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戴茂青店里,熟悉的街景让余知新猜出了大半。
今天戴茂青不在店里,他们跟小庞打完招呼,小庞就去操作间了。
“期期姐,怀表不在操作间啊。”小庞慌慌张张跑出来,“我刚刚几个柜子都找了。”
林期一听,猛地想起自己已经重新包装过了,连忙和小庞说抱歉。
“抱歉抱歉,我过来过一趟把它收起来了。”林期接了小庞的钥匙自己去找怀表了。
小庞没忍住偷偷向余知新透露了林期修怀表的事情。
“期期姐上个月为了修这块表可费功夫了,因为以前的材料她已经不满意了,为了做的一模一样她都找到戴老师帮忙了,还重新制了版,在操作间熬了几个大夜,做了可替换的表盘,就是用你之前比赛的造型。”
余知新眼睛亮了亮,还没等他问什么,林期就已经回来了。
林期从兜里取出她重新选的盒子,递给余知新,“你的礼物。”
余知新打开盒子,在满店的针表走动声里他在这一刻好像锁定了盒子里的这支,它躺在雀蓝色的绒布上,他此刻只能清晰听到它的声音。
余知新轻轻按下开关,清脆的声音一如从前。
没有小庞说的比赛造型的表盘,余知新翻来覆去确认后略有些失望。
但他还能合上盖子一脸自若问道:“就这一个礼物吗?”
林期瞪大了眼睛,“你还想要几个礼物?”
余知新被她不可思议的表情逗笑了,学着她惯常的语气道:“陪你看了两场比赛,你不应该送我两个礼物吗?”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你这也只是物归原主啊。”
“余先生,我发现你这个人很贪心啊。”林期看出来余知新故意逗她了,“这可是还差九十二年就要成为百年古董的怀表。我们小庞为了帮你车零件也废了不少功夫呢。”
“既然心脏,那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样礼物吧。”余知新收好怀表。
“送什么?画吗?”林期惦记那幅被余知新买走的画。
“林小姐,看来你也挺贪心的啊。”
林期讪笑一下,暴露了。
没想到下一句就余知新说:“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林期看向他的眼睛瞬间圆了几分。
余知新见状提出要求,“考察期能缩短吗?”
林期拒绝,“那算了,还是说说你的礼物吧。”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林期偏头不语,一副就知道你要学我的意思。
两人又到了熟悉的地方,林期看着小区对面来来往往的大学生,这应该是自从他们离开学校之后,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回来。
这条街还是老样子,他们走过无数次,进入院子往里几步前坪还是有小朋友在玩耍。
两个人都默契的绕过前坪,越往后走,喧闹声越小,旧小区一直还没装电梯,他们爬上楼之后,林期看到余知新掏出了钥匙。
虽然早已知道这个事实,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书柜的奖杯,大大小小,各种形状。
“这是什么?”林期一头雾水地问余知新。
“我来兑现我的承诺。”
余知新从书柜上取了一个很大的阔口银杯下来,交到林期手上。
林期认识,这是法网男单冠军奖杯。
她眨了眨眼,一时间眼眶有些热,她刚刚一进来就看到了她很多年前送给他的那枚奖牌。
她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得。
他的大满贯奖杯,她现在收到了。
她不是扭捏的人,这个时刻的感慨让她想起了不少事儿,她想要一吐为快。
“你在节目里说回来看我那次就住在这吧。”林期回头看向余知新。
“嗯。”余知新点头。
“其实,我知道你回来了。”林期也说了不件他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她来找过他,在楼下驻望着窗里的灯光却不敢上楼确认是不是他。
“我没忍住打了你的电话,其实我没想到能拨通,可是接电话的人……不是你。”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他在医院面临这样生死攸关的大手术,她只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迅速冷静下来,她不应该再找他了,不应该再心存幻想了。
“接电话的人……”余知新想起什么正要解释。
林期摇摇头,“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说的没错,那个时候的你确实没办法接我的电话。”
两个失去能量的人怎么能够相拥取暖呢。
林期站在窗前,视线落在窗外,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间看到了那个害怕幻想破灭的自己。
余知新这些年一直给这个旧手机在国内充着话费,就是幻想某一天她会再度给他拨通,而他自己却只敢用一个陌生号码打过去默默听她的呼吸声。
“余知新,以前喜欢你真的是一件很累很辛苦的事情。”
林期努力克制努力平静,她眼中泪光闪烁,她听到余知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因为爱有回音。
余知新听到这儿终于忍住不从背后抱住了她,他的下巴能清晰感受到她发丝的柔软,他真的很想她,这种思念已经让他这些年越想念越惶恐。
他看向窗外低矮的停车棚,脱漆的绿色围栏,发灰的地砖,不远处还有人群的嘈杂和汽车鸣笛传来。
秋天的风透过窗吹起了他们的头发,院子里的落叶窸窣做响,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期听到余知新说——
“我很想你。”
林期眼睛飞快眨了眨,蓄在眼里的泪水随之而下。
上回他也是这样从后面抱住她,那时她的勇气从伤口中悉数流尽,而如今他又重新赋予了她勇气。
原来爱让人小心翼翼,又让人一往无前。
林期拉住他的手,转过身看向他。
余知新双手捧着她的脸,拭去她的泪痕,林期笑了,她的声音轻得仿佛在和晚秋的风呢喃,“我也是。”
两人相互依偎,安静的平复了好一阵子情绪。
“走吧,去学校逛逛吧。”林期此刻心情恢复得不错,向余知新发出了邀请。
“现在去吗?”余知新还是有些犹豫。
为什么犹豫?
