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竹林的镜外。
九轩堂的六个弟子围着火把搓手,胖一点的弟子低头看着自己的玉佩,埋怨道:“扶幽不就是比我们入门早,她自己本身也是邪修出来的人物,竟然敢指使我们做事,我呸。”
“闭嘴。”瘦小的弟子环视一圈,怒声道:“我看你是没被教训够。”
“你还说!”胖弟子又开始哭叫起来,“秦玉已经死了三百年了,她还不死心寻找,昔日最鄙视歪道的九轩堂,现如今沦落到魔头手中,堂主要是在九泉之下得知,肯定死不瞑目。”
“那你有什么办法?”瘦弟子紧握着自己的佩剑,眼里带着痛楚,“那一战不只有堂主陨落,还有仙渺峰的两位掌门,后面便提及是秦玉师姐给邪修传递消息才导致的,可扶幽师姐却忘记了,在那一战的前两年,秦玉师姐已和孟远同归于尽了。”
“那扶幽呢?她为何还活着,就算当年死去的是……”胖弟子一顿,眼里满是怨毒,“是秦玉的替身,她也不该继续修炼歪道,竟与邪修同流合污!”
“够了!”瘦弟子怒喝一声,“若秦玉师姐在,怎么可能会纵容扶幽师姐误入歧途。”
“我呸!”胖弟子嘲讽道,“她秦玉又拿什么当扶幽师姐。”
瘦弟子闻言,脸色微变,骂道:“秦玉师姐如何当不得?扶幽师姐是秦玉师姐三百年前去南蛮历练的时候救下的,就连扶幽这个名字也是秦玉师姐亲自起的,更是她引荐扶幽师姐拜入九轩堂门下的,可扶幽师姐现在呢?这段记忆就像被抹去了似的,脑子只有找到秦玉师姐,然后杀之。”
胖弟子又鬼哭狼嚎:“既然扶幽想找到秦玉报仇,那她自己一人去不就好了,凭什么还要命令我们到处跑,这些日子中的陷阱不说,有时候还要挨饿!”
“那你现在回去,告诉扶幽你不想听她的命令,也不想寻找秦玉,你要待在九轩堂。”右上方拿着笛子的弟子悠然自得道,“你猜猜她听见你这样的回答,会不会把你打入九轩堂的连巫阁?”
“左然,别阴阳怪气了,扶幽师姐又不是第一天这样。”胖弟子不满道。
“左然?”瘦弟子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他,“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左然笑道:“不出来,你们又要打起来了,再打起来可就要惊动扶幽师姐了。”
“她最好别出来,她一出来我们就完了,本来就没找到秦玉师姐,若让她看见我们聚在一起,少不了一顿挨打。”胖弟子委屈巴巴道。
左然缓缓走到火堆旁坐下,放下手中的笛子,摸着下巴道:“确实,扶幽师姐现在脑子都是想找到秦玉师姐报仇,如果我们不找出秦玉师姐的话,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就是啊,扶幽师姐的修为本来就比我们高,还有邪修给她的功法,我们肯定打不过她。”胖弟子握紧手中的佩剑。
“那……秦玉师姐会回来吗?”瘦弟子坐在地上,喃喃道。
“她回来干嘛?找死吗?”胖弟子又道,“现在整个修仙界都视秦玉为魔头,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左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瘦弟子说道:“璇越,你别听胖子胡说八道,秦玉师姐一定还活着,只是暂时没有出现罢了。”
“可是三百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扶幽师姐又是那样的态度,师姐……会不会真的……”璇越声音越来越小。
“璇越,再等等吧。”左然吹了一曲惊动了林中的鸟,看着成群结队的鸟儿逃离,喃喃道:“他们都想杀了秦玉师姐扬名立万,更想得到她的佩剑‘无妄’统领三界,成为最尊贵的人,可惜,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成全那些贪心的人。”
“可是……”璇越有些担忧。
说不想秦玉回来是假的,现在的仙家百门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领先六峰第一的仙渺峰被邪修要挟着,秦玉死,方琼是魔尊,谢沉不知所踪,其他几位亦是,多少年了,再也没有听过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了,仙门百家为夺‘无妄’头破血流,邪修趁机扇风点火,秦玉是导索线。
若她真的回来了,能安全逃脱吗?
