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世界上平均每过一分钟会发生106次。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就是一切的终结。
没有人会甘愿赴死。
黑川彻从声音判断出绿川景年龄不大,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死去非常可惜。
大概是事业有成却突遭横祸,所以变成了怨灵。
黑川彻不喜欢那些暴躁失去理智的魂灵,但不吝啬于给这位谨慎却表露出友善的先生一些不太合法的帮助。
诸伏景光对此敬谢不敏。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对于死亡没什么遗憾。】
他借用之前卧底用过的假身份。
【我原本是一个地下乐团的成员,误入了□□火并现场,被误伤的。】
【虽然很遗憾就这样死去,但我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这句话是诸伏景光真实的想法,回想起自己死亡的那一瞬间,他自然是不甘心在不知道暴露原因时就仓促赴死的。
但是天秤的那一头是兄长好友,自己的生命和他们的安危相比,不必多加思索就能抉择。
但是很明显黑川彻并没有相信。
【嘛,我还是挺喜欢绿川先生的,这个承诺长期有效。】
【黑川先生,你清楚我出现在你意识中的原因吗。】
【我确实和普通人类有点不同,不过你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用打电话叫来警察吗?】
【我在等……】
话音刚落,黑川彻等待的事情便发生了——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上面显示的是三个字:黑川枢,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黑川彻接通电话的动作很迅速,然而之后并没有主动开口,而是等待对方先出声。
“现在我回不了国。明天有一个黑川家的宴会,你要小心。”手机传来了熟悉的经过电流复原的声音。
“所以你派人绑架我?”
因为想要保护他的安全,所以伪装成绑架案,真是黑川枢一贯的作风。
“黑川哲辉突然宣布明天召开宴会,连我都没有通知,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黑川枢的语气相当认真。
“我明白。”
黑川彻随即挂断了电话,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的这位哥哥并不是一个不懂分寸的人,这三个人大概是不清楚具体内容。等他们醒来,会自己处理好的。】
【而那个在车站以及餐厅跟踪我的人此时应当在大门等候了,所以他们才用短信的方式。】
【这些跟踪你的人应该就是黑川家派来的。】脑海中的那道声音说出了和黑川彻同样的判断。
【黑川哲辉是我名义上的爷爷,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看来我似乎有大麻烦了。】
黑川彻这么说着,语气却一如平常散漫。
他缓步朝着电梯走去,没有发现一双灰紫色的眼眸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他。
-
第二天,黑川主宅。
“请彻先生暂且在客房休息。”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女士,她抿着嘴唇露出一个略带局促的笑容。
她是黑川哲辉的私人秘书佐田野朱和。
半个小时之前,藤生管家和这位女士带着一行保镖来到黑川彻位于米花町的房子,将黑川彻带到这个地方。
藤生管家委托佐田野秘书安排黑川彻入住,随后离开。
黑川主宅位于东京近郊,占地极广。但黑川彻却被告知他少年时居住的房间已经另作他用。
黑川彻目视着房门缓缓关上,随后扫了一圈这间房子的布置,窗外布置了一个隐蔽的摄像头。
【都不想掩饰啊。看来他们是认定我来到这里之后就不可能离开了。】
【黑川君,这里没有你能够求助的人吗?】
【很遗憾,并没有。我想……也不需要。】
自从进入这里,黑川彻便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疯狂的气息……不太妙。
他叹了口气,将外套放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即使次数已经多到习惯,失血过多的感觉并不好受——很难说这到底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
梦境中,他走在海边沙滩上,凉爽的海风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味道,他仔细寻找着来源却无功而返。雪白的沙砾反射着细小的光芒,海浪翻卷出瓷白的鳞片。他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举目望去,天地间只有这一片立足之地。
天色渐渐昏暗,天际线上最后一抹霞光也即将消散。
房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这场过于清醒的幻梦,是藤生管家。
“彻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黑川彻跟随着管家离开了客房,黑川哲辉的书房在二楼西侧。
黑川彻落在管家身后散漫地迈上阶梯,忽然目光一凝,之前梦中的迷思瞬间消散。
【奇怪,他们怎么会邀请这个人。】
大厅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黑川家的几位董事攀谈,那是一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男士,看旁人的态度想必社会地位也不低。
【他是?】
【他是工藤优作,世界闻名的推理小说作家,也住在米花町。】
【这么说来,我确实之前在电视里见过。】诸伏景光恍然。
在黑川彻搬到米花町之后,他曾经在一些离奇的场合,看到过工藤优作带着他的儿子一起侦破案件。
黑川彻有些疑惑。
昨天回到家之后,他就搜索了黑川财团的信息,这次宴会并没有任何公开或者流传的消息。受邀的客人大多是公司高层。
所以,是谁邀请的这位米花町的福尔摩斯?
