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孩子已经不轻了，顾青时抱着霍尘无异于抱一个中号麻袋，但是他也没有松手。

那个梦里的场景似乎还是历历在目。

或许之前自己说的没错，是真是假不重要，拥有一个好的结局就好了。

即便是梦，那也是美梦。

当时福利院那三天的事，自己难道不是抱有好的希望么？

顾青时面色仍旧是很平淡，但眼眸微垂，出声解释，“之前太忙了，让你一个人在家，寒假我会有些空的。”

“在家会无聊么？”他轻微偏了下头，问了下。

霍尘自己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印象深刻，和一个留守儿童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他分明已经是这孩子的监护人了。

顾青时对孤儿院的记忆太过于深刻，以至于成年后建立了一定的情感隔离。

直到看到了霍尘在家的样子，那实在太像翻版的自己，或许真的是共情……

他眼睫微微垂了下。

“嗯！”霍尘完全没有松手的架势，不仅手环着人的脖子，腿也锢得紧紧的。

一点都不想下来。

上次抱自己还是对方喝醉了，这次都三个月以后了。

霍尘力所能及地发挥着自己小孩子的特性，甚至还用脑袋蹭了蹭顾青时的肩膀。

最好表现的再依恋一点，再依恋一点。

三分也要表现出来十分。

他几乎本能地又开始讨好。

顾青时原本打算抱一段的，主要是为了道歉，因为是他自己想不通。

没有必要让一个孩子这么孤单。

“下来吧。”他侧头说了句。

都到客厅了。

但怀里的麻袋一动不动，抱得还是很紧。

996无情吐槽：【他装的！他装的！】

顾青时皱眉，【你这么说他做什么？他才八岁。】

996顿时委屈至极，心想那是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弯弯绕绕，这个主角就是世上最最最最难搞的！

还有，你那个好感度甚至都没有破二十。

主角太会装了！

【可是宿主，你不知道，主角对你的好感度才**】996无情说道。

【你的话被屏蔽了，我听不到。】

996懵逼，最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关了好感度权限，下次开启只能等一年以后。

【……】

996去面壁了，它莫名不高兴。

类人属性值还在上升。

顾青时于是又说了句，“我抱着你不好坐下。”

霍尘这才不情不愿地下来了，脑袋埋得低低的，看着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顾青时大衣还没脱，刚拿下来，旁边就有个人抱住了。

“我给你去挂着吧。”霍尘再次自告奋勇道。

顾青时想了想，“好，那谢谢你。”

他本来就是个倦怠的人，有人帮忙多走两步，他是很感谢的。

霍尘哒哒地跑开了。

顾青时抬手捏了捏鼻梁，总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的身体不到半年就又被他搞成乱糟糟的样子了。

近视了么？

脚步声又碎又急切，没一会霍尘就跑过来了。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去，“回来了。”

“嗯嗯！”霍尘小尾巴又摇起来了。

996认认真真地检测了下自家宿主对于主角的亲密值，发现没有多高后就放下了心。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只是出于责任和同理心。

离惩罚的阈值还远着呢。

“上学上的开心么？”顾青时想了想，开口问道。

霍尘展现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很乖地道，“开心。”

“是吗，和我讲讲。”

霍尘顿时有些绷不住，他开玩笑的，能有什么好玩的。

全是些孩子而已。

但是为了不被挥手“赶走”，霍尘还是磕磕巴巴地说了下去，话题无非是些上课讲的内容，见的小马驹，游学的景点之类的。

顾青时在那边听着，见保姆过来了微微颔了下首，把果盘接过来了。

挪到了霍尘那边。

“……总之都是这些。”霍尘低着头，顺着人的手视线移来移去，说不下去了。

好干净。

他仿佛只会这么一个形容词。

“要看电视么？”耳边传来突兀的问话，似乎也有些不自在。

顾青时没有养过孩子，经验很少，问了一下。

霍尘微微有些愣怔。

“不喜欢就算了。”顾青时收回了目光，心想算了，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让他回去看书吧。

霍尘连忙道，“要看，要。”

看书计划暂时搁置，电视被打开了，切到了少儿频道。

顾青时自以为安排得很好。

小孩子都喜欢看这种，应当不会出错，再者，看电视也不需要说话了。

他有些累。

顾青时眼睛有些酸，交叠着双腿看着电视屏幕，思绪空白一片。

其实看不太清。

得配个眼镜……

家里有恒温系统，暖风全天开着，顾青时困意席卷了上来。

视线浅浅扫了下旁边的霍尘，确定人在专心致志地看动画片之后，才放心地闭上了眼。

他好累。

996还没来得及偷偷拍照片呢，一个小脑袋就挡住了它的摄像头。

【！！】

霍尘根本就无心看动画片，两头熊有什么好看的，他几乎余光一直观察着顾青时。

他又睡着了。

每次回来都这么累？

霍尘不由得去看这个人的手背，上面果然有些新的针孔，又去挂水了？

为什么要当演员啊？

霍尘宛若做贼一样，偷偷地倾身去看，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对方当时刚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他其实在窗户那边有偷看，那堆傻孩子都围在栅栏那边。