“秦玉师姐……”璇越想着,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打转。
“哭什么?”左然笑着摸了下璇越的头,“秦玉师姐若是知道你为她哭,肯定会笑话你的。”
“是……是啊,秦玉师姐最讨厌别人哭了。”璇越揉了揉眼睛,看着左然,“左然,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放心。”左然拿起笛子,吹了一曲,“我早已布下了结界,妖魔进不来的。”
“哦。”璇越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秦玉师姐,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会的。”左然坐到璇越身边,“终有一日我们会再见到秦玉师姐的,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晚。”
幽府。
秦玉正和竹溪躺在树下抱着桃花酿,低声道:“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像极了我们第一次带方琼历练时,聚在一起的场景?”
“是啊。”竹溪抬眸看着秦玉,“那时真好,没有这么多烦心事,也没有这么多尔虞我诈,更没有这么多杀戮。”
“对。”秦玉眼神暗淡了下去,“那个时候我和你在仙渺峰桃花树下抢酒,方琼追在我们后面,薛麟师兄没有断臂,清吟师姐的眼睛也未瞎,还有楚云和谢沉,如今已物是人非。”
竹溪手顿了顿,道:“挺像你以前写的一句诗。”
“什么诗?”秦玉转头看向竹溪。
竹溪缓缓道:“故人何处桃花尽,孤舟何人挽旧人。”
秦玉愣了下,转头看向远方,仿佛看见桃花林中,那个白衣少年站在桃花树下,手里拿着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正朝她招手,说:“师姐,师傅让我喊你一起喝好酒。”
“倒是挺符合我现在的心境。”秦玉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两人没有说话,而是眺望着前方河流的灯,那时她们仗剑年少,心存傲志,纷纷想抢夺天下前六的名号,想为百姓除邪,想在所有比试和历练获得名次,想扬名立万,年少不轻狂,何当老方长的念头。
天下第一又如何呢?
秦玉突然笑了,喃喃道:“天下第一又如何,哪有人那么傻,为了一个虚名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被世人唾骂。”
秦玉不知道自己死后,三界是如何编排她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天下人,到现在,还造谣得‘无妄’剑,得天下的传说,每当听见这些,她能想起当年和孟远一起同归于尽的场景。
自她重生回来后,总觉得方琼在隐瞒她什么事似的,每当她找机会旁敲侧击,大家都避而不谈此事。
楚云也是,明明就在她不远处,却像是刻意避开她似的,即使碰面了,也是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感觉他们都在刻意隐瞒一件事,可唯独她不知晓这件事,秦玉这般想着,不小心打烂了手中的酒壶。
“啊!”秦玉低呼一声,看着手上的碎片,“又打烂了。”
竹溪闻声,回头笑道:“你打碎的酒壶还少吗?”
“也是。”秦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竹溪顿了顿,“你打烂酒壶的次数,还不如你喝醉酒的次数。”
“……”秦玉默不作声。
秦玉前世小时候最忌讳在众人面前喝醉,每次喝醉后都会胡言乱语。
要么就闹着要酒喝,要么就是说什么‘我要回去找师傅,我要去惩奸除恶,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剑,我要……’每次想起前世的回忆,秦玉都有一种钻心的痛,她可是大言不惭的想帮天下人除邪,结果被天下人追杀。
后来,她真的成了天下第一剑,可又有谁知道,她身上的伤,又有多少是她自己给自己带来的?
“别想了。”竹溪拍了拍秦玉的肩膀,笑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现在已经重活一世,再想那些干什么?”
“也是。”秦玉回过神,看着远处的灯火,深吸一口气,道,“以后啊,我再也不要做天下第一剑了,做个逍遥散仙就好。”
竹溪笑道:“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
“没办法。”秦玉笑道,“我天生放荡不羁爱自由,这世间,除了酒和剑,就再无其他东西能吸引我了。”
“是啊。”竹溪垂眸,低声道,“当年你为了剑,可以不要命,现在为了酒,也可以不要命,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你不懂。”秦玉看着远方,笑道,“世人皆醉我独醒,我醉世人不知醉,你说,到底是谁更可怜?”
“你喝醉了?”竹溪无奈道,“又在说胡话。”
“是吗?”秦玉笑了笑,站起身,朝竹溪伸出手,“那你拉我一把,我站起来有点累。”
竹溪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抓住秦玉的手,用力一拉,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笑道,“以后可别喝那么多酒了,喝醉了又胡言乱语。”
“师姐。”方琼喊道。
“怎么了?”秦玉抬眸,看着方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