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黎琉接到方子鹤的微信,方子鹤抓耳挠腮想了会,觉得有人支持会给黎琉更大的鼓励,他说:[师姐,你刚刚问我有没有人支持你,有的,江师哥他支持你!!]
黎琉反应了一会,意识到方子鹤说的是谁,给了江路川一个近期最高的评价——
他还是有点眼光的。
走了二十多米,她如有所感地侧头,往某个角落的方向望去。
江路川和赵思雨在聊天,江路川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江路川的表情,只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江路川的声音还带着一分笑意,但是遮不住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漠然。
像是又回到了最初见面时,江路川居高临下地垂眼看人,和她说“那不是8'42''13该操心的事”的时刻。
感情只会影响他游泳的速度。
黎琉无端地心里有点发闷,她懒得窥探人家的隐私,不想再留,但江路川下一句话精准无误刻在她耳中。
“不算熟。”他的话带着一种漠然。
就算此时此刻不愿意承认,其实黎琉已经把江路川当成朋友了。
江路川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他的朋友。
江路川选她,说不定只是绝对理性下的一次小小的随意而已,又说不定是方子鹤理解有误。
她也不想再去了解了。
江路川忽冷忽热的态度让黎琉出离愤怒,给他比了一个国际不友好手势,吐出三个字
——“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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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赵思雨闻言,笑:“你就扯吧,还不熟。”
江路川不觉得有误,严格意义来说,他俩甚至没有亲口确认过是对方的朋友,他说:“这不好定义。”
赵思雨调侃:“得,和教练报备了不。”
“没必要,”这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也不会牵绊到他的脚步,他单手利落拎起包,背在背上,更像是一个操盘手:“这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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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琉出水已经是半小时后,她在六道,一姐在五道,依旧能感受到强大的单边浪花和压力。
但在训练的这几个月,她心无旁骛地提升了自己的耐力和训练节奏。
在国家队,每日训练的额度大致在13000m左右,比省队高了3000m,她的耐力逐渐提升,每一部分的速度得以加强。
对于她近几个月训练的节奏,这次是第一次国内大赛的测试机会。
她并不是不想赢,只是每个人有不同的策略。
满打满算,她的耐力和体能训练已经达到半年,这几个月也一直在磨合,寻找一个最适合她的节奏。
进入最后100米,她划水前进,偶尔能听见来自看台观众的非常细微的喧嚣,他们在看台上可能高声呼喊,但水里听不清。
这次是国内大赛,不少资深的泳迷赶到现场观看,至少让黎琉觉得,还是有很多人在支持她们的。
最后五十米往往是决胜的关键,很多选手在前程保持中等水平,到了最后进行冲刺,改写局面。
王露能够清楚见到,所有人的划水、抱水幅度都有了质的变化,竞争激烈十足,除了领先了半个身位的一姐,咬着她的两、三个人几乎没有差距。
但黎琉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到边,大屏幕上清晰地写了黎琉的名字,排在第二,成绩是8'30''22,比亚运会A标快了将近2秒。
她出了水,一身湿,王露用毛巾给她包起来,免得着凉,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拥抱。
黎琉还有点飘飘然,她拿了第二,进了A标,这代表她获得了亚运会的入场资格,亚运会是亚洲级别的高水平赛事,洲际大赛之一。
她美滋滋发了个朋友圈,刚发出去,脚步顿住了。
赵思雨和江路川打算闪人,赵思雨注意到江路川停了脚步,很小幅度地侧了头。
赵思雨顺着江路川的视线:“怎么了?”
他这才注意到,黎琉出了水。
阳光下,她的瞳仁异常透彻清亮,让人不免联想起方才的比赛。
的确非常精彩,也十分耀眼。
江路川带了双肩包收纳比赛用具,肩带挂在他的左肩上,眸子深不见底。
黎琉也看到了江路川,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碰,谁也不让谁,如同冷淡的冰啤和灼热的火焰在空气中对撞,又仿佛是擦过一下,视线很快就错开了。
黎琉低头发了个第二个朋友圈:[家人们,今天在路上遇到一条狗怎么办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温唐:[哪里?报警啊。]
王默言:[什么狗,有我们家淼淼凶吗?]
