意到自己耳朵也开始染上绯色。

“那我先走了。你也赶紧趁馒头还热着，垫垫肚子，不然你会一直难受的。”宿辰宇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顾时又开始唾弃自己。在宿辰宇走之前，顾时询问他：“宿辰宇，我们还是朋友吧？”

宿辰宇笑着回过头，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当然，一直是不是吗？”

顾时的心落回肚子里。他目送着宿辰宇走远，按照宿辰宇吩咐小口咀嚼着馒头。

顾时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温度下降，而脸色是比锅底还黑。

如果Omega信息素可以从思想到行为都彻底改变，那顾家的人认为Omega是下等性别简直愚不可及。这么强大的引力，之前那些Omega居然没成为统治性别？

顾时心中的天秤又开始往Enigma倾斜。

而Second依然保持沉默。

“你就沉默吧，我今晚就要看你的数据流里到底有什么。就算也是’我’，也不要干扰我的判断。”

顾时知道Second不会回答。也知道按照数据流的混乱程度，提取的信息可能也真不多。他暂时给Second缓刑，因为现在正是绝佳的机会。

由于顾时其实没有走出几步就吐的昏天黑地，此刻离垃圾桶也不远，宿辰宇短时间内也不会回来。确认四下无人后，顾时一个健步敏捷地过去了。

拉开拉链，里面是一包包被密封的煮熟肉块。抱枕头部的填充物顾时也挺熟悉，因为他天天照镜子都能看见自己的脸。

科技真进步，这样的保存都没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