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
姜扶笙吩咐了一句。
她带了足够的银票来。和这家的主人好生商议买了豆婆子回去便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珊瑚上前,握着黄铜门环叩响。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圆脸青年门子探出脑袋来,探究地打量姜扶笙主仆:“你们是什么人?”
“我找你们家主人,商讨一件事,小哥可否替我通传?”
姜扶笙面带微笑语调和缓,颇为客气地开口。
那门子不禁多瞧了她一眼,打开了门:“请进来。”
这姑娘模样如此出挑,应当就是石青大人吩咐不要拦着的客人?
姜扶笙跨进门槛,悄悄打量那门子。
他都不用禀报他家主人便将她这个陌生人放进宅子,不怕主人怪罪吗?
“姑娘,我家主人在书房,您这边请。”
那门子客气地引路。
石青大人虽然没有说这姑娘是贵客,但既然吩咐不必拦着,又是主子亲自相见,想来身份也是不凡,可不敢怠慢了。
“多谢。”姜扶笙随着他往前走了一阵,犹豫了片刻问他:“敢问府上近日可曾添了一个嬷嬷,在这宅子当差。”
那门子手朝廊下一指:“在那边不是?”
这宅子从来只有他们这些老人。昨儿个晚上忽然来了新人,还是个婆子,自然是知道的。
姜扶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过去,几个嬷嬷正在廊外的花丛里休整着。
“豆嬷嬷!”
姜扶笙身后的珊瑚一眼便认出那老妇人。
豆嬷嬷闻声看过来,瞧见是姜扶笙顿时吓得回过头去,往其他人身后躲。
她这种家奴,主子出了事本该不离不弃。何况姜扶笙的母亲对她信任有加,让她看着库房。年初还还了她卖身契,让她带一带新人便让她回家颐养天年的,不想姜府忽然出了这样的事。
珊瑚便要往那处走,见了人自然该揪住她才对。
姜扶笙伸手拦她:“少安毋躁。”
豆婆子既然在这处,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她先去和主家商量一下,给了银子再家人带走也不迟。
现在揪着人名不正言不顺,这里的主人家也不会同意的。
门子将她们主仆三人引到一座院子前。
“您稍等,小的进去和主人说一声。”
姜扶笙颔首,目送着他进院子去了。
不过片刻门子便出来了,恭敬道:“姑娘,我家主人请您一人进去。”
他说着看了翡翠和珊瑚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她二人留在这里等着。
“不行……”
珊瑚闻言忙挽住姜扶笙手臂。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进了人家的院子,她不放心姑娘一个人进去。
翡翠也警惕起来。
“不碍事。”姜扶笙抽回手:“我只在门口和主人家商量一番,不进书房去没关系的,你们在这里等我。”
“那您小心些。”
珊瑚不放心地嘱咐她。
姜扶笙应了一声,抬步走进院子。
但见院子草木扶疏,花朵错落,鸟鸣之声不断,一派生机勃勃之相,望之怡然。
她左右看着,心有思量。这里的主人家想必年纪大,既然有这样的情致,应当不是粗野之人。这样的人应当是个好商量的吧?
站在四直方格眼楠木门前,她心定了些,十分客气地开口:“主人家,冒昧登门实在惭愧。但是我有一事,不得不打扰,还请您恕罪。”
书房里没有人回应。
姜扶笙顿了顿接着道:“是这样,您府上新来的豆嬷嬷,原是我家中仆人。家父家中出了一些事情,想将她……”
话未说完,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她不由抬头看。
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朝她欠了欠身子:“我家主人请您进去说话。”
他说罢便走了出去。
姜扶笙回头看了一眼,又看看虚掩的楠木门,犹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有求于人若是连门都不进,未免太没有诚意。
门无声地打开,姜扶笙提起裙摆迈进书房。
入目便是到顶的百宝阁书架,紫檀雕花书案、鎏金狻猊香炉、端溪砚、狼毫笔……疏疏落落,雅致贵气。
书案后,立着一人背对着门,似乎正擦拭着手中长剑。
姜扶笙瞧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顿时一怔,只觉一阵寒意从足下窜起直至脑门,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顷刻间凝固了,巴掌大的小脸也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赵元承!