林子衿:[流浪狗吗,你在哪里,小心点。]
赵思雨:[什么狗,我和路川没见到。]
黎琉发完朋友圈,回了大家的消息,过了会,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也挺没意思的,就删了。
再往后一段时间,大家都在备战亚运会,黎琉和江路川很少再碰面,即使碰面,也是不痛不痒颔首示意。
期间,江路川还去参加了几场国际比赛,黎琉就更少见到他了。
像是又回到了当初,两条互不干涉的平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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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游泳冠军赛暨亚运会选拔赛后,统治其项目长达数年的中国游泳队队长孙思婷以第四的名次痛失了亚运会入场券。
即将而立的孙思婷状态便下滑严重,巅峰期已过,这个周期的成绩一直无法提高,不甚理想,自上一届奥运会周期水平下降以来,本次冠军赛颗粒无收无疑象征着她的巅峰时代确确实实过去了。
当时她宣布退役后,还是在泳队留到至今,无非是舍不得,放不下,希望还能再游几年。
但英雄迟暮,新人崭露头角,谁也挡不住。
往后,泳队内打算再推举一个新队长上任,不能群龙无首。
某日,齐盛英把江路川叫到办公室交流——教练可以定期和运动员进行技术和心态的沟通交流,协助运动员调整状态。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这事,齐盛英喝了口茶,问他:“听说这事没?”
“听过,”江路川说:“您是想问我推荐谁吗?”
齐盛英本意是让江路川放平心态,无论最后是谁,都不要影响训练。这个名额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他稍后会和赵思雨也进行同步交流情况。
不过江路川这么说了,齐盛英好奇他这个眼高于的弟子居然还能有推荐人,问:“那你说说谁不错?”
江路川大言不惭:“就在您眼前啊。”
齐盛英竟一点都不意外,咽下嘴里的茶:“你师哥资历深,有成绩,除了他,小明是是目前能持续站上长距离自由泳领奖台的唯一独苗,还有几个选手也有点资历和成绩,你倒是小瞧人家。”
“我们什么时候用资历定成败了,”江路川眉梢扬起,态度却没有软化:“我实力更好。”
齐盛英好奇:“一个名头而已,这么这么在意?”
“而且你小子,讲话太直白。”他继续。
“话术可以训练,”江路川不认为这是困难,这比他每天的训练量难度低很多,他说话期间,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虎牙:“这都不够格当我的障碍。”
齐盛英琢磨出个问题,这小子说能改,那他之前让他圆滑一点,他吊儿郎当一点不改是怎么回事?
齐盛英凉凉瞥他一眼,只见他继续:“这不是个虚名,而是旗帜。”
一个带领中国泳坛走向世界的领头羊,以及一个团队的核心支柱,什么都能倒下,旗帜不能倒下,才能形成一个坚不可摧、无往不利的团队,身披五星红旗,共同走向世界。
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想要,他争取,他得到。
少年的脊背挺拔,声音掷地有声,他说:“我可以做到。”
闻言,齐盛英不免追忆起自己当年的意气风发,他、王明周和王露都是同门的师兄弟、师兄妹,一个教练底下出来的,强强联合,开创了当年中国泳坛的盛世和辉煌。
这教练拿过奥运金,教学成果优异,至今还有人沿用了他一部分理念,比如他坚持在运动员可以接受的范围内,采取高强度的训练节奏,齐盛英就沿袭了这个理念,不至于还保留以前那种单纯上强度透支的方式,而是将较高强度和技术结合,但他的确没有完全摆脱人家的体系。
至于教练本人,早已高升成为省里的领导了。
齐盛英不免发出了一句感叹,年轻真好。
他叹了口气,说:“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但还是退了一步,他摆了摆手:“我观望,你走吧,喊你师哥过来。”
“对了,今晚和我去参加宴会。”在江路川走前,齐盛英想起一事,他一同门师哥,游短距离自由泳的,退役后去搞投资了,弄什么金融,齐盛英不懂这些,不过他知道人家近些年办得风生水起,还邀请他今晚参加宴会,这师哥之前对他助力良多,老友叙旧,没有拒绝的道理。
江路川不感兴趣:“我训练。”
“人家之前游短自的,和你一个项目,点名要见你,”齐盛英说:“不能拒绝,抽一个小时出来,晚上八点到九点。”
“知道了。”江路川微一耸肩,出门找赵思雨去。
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这是他和黎琉许久没见面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