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稚满脑袋问号，勉强堆起微笑跟邵桓打了个招呼，然后回身扒住童淮吟的胳膊低声道：“我从没做过室内设计，您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童淮吟的看法显然跟他不一致：“可你担任过很多个节目的美术指导，呈现出来的效果都很好。”
“……包括这次的偶像选秀，其实我也只是提了一嘴，真正让大家满意的还是你的个人能力。”童淮吟安慰道：“而且，不是你自己说有改业打算的吗？”
看宁稚一脸空白，童淮吟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不用瞒着我，觉得疲惫也是正常的，黎琼都跟我说了。她很担心你，觉得让你去体验体验其他行业也好，我这才给你搭了邵桓的线。”
宁稚幽幽地看向黎琼。
“……这酒真好喝，产自法国的哪里，埃纳省吗？”黎琼一边战术性咳嗽一边别过身，随手拽了个路人小总裁，笑眯眯地搭起了话。
宁稚收回视线，企图跟童淮吟解释：“我说改行其实就是闹着玩的，当时是因为……”
童淮吟摇摇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不用着急否定自己，能不能行试试就知道了。”
“今天有几个前辈人物到场，我得去问候一下。”他说：“我提前跟邵总打好招呼了，他绝不会问什么不该问的事情。你们好好聊，我去去就回。”
宁稚无法，只能应了声好然后看着童淮吟端着酒杯转身离开。
黎琼见这边没动静了，踩着高跟鞋几步踱过来：“走了？”
宁稚嗯了一声：“童老师怕我被人为难，还事先给我找了个五星大佬级陪聊。”
“谁啊，邵桓吗。”黎琼啧啧有声：“他这是真不知道你新找的小男朋友是谁。世界这么大，找合作对象居然能找到邵朗星父亲身上。”
宁稚低下头：“聊就聊吧，反正连他妈妈都见过了，还怕见他爸吗。”
黎琼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跟邱幼远谈了那么多年，是不是很少见他的父母？”
“……确实不多。”宁稚回忆了一下，努努嘴道：“他爸妈都是念过大学的，在过去的年代，又是我们老家那么小的地方，算得上很少见了，性格难免会冷僻一些。”
黎琼觉得好笑，嗤道：“这可真是……”
与宁稚相恋十年，距离谈婚论嫁只有一步之遥的爱人，几乎没有让他见过自己的家人。
现在可好，换了个处着玩玩的大学生，倒是先跟人家父母达成了友好关系。
黎琼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别处弄来了一杯盛着香槟的杯子递到他手里，将已经空了的酒杯取走。
“去跟邵总好好说说话吧。”她打趣道：“我感觉你在室内设计方面也可能会有很高的天赋。”
宁稚笑骂：“去你的。”
……
等童淮吟在外面转了一圈折回来，宁稚跟邵桓的交流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
只不过两个人聊天的内容，中心思想却并不是合作相关。
邵桓由衷地说：“没想到spray年纪轻轻，就对养孩子这件事有这么深的见解。”
“惭愧惭愧。”宁稚谦虚道：“我也是经常听舅妈抱怨，说我外甥越长越大，跟父母的矛盾也越来越多。时间长了，才生出一些看法而已。”
邵桓坐在角落里的小桌子上，跟宁稚重重地碰了下杯，一改最开始成功人士的精英款，愁眉苦脸的样子跟街头烧烤摊灌冰啤的糟心家长也没什么区别。
“朗星从小是他妈妈带的，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邵桓说到这里，叹着气道:“早些时候净忙着赚钱了，也没精力想这些事。最近几年想和他亲近，却发现人家却压根不愿意搭理我。”
这也算是当代家长跟孩子相处壁垒中最常见的问题了。宁稚善解人意地表示能明白，迟疑了一下才道：“所以……您跟您儿子缓和关系的方式，就是给他买房子？”
邵桓满心无力：“那我还能怎么办，现在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难道要我抹开脸去给那个小兔崽子道歉么。”
宁稚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下，也觉得父母能给个诸如‘快来吃饭’的台阶已经很不容易，不能要求太多。他牵了牵嘴角刚要称是，邵桓就又叹了口气道：