姜扶笙一时摇摇欲坠。怎么会是他在这里?这处是他的宅子?这是巧合还是……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敢再往下想。
“昨日人多不方便,嫂嫂今日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元承回头看她,语调慵懒。
姜扶笙发髻松绾,随意簪着一根素银海棠簪。天青色花罗上襦松花色百迭裙。大抵是夜里没睡好,眼下有青黑,小脸恹恹的,裙角都没什么精神般耷拉着。
她回神听赵元承又是羞辱之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要离去。她不能和赵元承独处。
“嫂嫂不想给父亲翻案了?”赵元承轻飘飘问了一句。
姜扶笙几乎迈出门槛的步伐顿住,但没有回头。赵元承不会情愿把豆嬷嬷给她的。她留下来,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羞辱她。
可她真的很想给爹翻案。
爹、娘、哥哥都疼她疼到了骨子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对她无微不至,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也不为过。
想起家人对她的疼爱呵护,她回身面对赵元承。哪怕有一点点翻案的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你可以把豆嬷嬷给我吗?你开价。”
她望着他,漆黑潋滟的眸中闪着点点坚定。指尖下意识绕着衣摆,唇瓣抿得发白。
赵元承抚剑转身,目光落在剑刃上,漫不经心:“嫂嫂舍得出多少?”
姜扶笙闻言乌眸亮得好似阳光下闪耀的黑曜石,她取出身上银票便要上前。
赵元承肯谈价格,那就有希望。
“门带上。”
赵元承淡淡吩咐。
姜扶笙迟疑。
此番他回来与从前判若两人,前几次的事已然叫她怕了他。但见他心思只在剑上,便抱了侥幸的心思,手伸向身后两扇门。
随着一声轻响,门合上了,书房好像和外界隔绝了一样。她心中不安,又生出些后悔,最终还是一咬牙,将手里的银票送到书案上。
“这里是五百两,若是不够,我回去再让人给你送。”
她来时,就只带了这些。
牙行里年轻的婢女不过十五两一个。豆嬷嬷那样年纪大的,多数时候都卖不掉,她带五百两本以为绰绰有余,不料面对的却是赵元承。
赵元承终于从剑上移开目光,但也只是瞥了那叠银票一眼。
“我还有三千多两银子,都给你。”
姜扶笙只当他嫌少,紧忙补了一句。
赵元承又钻研起他的剑来。
姜扶笙心急,咬咬牙:“庄子上的良田也给你……”
还有一家粮铺她不能拿出来。倒不是她贪财,只是这是她仅有的东西了,替爹翻案往后还有许多要用银子的地方。
赵元承手抚长剑偏头看她:“嫂嫂求人,要有诚意。”
“小侯爷,这些是我仅剩的所有……”
姜扶笙往前一步,言辞恳切。
赵元承忽然挥出长剑搭在她脖颈上,锋芒如银刺着她的眼睛。乌浓的眸子反射着剑锋的寒芒,杀意凛然。
她以为,她欠他的用银子能还?
姜扶笙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剑尖冰凉,激得她长睫剧烈颤动,她往后退了半步。
赵元承要杀她。
他恨毒了她,折磨够了,就要对她下杀手了。硕大的泪珠顺着她莹润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
她逃不掉。
她仰起脖子,闭上了眼睛往前走了一步,两滴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想我杀了你?岂不便宜你?”
赵元承眸底闪过惊怒之意。
剑尖轻移,自雪白修纤细的脖颈滑下,他手腕一转轻易挑开她的衣襟。
冰冷的剑尖紧贴着肌肤游蛇般在身前游走,剑上寒意似乎透进骨髓,姜扶笙遏制不住战栗,泪水簌簌直掉。
赵元承手中一顿,剑尖落在她腰间那根细细的宫绦上。
心口处透进凉意,衣裳已然敞开,姜扶笙惊惧惶然,犹如受到惊吓的小兽浑身瑟瑟发抖。
她泪眼婆娑地哀求他:“求你,不要……”
赵元承唇角微勾,乌浓的眸似深不见底的寒潭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殆尽。方才死都不怕,这会儿倒贞烈起来。她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给陆怀川守贞。
剑芒划过,宫绦断裂。
赵元承一字一顿:“私以为,如此——”
“方能彰显嫂嫂的诚意。”
长剑如霜,铮铮坠在脚边。
姜扶笙身周华裳零落,一如昨日脂玉般雪白的肌肤,腰间青紫的指痕赫然在目。烟粉色云锦抹肚正中间划出一道整齐的口子,点点春光若隐若现。
赵元承盯着她,乌浓的眸底墨色如潮水般激烈翻滚。
他眼梢殷红,阔步朝她走去。犹如猎捕中的鹰隼,被他锁定的猎物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脱他的掌心。
“你别过来!”
姜扶笙绕着书案躲他。
赵元承恍若未闻,仍然一步一步逼近。
姜扶笙走投无路,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对着他。
“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不客气了!”
她红着眼睛厉声威胁他,像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逃的小兽亮出了爪牙。剑身太过沉重,她用双手握着仍然颤巍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