甚至有个还要拽他的衣角。

霍尘当时很恶意地想着，这个人一定会狠狠地打开那个脏孩子的手的。

但是事与愿违，顾青时很平和地伸手勾住了那孩子的手指。

霍尘先是惊讶，然后又突然心情变得极差，甚至希望那脏孩子一下子摔倒，再也碰不着那人。

凭什么？

他几乎本能地相信这个人也是为了自己来的，那些访客不都是这样的吗？

来了，掏钱要把自己带走，然后强迫他喊爸爸，最后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仿佛得到了什么快感似的。

霍尘厌恶出去，厌恶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厌恶外面的世界。

他宁愿烂在那个福利院里，宁愿一直重来。

可是这个人说他是艾丽斯小姐。

霍尘选择性地忘记顾青时在雨夜说过否认的话，只是牢牢地记住了当时第一天见面的场景。

他真好看。

思绪太过于冗杂，以至于霍尘在看到人眼皮微动的时候忘记了躲开。

直直地看了过来。

对方轻笑了下，“果然不喜欢看。”

电视被关了。

顾青时抬手拍了下霍尘的脸，起身离开了，朝后面道，“过来吃饭。”

霍尘脸都要烧红了，他坐在原地仿佛耳朵嗡鸣了一样，手指恨不得把沙发拽掉一块皮来。

但还是快步跑过去了。

呼吸都有点急促。

“快过年了，有什么安排么？”顾青时侧头问了下。

霍尘这次没有坐在对面，而是坐在顾青时旁边，悄悄地把椅子挪近了些。

“没有……”小孩先是很低落地说，随后又仰头反问道，“你有吗？”

倒时候就快过年了，他总不能还一直走吧？

霍尘不得不承认他有点紧张。

顾青时似乎是笑了下，又似乎是没有，霍尘不太敢明晃晃地看。

刚刚在沙发那边已经被发现一次了。

“有。”

小孩顿时脊背都弯起来了，沮丧的情绪犹如实质，萦绕在餐桌周围。

“不想奶奶么？明天带你去祭拜下，行么？”

顾青时低头问了下，看人还垂着头以为是不行，于是就弯腰靠近了些，但刚一开口下巴就遭受了重击。

这孩子一脑袋杵上来了。

“啊？顾青时！”霍尘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因为动作又摩擦了下，难听极了。

手指碰到了人的脸，很凉，很滑。

“你没事吧！”霍尘往前走了几步。

顾青时皱眉拉开人的手，“没事，你先坐下。”

毛毛躁躁的。

霍尘手就这么碰不着了，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遗憾，但还是赶紧说，“我去，我去。”

居然可以回去……

奶奶。

奶奶。

霍尘之前几乎都要放弃了，但是这个人说可以回去祭拜。

“先吃饭吧。”顾青时提醒道。

霍尘心脏砰砰直跳，就连胃口都好了几分，吃了不少东西。

何必去管那些真真假假的，起码他现在很开心。

第二天一早。

顾青时照旧起得很晚，但看到霍尘一口饭没吃在等他的时候，还是拧眉道：

“你等我做什么？饭不凉么？”

霍尘神色恍惚，只是盯着顾青时的下巴看，那里昨晚只是红了下，早上居然变成一小块淤青了。

他头这么硬吗？

“吃饭。”

霍尘只好草草地收回了眼睛，这下是真的有些愧疚了，他控制不住地偷看顾青时。

“我脸上有饭么？”顾青时头都没有回，只是淡声问，脸上没什么大情绪。

霍尘顿时不吱声了，老老实实地开始扒饭，心里已经盘算个八□□九的了。

这人脾气其实不算太好，不怎么爱说话，除非必要的社交。

在外不太清楚，在家里倒是能观察一二。

对大人都很客气礼貌，但对他老爱用祈使句，霍尘虽然心里有点不乐意。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顾青时对他和对阿姨一样，他好像更难受。

祈使句就祈使句，他乐意。

这个人还有起床气，一点都不喜欢阿姨去叫，每次都会提前说明。

没有工作就会睡到九点半。

吃饭吃得慢条斯理的，很慢，吃得也不多。

像猫一样，霍尘觉得这样子人会瘦掉的，但好像演员都控制饮食，霍尘觉得不太好。

这个职业尤其不好。

与此同时，顾青时还有一些轻微的洁癖，他不喜欢东西乱糟糟的放，主卧的东西很简洁，也很干净。

桌子上有点东西他都会用纸巾擦掉。

甚至比较喜欢用手洗碗，但凡这个人在家就必定会自己去洗，因为觉得洗碗机脏。

霍尘其实不太理解。

但也没必要，反正每次都是他洗的……

综上所述，这个人龟毛又麻烦，人倦怠又不爱动。

仿佛只适合放在家里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