显而易见还是那个老原因。
他和他的团队在处理舆情方面并不擅长,或者说他个人是不介意如何被外界议论的。
而她却已经因为他受到过舆论的伤害了。
林期已经走到玄关了,“都到校门口了你还不去看看吗?”
小区对面就是学校,起初是余知新每天早睡早起和室友作息不同才搬出来住,后来林期也时不时过来住了,尤其是当她发现从这里去主课教学楼竟然比宿舍楼要近,她就更加赖在这儿了。
只不过他们自从毕业就再也没有一起回过学校了。
他们的大学人文气息浓厚,所以校园里一向人来人往,秋冬正是银杏飘落的时节,黄绿交融,不少人经过会在在路上拍照。
出门走的急,林期没带包也没拿手机,她抿着唇看向余知新。
“怎么了?”余知新问。
“能借你手机用用吗?”林期指了指余知新口袋,“手机忘带了。”
她心里还有别的小九九,余知新怎么会猜不到。
余知新把手机递过去,屏保正好是林期上次在巴黎花市的照片。
林期心里喜滋滋,但还是佯装不满道:“你怎么也不修一下。”
余知新无奈道:“不用修就已经很漂亮了。”
“我知道我很漂亮,可是我说的是这个,你也不把修正一点。”林期憋着笑指了指照片背景摇摇欲坠的牌匾。
牌匾上写的是un coup de foudre,林期在瑞士留过学当然知道这上面内容,她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了,也不等余知新说什么就拿着他的手机去拍照了。
林期不知道的是,余知新正是因为看到了牌匾上的内容才选了这张照片作屏保。
至于那块摇摇欲坠的牌匾,或许就像初见她时忽上忽下的心吧。
余知新看着她的身影,她穿的白西套装,却又有着和西服截然不同的距离感,裤管随着步子晃动,简约又随性,慵懒又利落。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他心上。
余知新想起刚进大学那一年,他总是收到各种各样的表白,即使他多次表明自己有女朋友了,这种趋势也没有减弱多少。
因为他和林期不在一个学院,他又天天待在训练场,两个人平常白天见得不多。
有一回她明明在现场,还有人上来无视她的存在,还被她听到一个没眼力见的男生跟余知新说这是哪个学院的校花,气得她拽着余知新直接当人面就走了。
事后,忿忿地戳着盘子里的拉面道:“谁还没做过校花。”
余知新看她这样没忍住笑了,给她夹了点蔬菜放盘子,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林期气不过,“你怎么不说话?”
“你说得对。”余知新点头。
“以前你还会夸我,现在你都没夸过我好看了。”林期理直气壮,“男朋友就应该多夸夸女朋友的。”
“好。”
余知新应了是应了,他不是不愿意夸她,只是怕话说多了便显得轻浮了。
于是他想了半天要怎么夸才不会那么奇怪,直到林期故意和他说游泳馆有人和她搭讪,那一刻他觉得说出她很美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就好像高中时候,人家问他林期好看不好看,他说好看一样,那么顺理成章。
她身上迸发的活力照亮了他整个少年时期。
这时,一个抱着相机带黑框眼镜的男生,走到林期面前挠了挠头。
“小姐姐您好,冒昧打扰你了!我是学校摄影社团的,这是我的学生证。”他从包里翻出了学生证,“我可以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林期愣了愣,她有些久违这种搭讪了。
“我看您刚刚在自拍,所以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拍一下。”拍照的男孩见状解释道,“我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我拍好都会先给您看过的。而且之后也会发给您,不用加微信,您留一个邮箱就好了。”
说完还掏出了自己的学生证给林期看。
“学弟的请求当然可以呀。”林期笑道。
余知新走近了,他见状欲言又止,但黑框眼镜男生很难不注意到他,在他目瞪口呆的情况下还下意识克制没有出声,也没有因为认出了余知新而抛下林期跑来搭讪。
余知新站在不远处,并不打扰他们拍照。
林期很配合,拍照的学弟也挺会引导的,没一会儿就拍的差不多了。
林期凑过去看显示屏的时候,余知新也走了过去。
“我能一起看吗?”余知新问道。
“当……当然可以。”学弟显得有些紧张。
他一张一张放给林期看,林期表示很满意,一边看还一边夸学弟拍的好,把人家都夸得差点要脸红了。
学弟还稍微跟她沟通了一下后期思路,她正要给邮箱的时候,余知新突然开口了。
“你加我吧。”
林期和学弟同时看向他,余知新见他们都这么惊讶,只好解释了起来。
“她没带手机,邮箱也不方便沟通。”
林期虽然知道这肯定不是他的真心话,但见他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了。
“那你加他吧。”
学弟自然很激动,看到好友申请通过,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没想到在学校里拍个照还能加上余知新的联系方式。
“我一定尽快发过来。”
学弟也是有眼力见的,抱着相机跑开,不再待在他们俩旁边了。
银杏树叶悠悠落下,余知新走在林期身后,为她拾起发顶的落叶。
银杏叶在他指尖转动,在太阳的余晖里,闪闪发光,林期转过头,她透过打着转的银杏叶看向余知新,莫名产生了眩晕感。
余知新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收回手轻咳了一声。
“还要……拍吗?”
林期缓过神来,“啊……不用了。”
说完把手机塞回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