“诶，其实也不是不行。”
邵桓思考了一会儿道：“主要他不接受啊。”
“……我看未必吧。”宁稚调整了一下心情，笑着道：“很多事情，您不去做怎么会知道结果。”
宁稚想起邵朗星大大方方说爸妈理解他，绝不会逼自己娶女生时候的神情，觉得那怎么都不该是个无法跟父亲和解的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您肯的话，其实可以试一试的。”宁稚说：“总不能以后你们每吵一次架，您就给他一套房子吧？这也不现实。”
邵桓摸了摸下巴：“好像挺现实的。”
宁稚：“……”
宁稚看了眼表，发现距离童淮吟事先说过的宴会开始时间已经没剩多久了。
他站起身扣上西服扣子准备离开，不打算再待下去听邵桓的无形炫富。
“spray，别走啊。”邵桓也笑着站起来：“我就是开个小玩笑。”
……
童淮吟在旁边看得嘴角直抽，走到不远处正在跟刚刚那个小总裁持续热聊的黎琼身后，表情复杂地问：“他俩一直是那个状态吗？”
黎琼对面的人看见童淮吟过来，很懂事儿地先一步离开了这里。黎琼跟他轻轻撞了下杯子以示告别，转头面向童淮吟。
“差不多吧，一直在讲邵总的儿子。”她说：“不过邵总说话太气人，我感觉宁稚忍不了太久，应该也快聊完了。”
这边，宁稚不情不愿地站定在原地，听邵桓走过来继续道：“其实朗星这套房子的设计师，我已经找了很多个，但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邵桓沉吟了一下：“我们父子太久没好好说过话，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些什么。只是之前有一次，我看到过他从网上邮过你的签名。”
宁稚听到这里，禁不住地眼皮一跳。
邵桓浑然不觉：“后来童老师提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还说你自己住着的房子也是由你一手设计，外人观感很好，我就有了要合作的想法。”
“不过当然，一切还是看你本人的意思。”邵桓说道：“童老师对外宣布了spray今天到场的消息，想借此机会跟你谈合作的人可能会有很多。怎么选择是你的事，我绝对没有异议。”
宁稚点头：“谢谢。”
邵桓笑了笑，几秒后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提议道:“说起朗星，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我听我妻子说他最近找了个男朋友，跟你一样，也是位画师。”
……看来那天的司机陈叔，也没帮邵朗星瞒着在车里发生的事情。
宁稚听邵桓的口风，觉得这位老父亲八成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男朋友就是他。
宁稚尬笑，力求不让邵桓看出破绽，干巴巴地道：“哈哈哈，是吗，好巧。”
邵桓赞同地道：“是很巧。我妻子说她挺喜欢那个男孩子，温和谦逊，比朗星沉稳了不止一点，想让他也来朗星的生日宴，让我见上一面。”
“并且我觉得，既然今天在这跟spray相谈甚欢，那——”
宁稚听到这里，不由得感觉喉头有些发紧，直觉他的下一句话肯定不是什么自己想听的。
果不其然，邵桓用那种充满欣赏的目光将宁稚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这才往后说道：“那就说明你我有缘，不如你也来我家参加明天的聚会。小儿的男朋友跟你职业相同，彼此肯定也有话可说。”
宁稚推脱道：“这就不用了吧……”
自己跟自己有什么好交流的，左右脑发射不同的脑电波意会吗？
黎琼在旁边溜达了好几圈，将所有对话听在耳朵里，差点憋笑憋到脸抽筋。她眼看着宁稚向自己频频发来求救的眼神，好不容易把表情调整到正常，闲庭信步走了过去。
“邵总,spray先生。”黎琼打着官腔：“晚宴已经开始了，童老师在那边等着您二位，不如就先过去吧。”
宁稚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琼姐说得对，别让童老师久等。”
邵桓揣摩出了他话里的拒绝，淡笑着伸手往远处比量了下：“请。”
……
刚过凌晨，邵朗星打开手机，发现自己各个平台的账号底下，都充满了粉丝发过来的生日祝福。
他在网上发视频这些年，零零散散跟很多博主都有过互动，也并不在意粉丝随意拉郎舞cp，更多时候都把这当个乐子看。
