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正好,少年的目光落在裴婠身上,裴婠的目光落在娇艳的鲜花上,当她抬眸望向身旁之人时,他的目光又落在远处的绿林。
“宁世子讲得真好,这花原来也有这么多门道,这么多深意。”
“我不过是个平庸之辈,讲得不好。”宁炽浅浅微笑,环抱双臂,他浑身透着少年阳光的气质。
“可你处处引经据典,讲得通俗易懂,在我眼中,甚好……”
宁炽惊讶地望向身旁的裴婠,他与裴凌君相比,实在平庸,不然父亲早就走出道观,不会这样冷漠对他,裴欣也时常拿他与裴凌君相比……站在裴凌君身边,毫无光彩,不会有人注意他。
宁炽回过神,轻笑道:“与你兄长相比,差许多。”
“都很好。”裴婠坚定道,注视着宁炽,满眼星光。
被人这样坚定地看着,怎能不心动?
暖风含着桃花香,宁炽微微低头,苦笑一番。
远处裴欣走来,呼唤裴婠。
午时,东宫宴会开始,裴婠不得不与他离开。
二人互相望着,相视一笑。
裴婠与其他姑娘在一起,众人目光都在那裴凌君身上。
裴凌君眸色阴沉,坐东宫太子身边。
裴婠沾裴欣的光,位置不算遥远,但太子在珠帘之后,看不清容貌,她好奇地看着,却猛然发现裴凌君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无措紧张感涌上心头,她急忙低头坐端正。
这一道道佳肴送上来,看着玉杯银盘,裴婠觉得那道目光还在。
午宴结束后,裴婠就随着裴欣在一起,与其他贵小姐在一起,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午时温暖的阳光让人有了睡意。
众多小姐叽叽喳喳说话,裴欣顾不得裴婠,并没有注意有人叫走了她。
裴婠小心翼翼地跟随在宫人身后,轻声问道:“不知是谁想要见我?”
那宫人不说话,直到她见到了假山处站立的裴凌君。
“兄长安好。”裴婠不解地看他,轻声呼唤。
裴凌君轻轻一笑,眼中满是讽刺和狠厉,他竟然信了裴婠的话,以为她送糕点真的只是想替他好好招待客人……
如今看来,可笑可怜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裴凌君捏紧了拳头,表面平淡如水,可内在早已波涛汹涌,怒火滔天,已经没办法用理智压制,只能撕掉伪装,恶狠狠地质问面前的骗子!
裴婠对裴凌君敬若神明,丝毫看不出他眼底阴霾,天真问道:“不知兄长找我做什么?”
“绾绾。”裴凌君轻轻叹息,“你不是说过心里有兄长吗?怎么是骗我?”
“什么?”
“你不是说,会一直对兄长好吗?”裴凌君咬牙切齿地问道。
裴婠吓得连连后退,却被他死死地抓住,“去哪儿?你怕什么?心虚什么?”
“没有。”裴婠摇摇头,胆怯地看着盛怒中的裴凌君。
明明裴婠没做错任何,却被他用谴责愤怒地眼神盯着,硬生生让裴婠感到愧疚和害怕。
“兄长……”她动弹不得,犹如惊弓之鸟,那人靠得很近,身上带有独特的竹香袭来。
裴凌君死死地抓住裴婠的手腕,冷冷道:“绾绾,你喜欢哥哥。”
裴婠瞪大眼睛,抿着干涩的唇瓣,疑惑地望着面前裴凌君,他外表似冰冷理智,连说话都一本正经,瞧不出任何轻佻。
裴凌君内心陷入疯狂,他一向以理智为荣,今日却见她在鸟语花香处与宁炽谈笑,心中怒火烧,眼睛一刻离不开少女腼腆羞涩的笑容,紧紧地捏着拳头,用尽力气压住心中的欲望……
本以为二人离开,他就能恢复理智,可在宴席上,太子坐在他身侧,一眼望去,歌舞升平,他却丝毫融不进愉悦的氛围,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哥哥……”裴婠小心翼翼地叫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害怕得瑟瑟发抖,“你怎么了?”
