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巨响，整个房间都在晃动。天花板被龙尾甩出一个大坑，裂开一条巨缝。
“时逸！”顾枫就着漫天灰尘喊了一声，正要冲过去，被肖昀昼一把拽住胳膊。
“你干什么！放开我！”顾枫抬手挣-扎了几下，却被对方用非人的力量紧紧扣住双臂。
目光所及，一条巨大的墨青色龙尾塞满了大半个清洁室，将附近的货架全部压扁，碎裂的绿色药剂散落一地。时逸从半空中坠-落，上身直直摔到地板上。
花浙仅存的那只手还能看出手臂的原型，但也已经被黑色的粘液包裹。手指还算骨节分明，没有血色的样子，在白炽灯下更显白皙。
黑泥爬上他的下巴，占据了半侧脸颊。他扯着笑，脸上堆积的黑泥凑成一团，又块状一样掉落。
现在，轮到他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的统领者了。
墨绿色的光影从时逸的身上外泄，又在不远处聚拢，簇拥到花浙的身边。那些黑泥冒着泡，贪恋地吸取着统领者的力量，更加肆无忌惮地扩张。
“统领者……有了你的力量，我就能，复活他了。”
他的手心里出现了两股力量，一黑一绿。黑色的触-手绕过他的手腕，而绿色的力量则如光球般包裹住他的手。绿色光带缠绕在触-手上，逐渐往时逸靠近。
“你……”
时逸紧皱着眉，强行在手心汇聚起力量，形成一根光刃，砍断了近在咫尺的触-手。越是挣-扎反抗，他的眉头便皱得更紧。
从他身上散发的墨绿色光影更加强烈，全部被花浙吸收了过去。跳动的黑色粘液也充满了生命里，欢腾地吞噬消解着清洁室里的其他东西。
被逼出兽形已经是重创，更别说此刻，时逸正在被人不停止地吸走力量。
攻击的触-手到了时逸的面前，但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触-手在他的脸前停下，将黑色的粘液滴在了他的脸上，又往下滑落。
黑泥经过的地方，无一不发出“滋啦”的声响，还有烧焦的烤肉味。
时逸垂下头，虚弱的声音说道：“你这样……也是，会死的……”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怕死吗！”花浙的声音几近咆哮，“我不怕，除了他的生命，其他的所有生命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他的眼睛还没有被黑泥侵蚀，仍能流露-出嘲讽的眼神：“统领者，我比你，更看不起那群蝼蚁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狠戾的眸光罕见地闪了闪，他的声音也收敛了音量。
“……包括我。”
音节淹没在了能量传输的声响里，只有离他不算远的时逸能勉强听到。
力量逐渐被抽走，时逸连支撑着自己上半身的双臂都在打颤。身体的温度迅速抽离，那种力量流失的感觉和过度抽血的感觉异曲同工。
视线发昏，心脏跳动到了一个异常的频率。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窒息感让人就算是大口喘气也难以获得新鲜空气。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
时逸艰难地仰起头，视线所及便是那个滴着粘液的触-手。
“你有什么资格当统领者？你这个连诡怪都保护不了，只能让整个怪谈世界陷入混乱的废物……”
耳边还有花浙真情实感的数落。
时逸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墨绿色的能量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出，只是光亮已经比刚才淡了很多，颇有枯竭的架势。
我有什么资格当统领者？
有谁，问过我，想不想当统领者吗？
时逸的瞳孔涣散，眼前模糊一片。
“时逸！……靠，肖昀昼你放开我！”
混乱的杂音里，一个声音清晰刺穿了混乱，窜进了他的大脑里。
顾枫……
他听见了几声肖昀昼的哀叫。之后，呼喊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什么鬼东西？割都割不断的吗？”
时逸抬起-头，有重影的视线里，顾枫被触-手缠住了腰，正在拼命用不知哪里捡到的短刃割开。但是，那把刀即使锋利，比起手臂粗的触-手而言，还是完全不够用。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说几句让顾枫快跑的话，却发现喉间干涩，什么声响都发不出来。
“时逸……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这次异变的始作俑者，根本不是你……你不能怪自己，别听他瞎说……”
顾枫的声音时断时续，但还算清晰：“你是统领者！整个怪谈世界的副本成千上万……你难道要对所有人的生死负责吗！你……尽己所能做到最好不就够了！到底在自责什么……你是神仙没错，你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唔……”
他的声音被塞进嘴里的触-手堵住，只剩下卡在喉咙里的咽呜。
作为统领者，时逸怎么可能，能够对整个怪谈世界的所有诡怪的生命负责？
无论是论心还是论迹，他都是怪谈世界历年来唯一一个广受爱戴的统领者。他的功绩不会因为没有拦住一个诡怪的牺牲而被否认，也不应该因此被任何人谴责。
顾枫……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唤了一声名字。
所有人都在规训他，要求他，只有顾枫给他留了一处稍微能够休息的净地。
时逸看到塞进顾枫嘴里的触-手，眼见着他的脸颊两侧被塞得往外鼓起，撕裂的嘴角往下流着鲜血。
不，不可以……
他看着眼前示威的黑色触-手，以及手心仍在往外泄出的墨青色能量，总算来了主意。
“你以为，谁都配坐上这个位置？”
纵使被折腾得足够虚弱，他仍是扯出一个笑。来自怪谈世界的统领者，来自象征着最高权威的高位者。
虚脱的身体已经无法能他从地上爬起来，身后被逼出原型的龙尾也死气沉沉地搭在地上。但他抬着头，像是任何鄙夷和嘲讽都不曾压低他的头颅。
时逸抓住了那根触-手，往前挪了一些。
表面的溶液腐蚀着手心，发出些声响。
龙的尖齿被时逸变出来，他仰头咬住触-手，猛地撕咬下一截。腥臭难闻的味道格外近，时逸忍着恶心，把滑-腻的东西咽下去。
黑色的能量迅速冲撞到他的全身。原本从他手心里被吸走的墨绿色能量，也变成了黑色。
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污染掉从自己身体里被夺走的力量。
花浙痛苦的嘶吼响彻整个清洁室，而时逸撕咬和吞咽的动作更加卖力。
能够坐上统领者位置的，能是什么心慈手软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垃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