所以当下，很多私信内容也没在单讲生日快乐，还有大片玩笑着说祝自己跟某某百年好合的。
【繁星宝贝又大了一岁，一定要永远快乐下去啊。】
【借此良机我就想问一句，你到底跟凉月是真的，还是跟熠熠发光的小左是真的？给cp粉一个痛快吧。】
【那什么零点了，你懂我意思吧。】
【盲猜半小时内繁星开直播，快让我康康今年你是跟谁一起许的愿。】
“哎……二十八号了，你粉丝催直播都催到我这里来了，这不得满足大家一下？”
“朗星……邵朗星？”
邵朗星放下手机，抬头看向正拿个竹签子冲自己笑的俞冠玥。
往年他们吃饭吃不到很晚，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ktv了。
“我就说这家烧烤味道不错，看吧，连左熠饭量都比以往大了一倍。”俞冠玥拍他肩膀：“生日开直播是惯例，别拖太晚。我帮你调支架？”
邵朗星手拄着脑袋，随意瞟了一眼他嘴里叼着的东西：“烟掐了，三月底选秀开录，你也不想刚被节目组官宣，就被扒出来跟朋友聚餐时候公然吸烟吧。”
俞冠玥愣住，低声骂了句脏话，赶紧把燃到一半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谢了兄弟，差点忘了这茬。”
他话罢拧身去支三脚架，邵朗星讲究，每次直播都要用摄像机，画质清晰不说，可入镜的人也比手机多上太多。
邵朗星没告诉过俞冠玥自己跟谁谈恋爱，只说了现在不是单身。左熠趁他去支三脚架的空档，凑过来给邵朗星倒了一杯酒：“你过生日，宁哥送没送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这几天没见到他人。”邵朗星重新低下头去看私信，轻描淡写地道：“但反正翻不出花来，问这个干什么。”
左熠笑道：“就是有点好奇。宁哥那么喜欢你，总不可能像我们一样随便发发红包了事吧。”
邵朗星自己也不知道宁稚会准备什么礼物，偏了下头没回答。
粉丝的祝福各有不同，其中不乏手写信件拍照发过来的。邵朗星挑了几个走心的逐一感谢，在看到一个名为‘星月全球粉丝后援会’的id时下意识瞳孔微缩。
邵朗星被逗笑了：“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一边摇着头点进去，一边指给左熠看：“粉丝量连五百都达不到，还起了个后援会的名字。我又不是明星，弄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左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没来得及弯起嘴角，就先看到了对方传过来的大段句子和一张图片。
【星月全球粉丝后援会：你跟凉月第一次直播面基去猫咖撸猫的时候，凉月抱着猫躺在地上，你蹲在旁边看着他，那个场面实在是太温馨啦。】
【星月全球粉丝后援会：说来冒犯，当时我就嗑昏了。不过繁星宝贝之前说过不反感我们萌cp，所以我就约了一张同人图当生贺，嘿嘿嘿超级美的！】
橘黄色的灯光下，两个短发男人躺在地毯上，身型较为高大的伸臂搂住另外一个，神情飞扬但能仍然看得出稚嫩来。
而他怀里的人似乎要大他几岁，脸上带着温和包容的笑。
邵朗星看到这张图初稿的时候，是在宁稚的电脑上。
当时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确认了画中被抱着的人是宁稚。可现在想想，俞冠玥虽然在生活里跳脱了些，但作为up主出现在粉丝面前的时候，一直都披着层严肃正经的皮，乍看上去反而跟宁稚没区别。
左熠显然也想起了什么，睫毛颤抖着看向邵朗星，小心翼翼道：“邵哥，你说你看见过……宁哥画的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图……”
“没错。”邵朗星咬着牙，脑中蓦地闪过了周卉渺错把宁稚当成俞冠玥，咋咋呼呼要给他们拍照时，宁稚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
邵朗星攥紧了手机，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原来宁稚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喜欢的是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