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注视着他,欲望吞噬着他。
裴凌君伸出手,轻抚着少女柔软细腻的脸庞,“绾绾,不是说好一直对哥哥好,心里只有哥哥吗?”
那双冰凉的手轻抚着,暧昧直击,裴婠大脑一片空白,她从小在道观,倒是与嬷嬷有这般亲近。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对兄长这样说过,她木讷地点点头:“喜欢哥哥……?”
她眼中的裴凌君终于有了一丝笑容,那双眼睛如同野兽见到猎物般,震得她不敢动。
而那双手不安分地抚摸着她的面庞,冰凉的指尖即将碰到少女樱桃红的唇瓣。
“好,我的好绾绾。”
“兄长……”裴婠微微转身,不愿意再让他这样怪异地触碰自己,她茫然又害怕地注视着交缠的影子。
“绾绾冷漠时,便只会叫我兄长。”裴凌君冷静地分析着,看着她害怕的神情,“以后叫我哥哥,才更亲密些。”
裴婠乖巧地点点头,轻声问道:“哥哥,我脸上有什么吗?”
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勉强压住内心的愤怒和凌辱,轻轻一笑道:“绾绾就像猫儿一样。”
裴婠脸色苍白,但她心中仍然敬爱面前高洁君子,不免往好的方向想他,“以前嬷嬷也是这样疼爱地摸我……”
裴凌君缓缓勾起薄唇,再次伸手轻轻地触碰着她柔软温热的脸蛋,心中不免愉悦起来,温柔地看着她。
“骗子。”裴凌君冷冷地说道。他阴沉的双眸像一把刺刀,狠狠地刺入裴婠的肉中,吓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他已然确定裴婠喜欢宁炽,那妒火冲天,让他心慌意乱。
裴婠看着他盛怒的模样,吓得一愣一愣,“没……”
裴凌君皱着眉头,轻哼一声,死死地拽住裴婠的手,“痴心妄想的骗子。”
他撕掉和善温柔的伪装,裴婠愣在原地。
那压迫如野兽的双眸让她瑟瑟发抖,“哥哥?”恍惚想到雪地中,他手捏心脏的血腥画面。
出于本能,裴婠害怕道:“没有骗哥哥。”她不蠢,又一次地讨好,“心中的确是把哥哥放在第一位。”
裴凌君看着楚楚可怜的裴婠,抹去她眼角的泪花,想起上次讨好他的官员正努力找着世上最好的隐居所,他心中再无对裴婠的怜悯和忍耐。
只是,他未曾想到自己的怒火,一瞬间又消散了。
裴婠哭着,踮起脚尖,就像小时候面对生气的嬷嬷一样,抱着他,“哥哥,我没骗你。”
裴凌君愣了愣,眉头渐渐松开,震惊又复杂地望着远处,手不自觉地拦住少女的腰肢。
裴婠愣了愣,“真没有骗哥哥。”
那细软温柔的声音仿佛是撒娇,裴凌君细细嗅着少女清甜的体香,他微微张唇,“绾绾?”
裴婠本想松开,奈何面前的男人似乎不肯放过她,她不敢动,也不敢看。
察觉到男人的怪异,可她身在道观,见过的男人只有清冷的道士,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当是孩童的撒娇和认错。
裴凌君微微转头,清冷柔软的唇瓣触碰到少女如豆腐的脸颊,心满意足。
“绾绾与宁炽真是有缘。”他难得真心地感叹。
裴婠望向身侧的裴凌君,他说话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今日头发并未披散,金冠中央镶嵌着红宝石,贵气又清冷。
在她眼中,裴凌君自然是最好看的。
“啊?”裴婠不知他说此话是何意,她忍不住挣脱开。
幸而,裴凌君没有强求,面对少女的撒娇和认错,他的怒火已经消散了一半。
裴凌君微微弯下腰,二人对视,他漆黑的眸子映衬着裴婠,“可怜的绾绾,你是喜欢宁炽吗?”
