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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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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纪煌音一路走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见柳枝后冒出一点雪白花色,杏林就在眼前。

纪煌音继续前行,这一片真如那中年男子所说,没什么游人。

到了杏林之下,二月天气正是杏花盛放的时节,大片大片的花朵缀在枝头,云霞一般灿烂。

花瓣飘洒飞落间,只见渡口正停着一只精巧的画船。船头站着一个戴斗笠的撑船老者,船尾坐了一个煮水的茶童,船窗竹帘半卷,舱内空无一人。

此处果然有空船!

纪煌音心下一喜,赶紧走上前去,向那撑船的人问道:“船家,这船可能租赁?”

那撑船的老者看是一个年轻女子上来问话,也不说能不能租,反而问她:“姑娘可是要游湖?”

“正是。”

“我们这船游湖正好,不过还得等一等人。”

“等人?”

“等我家公子折了花枝回来。”

纪煌音没想到这船是有主人的,还是个公子,便以为是自己来晚了一步,画船被人抢先租去。

正要问还有没有别的船只,那老者却说:“公子回来了,姑娘你可问问他。”

只听身后花枝簌簌响动,纪煌音回头,正见一人自林中分花而来。

那人眉眼飞逸,穿着白绫春衣,衣上绣了一支青色竹枝,愈发衬得他气质清冷、长身玉立。

他走出花林,指上执了一枝杏花,正站在林下看着纪煌音。层层叠叠的杏花在他头顶四周盛放,春风一起,花瓣泼泼洒洒,可是他站在当中,却叫满树繁花都失了颜色。

纪煌音见过许多美人,男的女的,各有姿色,也知道东方问渊都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声绝非浪得虚名,但是此刻一见,还是被他的气质震了一震。

纪煌音缓了缓方才神色自若地开口唤道:“东方公子。”

东方问渊不知为何没有马上回应,默然与她对望半晌,才敛了目光执着花枝走上前来,淡淡问道:“纪阁主怎会在此处?”

纪煌音回过神来,啊了一声道:“我本来是想找船游湖,听人说这附近有个杏花姻缘渡可以租到画船,所以就过来了。”

东方问渊自小就熟悉扬州城,何曾听过有这样一处渡口,当下已知是谁在背后胡说八道。正想告诉她被人骗了,此处无船可坐,可话到嘴边却又换成了别的。

“你想游瘦西湖?”

“原是这样打算,可今日似乎运气不佳,怎么也找不到船只,看来是游不成了。”

“可以坐我的船。”

纪煌音略感诧异,看着东方问渊道:“这不太合适吧……”

且不说孤男寡女一起游湖之类的小节问题,最主要东方问渊看上去不像是会喜欢和人同船游湖的人,纪煌音觉得自己还是别不知好歹地扰人雅兴比较好。

东方问渊却道:“无妨。”

默了一瞬他又补上一句:“权当答谢你昨日在竹园解困。”

他这么一说,纪煌音便觉得没什么负担了。

原来是为了给林妍静还人情啊,那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如此一来两不相欠,也算清爽。

祖师大人想通了这一层,当即爽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既然如此,就多谢东方公子了。”

东方问渊不再言语,执了花请她上船。

舱内已被茶童收拾了一番,奉了新煎的茶水上来,又摆上几盘果子。

纪煌音在东方问渊对面坐下,一闻便知面前的茶与她昨日在英杰会上收到的碧螺春是同一种。

纪煌音略感惊讶,奇道:“这茶我昨日也收到了,没想到英杰会的主人还挺大方的,这么名贵的碧螺春,谁都送一盒。”

东方问渊一时无言,半晌道:“……也不是谁都送。”

纪煌音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主座上的贵客,想必也是他们这样的人才能收到,她不过是个沾光的例外,便顺口道:“也是,你年年赏光参加,自然是要给你一份的。”

东方问渊眸光闪了闪,最终没有说什么。

若是宋之阶在场,看到外甥这个样子,只怕要急得替他大喊:“这茶叶别人都没有,是我外甥单给你一人的!”

只可惜宋之阶不在场,纪煌音也就无从知晓这一层内情。

纪煌音端了茶细细品尝,隔着窗舷看两岸景色。水上微风徐徐吹来,杏花疏影里碧波荡漾,令人心旷神怡。

纪煌音少见这样的水乡景致,又加上今日本来心情松快,不知不觉间忘却了许多规矩,脱口而出:“水上风光果然与岸上不同,别有一番景致可赏。东方,多谢你带我游湖。”

东方问渊听了,倒茶的动作微微一滞,只道:“你喜欢就好。”

“我自然喜欢。”纪煌音笑着看河岸的花影垂柳,觉得这一趟的扬州之行实在是好玩有趣。

船缓缓而行,渐向瘦西湖驶去。

瘦西湖本是一个狭长的水体,此前他们的船还只是在城内的水道中行驶,现下一路行去,湖岸风光比之河岸更加旖旎,游人也越来越多。

烟柳画桥,水院山亭,皆是美不胜收。河岸长堤边还有兜售各种新鲜玩意的小贩,甚至有小船载着货物在水上叫卖。

纪煌音见到那些水上售卖的特产倍感新奇,看得目不转睛。谁想东方问渊比她还要有兴致,往往她还没有出声,东方问渊就已命茶童买了一份。一趟下来,船上就有了各色糖人、精巧点心、香囊荷包、草编虫鸟、玉石手串……等等物品。