茫然间已经到达目的地,藤生管家停下脚步举起右手指向书房:“彻少爷,老爷就在书房里等你。”
书房在二楼西侧,整体以枣核色为基底,书桌上摆放了几枝白梅。
黑川哲辉坐在书桌后,这位老人虽是古稀之年,但保养得极好,一头乌黑的头发是经常染发的结果。
五官端正,神态温和,如果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恐怕轻易就被这一层伪装蒙蔽。
不过黑川彻很清楚这位黑川财团现任董事长和黑川财团的行事风格都是相同的狠厉。
“许久没有见到彻君,我十分想念,快坐下吧。”
黑川彻打量了几眼黑川哲辉,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一晃你都快成年了,这次就在住宅庆祝你的生日吧,正好是马上就到圣诞节了,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
“正好礼哉他们也在,你们几个兄弟也可以好好聚聚。”
……
不出黑川彻所料,黑川哲辉客套的话语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谈话结束后,黑川彻离开了房间回到了书房。
黑川哲辉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这几天他必须待在黑川宅,想来他也是顾及到工藤先生,至少他今天不会再做其他出格的事情了。
可惜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黑川彻好好待在房间里发呆。
宴会还未开始,一声凄厉的叫声就划破了众人的镇定自若,身经百战的推理小说家出来安抚客人情绪。
二十分钟之后,三辆警车抵达现场。
“死者是六十一岁的黑川哲辉先生,根据鉴识科的初步判断结果死因是刺入心脏失血过多而亡。根据现场人员证词,晚上六点半黑川彻先生和死者结束谈话,六点四十五分藤生管家进入书房发现死者被害……”
“除了大厅的监视器正常使用,其余都在维修。案发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客人们也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凶器是一把长约六寸的短剑。”
年轻的刑警手拿着一个小本子描述案情。
”那把剑是老爷的收藏品,平时就放在书房的玻璃展柜中,是祐真家主和老爷的定情信物。“藤生管家在一旁补充,神色悲痛。
警方已经将现场封锁,一楼大厅有监控摄像,因此那些从未离开过大厅没有嫌疑的客人都已经离去,其余众人聚集在大厅。
东京辖区内刑事案件由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负责,为首的正是工藤优作的好友目暮警部,此刻正在听下属继续报告现场情况。
“经过排查,死亡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有四个,分别是是案发之前曾经去过书房的黑川彻,第一个发现死者被害的管家藤生安永先生,死者的秘书佐田野朱和小姐,以及死者的孙子黑川礼哉先生……”
管家匆忙补充道,“刚才我看宴会快开始了,所以提醒老爷下楼。”
一旁的刑警点了点头。
“之前黑川礼哉先生让我帮他准备一份合约书,我改了几版,他还不满意,我就想利用这个时间在休息室调整一下内容。”
佐田野秘书微低着头为自己辩解,语速有些快。
根据管家的说法,黑川哲辉帮助他母亲就医。
而佐田野秘书读大学期间由于学费太贵一天需要打四份工,后来在公司实习被黑川先生看重预支了工资,这一点也被管家证实了。
从作案的动机和手法来看,嫌疑人似乎就只剩下了一旁死者的孙辈——黑川彻和死者三女儿所生的黑川礼哉。
黑川礼哉察觉到在场刑警的目光,再也忍耐不住。
他声音尖锐,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我怎么可能会杀死爷爷呢!你在污蔑我!”
“请您稍安勿躁,我只是说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请问您当时在做什么呢?”一位高挑的刑警温和道。
这位黑川家最小的少爷刚上高中,身量不高并且容貌秀丽,一双深紫色的猫眼让在场的警察不由多了几分包容。
“我的外套被酒水弄脏了,我就去楼上更换,大家都注意到了。”
“爷爷最喜欢我了,我怎么可能会对爷爷下手!”
黑川礼哉极快地说完这几句,似乎眼中的愤怒更甚,他扫视了一圈,看向黑川彻。
“这里只有他有动机!他来日本之后,总是一副自闭的样子不说话,爷爷一直不喜欢他。”
“之前他不遵守家规,爷爷惩罚过他几次,还闹得很大。他就是怀恨在心!”
按照顺序,此时应该由黑川彻陈述当时的情况,众人的视野转向他。
但此刻黑川彻却一副淡定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叉水果。
“额,黑川彻先生,您离开书房之后做了什么?”旁边记录的刑警提醒道。
“我回房间休息了,我对这种宴会不感兴趣。”
黑川彻的话语再次拨弄了黑川礼哉敏感的神经,他忍无可忍:”除了黑川彻,就没有人进过房间,不就能判定爷爷就是他下的手吗?“
听到这话,在场的刑警默默对视了一眼。
豪门果然恩怨多。
“黑川彻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目暮警部看向黑川彻。
黑川礼哉的话虽然刻薄,但是按照逻辑推断,被长辈偏爱的黑川礼哉确实是没有杀人的动机。
而仅剩下的唯一有嫌疑的黑川彻也确实看上去对于黑川哲辉的死亡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黑川彻神色平静。“离开书房之后我就在房间里待着。”
他转头朝黑川礼哉笑了笑,“想要污蔑我的话,你要有证据。”
“你!”
黑川礼哉对黑川彻怒目而视,朝着他冲去。
藤生管家迅速架住目呲欲裂的黑川礼哉,围观的人也纷纷助力。
目暮警部出言安抚:“黑川礼哉先生,请您稍安勿躁。目前警方还没有了解清楚事件的原委,需要详细调查。”
就在此时,鉴识科技术人员走下楼梯。
“目暮警部,房间内检测到黑川彻先生和藤生安永先生的脚印,但是被害人身后只有检测到他本人的脚印。楼下草坪有经过踩踏的痕迹,有外来者的可能性。”
一直在旁观察众人神情的工藤优作突然出声:“藤生管家,你进入书房的时候,窗户是开着?”
“我当时忙着查看老爷的伤口,打完报警和急救电话之后注意到窗户开着。”
工藤优作若有所思般点了下头,“现在的情况我已经大概有数了,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找黑川彻先生核实。”
他把目光转向黑川彻,“黑川先生,我想单独找你谈一谈,不介意吧?”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