裴婠脸色骤变,惊讶地望着他,她拼死也不会承认,拼命地摇头。
裴凌君注视着裴婠的眼眸,在傍晚黄昏的余晖下,他轻轻一笑,“绾绾真是痴心妄想。”
他眼中满是轻蔑和嘲讽,宁炽与她身份悬殊,怎么可能娶她……
裴婠自卑地垂头,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眸,摇头道:“没有。”
傍晚晚风轻轻吹动树枝。
裴凌君弯着腰,仔细地看着她的侧脸,在一点余晖照耀下,连细腻的毛绒都能看得清。
“婚姻大事,绾绾需重视些。”
裴凌君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女洁白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放在她肩上,暗示意味十足,“绾绾若是想要个好人家,不被欺负,便多来找找哥哥。”
裴婠转头看向身旁的高洁君子,欲色十足的双眸与纯真的双眸对上,她认真点头,“多谢哥哥教导。”
“好。”裴凌君轻轻一笑,注视着她的唇瓣,“那绾绾快回去吧,不要让裴欣担忧。”
他摩擦着指腹,刚才触碰过少女的脸庞,柔软诱人。
他心中所想,一切照旧。
待她嫁给懦弱无能的丈夫,而他权势滔天,与她恩爱,必定做得天衣无缝。
“好。”裴婠轻轻点头,提着长裙离开此处,走时还看了一眼裴凌君,他伸出黑暗,头上的金冠在余晖下熠熠生辉。
……
回去之后,裴婠被打击得郁郁寡欢,双眼无神地坐在一旁,与晚宴格格不入。她忍不住落泪,她与宁炽身份悬殊,绝无可能,连兄长也忍不住出面阻止。
她随着裴欣去拿花灯,一同走向湖泊,也无心向花灯许愿。
太子出现时,裴婠与裴欣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体弱,咳嗽两声,目光落在裴欣和裴婠身上。
裴凌君自然注意到裴婠心情郁郁寡欢,灭了她那点小心思,让他愉悦不已。
花灯湖边热闹非凡,众人看着太子放下花灯,也连忙许愿。
湖边姑娘最多,裴欣又随着她的小姐妹多拿了许多花灯。
裴欣又连忙塞给裴婠几只花灯,“你快许愿啊。”
裴婠泪眼婆娑地看着闪亮亮的花灯,叹了一口气,走向今早与宁炽一同去过的花园。
她已经放弃,等候裴家长辈的安排。
裴凌君待她不薄,又如此疼爱她,往后只要她努努力,继续讨好他,日子不会过得很差。
当裴婠这样想时,基本是落入了裴凌君的圈套。
夜里的月亮又大又圆,吹着一点微风,盛开的粉色月季轻轻摇晃,红墙还爬着许多粉嫩娇艳的蔷薇花。
宁炽早早注意到心情郁闷的裴婠,本是要与喝酒吃肉的兄弟们玩闹,但又鬼使神差地跟着裴婠来到今早的花园。
原本风平浪静的夜晚却在某一刻打破了寂静,裴婠只是忍不住摘了一朵平平无奇的粉月季,却被一只飞刀暗器伤了手臂,灼热惨烈的疼痛让她倒在地上。
不过眨眼功夫,竟然就有几个刺客抽出长刀。
宁炽呼吸停滞,所幸他就在附近,可并没有带任何佩剑和武器,出去可能就是死……
可容不得他犹豫半分,抱着裴婠,用手臂硬生生挡住。
刺客大吃一惊,未曾想到暗处还躲着一个宁侯府世子。只要用一刀就能了解了裴婠,随着宁炽的出现,犯难了。
犹豫片刻,刺客看着身后赶来的御林军,只能无奈快速离开。
他们的任务只是要刺杀一个庶女,如今却伤了宁侯府世子。
血液低落在裴婠脸上,她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抓着宁炽的衣领,而他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正好在此刻掉落在她面前。
那晶莹剔透的白玉,裴婠再熟悉不过。
裴婠惊恐又心疼地落泪,颤抖地伸出手握住宁炽脖间掉落的白玉。
白玉浸染着她和宁炽的鲜血,最下角有一块缺口。
裴婠抬眸望着宁炽苍白的面孔,眼含泪花,紧紧地握着那块白玉,猛然一瞬间,认为他就是当年救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