不过细看下来,这些也是市集上能买到的玩意儿,只不过趁兴游湖,兴致之下总会令人为这些寻常物件多动一份心,也就忍不住多买一些。

纪煌音虽也感兴趣,但到底比不上东方问渊兴致高涨。

看他面无表情,让茶童付钱时却毫不犹豫,纪煌音估计他应该是平日在都城闷多了,好不容易出游一趟才要随性放肆一些。

从前东方问渊与纪煌音的相见,不是为了治病,就是为了分析各种事件,难得有这样一次不掺杂任何目的的出游会见。纪煌音觉得他这个样子,倒比从前多了几分人情味。

东方问渊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可纪煌音却并未觉得与他游湖有半点的不自在,反而很喜欢这样不需要费心交流的相处。她偶尔赞叹风光,间或问一些问题,东方问渊都会回应她,虽然言语简短,但总是见解精到。

纪煌音又一次发觉,东方问渊这个人,初时看着冷冰冰的难以相处,其实熟悉之后才知道,与他相处并不难。

在茶童又一次带上来一点小玩意后,纪煌音忍不住笑他:“东方公子,你这是要把船舱填满啊。”

他们眼前的几面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零碎东西。

东方问渊状似随意地道:“确实有些多,纪阁主若是喜欢,可以都带回去。”

纪煌音连忙道:“这么多东西,我哪里带得过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东方问渊淡淡道:“我用不上。”

那你还一个劲地买。

纪煌音腹诽一阵,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却被一支莲蓬样式的檀木发簪吸引了眼光,伸手取了过来,道:“这支簪子倒是做得很别致,便送我这个如何?”

东方问渊看了看她手中的木簪,状似随意地说道:“木头做的簪子不重,纪阁主戴着它可以好好打架。”

他本来是想起陵王送的累丝金钗才这么讽刺了一句,说完有些后悔,谁知纪煌音却像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笑起来:“东方公子,你看着冷冷的,没想到还挺会开玩笑。”

奔丧公子的笑话,听来别有一番风味。

还挺好笑。

纪煌音笑完,极其自然地将那根簪子插在了发髻上。

东方问渊看着她的动作,清冷的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漾开。他即刻敛了目光,去看窗外的景色,心绪却久久不复平静。

一整个午后的时光都消磨在了湖上,此刻夕阳西下,霞光潋滟,也该是到了回程的时候。

纪煌音想到夜间还要去何求听属下汇报,不便再多逗留,就请东方问渊送她回城中的客栈。

撑船的老何对于城中的水路极为熟悉,来时专走风景优美的河道,回去时专走近路,三两下就把她送到了客栈附近的码头。

眼看就要靠岸了,纪煌音出了船舱,东方问渊也起身送她。

“扬州风光,真是美不胜收。”纪煌音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河岸,只觉这次的游湖实在令人心情舒畅,她又转过来身来对东方问渊道谢:“今日多谢……”

‘谢’字还未说完,船身抵在岸边碰出轻轻晃动。

纪煌音因不常坐船,一不留神失了平衡,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水里。东方问渊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里拉。

纪煌音这才稍稍稳住了身形,喘了口气暗自心惊。

堂堂玄音祖师差点栽到水里,真是丢脸。

“好险。”她扶着东方问渊的手臂站好,抬起头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常坐这样的小船,差点掉下去。”

两个人从来没有站得这样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拂在脸上,如羽毛般轻挠着人的肌肤。

东方问渊一时忘了言语,只看到那些水面漾起的碧波反射出霞辉晴光,在眼前人白皙明艳的脸上晃动,衬得那双英气明媚的眼越发明亮。

二月春色,暖风晴雨初破冻,画船惊了一池碧水,动荡得厉害。

东方问渊明明是去搀她,却觉得在这阵动荡里,好像站不稳的,反而是自己。

好在他向来冷静,很清楚怎样让自己快速回归到冰川一样的沉寂中。

他即刻松开了搀着纪煌音的手,冷冷低声道:“站稳了,别动。”

是的,不过是一时的意乱而已,只要拉开距离,他就可以回去原本的世界。

可就当他要逃回那片熟悉的冰川中时,纪煌音却突然上前凑近了他。

刹那之间,极淡的、清幽的气息靠了过来,是独属于她的气息,这一刻几乎就要投入到他的怀里。

东方问渊忽然间觉得自己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靠近。

然而就在那缕气息快要投入到他怀中时,纪煌音忽然抬起了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他的肩上。

“啊!这里落了杏花。”

纪煌音伸手将他肩头上几片雪白的花瓣拈下来:“应该是方才你在杏林折花时落下的。杏花洁白,你总穿白衣服,花瓣沾在肩上,若不靠近细看真是发觉不出来。”

她说着将花瓣一一收入掌心,而后伸手撒进水中。

片片雪白花瓣落入青碧的水面,让本来趋于平静的碧水又点开微小的波纹,一圈、一圈,荡得越来越激烈。

东方问渊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一般,猛地后退转身,掀帘躲进了船舱。

“船到了。”

东方问渊的声音从帘后闷闷传来。

纪煌音见他动作极快地进了船舱,看着晃荡的竹帘有些没反应过来,停了一停,愣愣道:“……哦,那我先走了。”

撑船的老何头一次见自家这位公子送客送得如此失礼,却是会心一笑,贴心地替他道别:“姑娘慢走,小心脚下。”

纪煌音笑着对老何点点头,再次道谢后轻巧地下了船。

老何一杆撑开岸头,画船飘荡着离远了。

东方问渊独自坐在舱内,碧螺春的袅袅清香随着茶水变凉而渐渐淡下来,他觉得自己也渐渐从那阵动荡中挣脱了出来。

心绪逐渐平静,寂然无声中,却听得外头河街上传来挑担小贩的叫卖声。

“红豆——卖红豆——此物最相思——”

在这样悠长的叫卖声里,东方问渊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的岸边。

夕阳西下,落霞满天。

一片灿烂的金色微光里,码头上那袭雪青色春衫竟还未离去,还站在原地,向他挥手道别。

逃不掉了,他突然意识到。

彻底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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