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樊,不是说好了不出来么,外面这么多人万一再撞着……”
话还没说完,嘴唇贴过来一只手,尤樊擦干泪,不满地嘟嘴,“姐姐,你好能唠叨,比隔壁的王婆婆还能说。”
尤旎哑然,点了点他的鼻子,俯身想把他放下来。
谁知,尤樊两条腿用力,紧紧缠在她的大腿上,整个人赖皮地黏在她身上,“不要不要,姐姐抱我进去。”
“是惩罚!这么多天没来看我的——惩罚。”
尤樊说得很有理,撅着嘴一副不答应不行的模样。
尤旎没办法,只能重新直起身,往上掂了掂,抱着他往病房里走,“出来多久了?”
“就刚刚……”
“嗯?”
“十来分钟,十来分钟……”尤樊吐舌头,埋在她肩膀上,左顾右盼地怎么也不肯看她。
“要手术了还不听话,下不为例。”尤旎佯装生气,拍了下他的屁股,惹得他恼,“我都这么大了!姐姐不准打我屁股!”
尤旎失笑,“好好好,樊樊大了该谈朋友了。”
“姐姐!!!”尤樊提高了音量,张嘴啃了一口尤旎的肩膀。
“嘶——”刚好碰到之前咬上来的伤疤,尤旎倒吸一口气,“怎么跟他一样……”
怀里一直挣扎的人忽然僵住了。
等了会儿,尤旎还是没听到熟悉的嗔怪,蹙眉,难道生气了?
“樊樊?”她拍了拍尤樊后背,哄他,“咬吧,这次姐姐不喊疼了。”
怀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病房近在眼前,尤旎推开门,想把人放下去看看。谁知怀里的小家伙搂她搂得更紧,泪水却像珍珠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哭腔颤抖,“谁还咬姐姐了?”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
真是奇奇怪怪的生气点。
尤旎有些搞不懂Omega的脑回路,不过也没瞒着他,“一个讨人厌的Alpha,打架打不过就咬人,很没品的家伙。”
那种打架也是打架嘛,尤旎深谙语言艺术。
尤樊哦了声,接着雨过天晴一样咧嘴笑起来,主动从尤樊身上下来。
笑眯眯地递过一旁的苹果,“要吃。”
“你啊真是……”尤旎无奈地接过来,弹了他一个脑瓜蹦,“我先去洗一下。”
“嗯嗯。”尤樊晃着小腿,圆溜溜的一双大眼小鹿一样看着尤旎走远。
等清脆的关门声响起后,他终于收回了视线。
清澈干净的双眼沉默下来,眸中浮现出莫名的情愫。还好,是打架伤的。
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
隔壁床的王婆婆又出去遛弯了,这里又一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尤樊把果盘往旁边推了推,抱着小腿坐到床上,白净圆润的脚掌乖乖搁在床上。
他天生白净,巴掌大的小脸可爱乖巧,圆溜溜的大眼衬得他更加天真懵懂,很招人喜欢。金发柔软地盖在脑袋上,娇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乖乖等尤旎回来。
赵医生和姐姐的对话却在安静的房间内一遍遍回响,扩大。
魔咒一样紧紧束缚缠绕着他。
-
哗啦啦的水流出来,尤旎洗着苹果,脑子却放空了。
她还没从尤樊的病情中回过神来,接连发生的事麻痹了她的神经,这一刻反而激发出来。
流水声遮掩住她的情绪,等苹果洗完,她也就好了。
关掉水龙头,尤旎洗了把脸。
眼周的红色渐渐退去,她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才感受到胳膊处的疼痛。
那群人撞上她之后还倒打一耙,尤旎当时心情不好,没去计较。
哪知竟然撞疼了胳膊。
青了一大块。
尤旎皱着眉,摁了下去。
酥酥麻麻的痛楚蔓延而上,尤旎慢吞吞地收手,终于觉得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胡思乱想不是她的作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收拾好心情,她迈步走出洗手间,却在拐角处和一人不期而遇。
季燃被护士搀扶着从卫生间里出来,护士照看得十分仔细,叮咛嘱咐避开周围的行人。
“借过借过。”
尤旎也照样被护士拦了一下。
她刚刚擦干净手,要去旁边的垃圾桶扔掉纸巾,季燃高大的身形恰恰好好地挡在她前面。
真是霸道。
尤旎舔了舔后牙,冷淡地瞥了眼季燃,不仅没有和之前那样听话地让开,反而往前快走了一大步,越过两人。
走廊这么宽,什么德行非要别人让。
她快走了,也算让了。
尤旎收回视线,抬起手臂打算把手里的纸团扔了。
“等等。”
啪——
纸团完美落入垃圾桶,碰到塑料袋发出清脆的一声。
“我让你等等,尤旎。”季燃用力咳了咳,似乎被气到了,嗓音沙哑,“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尤旎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下。
短袖本来就遮不住胳膊,手肘处的一大块青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她扭过头,冷淡的视线扫了眼紧张兮兮的护士,还有一旁紧紧盯着她的季燃。
突然笑出声。
“是小少爷忠心耿耿的下属啊,急匆匆来看小少爷,哪里管路上碰到了谁?”
尤旎收回脸上的假笑,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来看我?”
本来因为尤旎突如其来的忽视感到气愤的季燃怔住了,下意识想要和她犟嘴反驳的口迟迟没有闭上。
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敏锐感觉到尤旎在生气,他第一次觉得小少爷这个称呼如此刺耳。
“是李昌那些人……”
到底聪明,反应了一会儿就彻底明白过来。
-
“姐姐?姐姐!!!”
尤旎回过神来,下意识啊了一声,难得有些呆。
“削好的苹果你都拿了很久了,怎么姐姐也想吃了?都不给樊樊……”他惯会撒娇,嘟着嘴扮出一副可怜模样。
尤旎愣了一下,连忙把苹果递过去,不走心地安抚,“我看谁敢不给我们樊樊?”
“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一直走神。”尤樊不吃她这一套,咔嚓咔嚓咬着苹果,满脸探究。
尤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天情绪波动得这么明显。
又不是发热情易感期,她也不是AO,情绪变化得实在是不对劲。
尤旎叹了口气,她刚刚竟然莫名其妙地朝着季燃发火。
也不知道下次碰上那小少爷,他又要怎么报复回来,真是让人头疼。
“我在想啊……”尤旎停顿了一下,看尤樊一副被提起心的模样,笑眯眯地开口,“在想我们樊樊做完手术要去吃什么。”
尤樊一愣,接着撇嘴,“什么嘛,骗人。”
分明想的不是这个。
他识趣地没有揭穿,顺着尤旎的话头继续,“先喝奶茶!葡萄啵啵!”
“为什么腺体生病了不能吃糖啊!等做完手术我要喝葡萄啵啵!”他笑得很天真,很灿烂,明媚的模样一如初遇。
尤旎怔了怔,心里明白他在哄她。
尤樊还是那么懂事。
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鼻尖,疑惑:“怎么还非要去喝葡萄啵啵?”
尤樊没喝过奶茶,从出生到现在。
“因为姐姐喜欢啊。”
手指顿在半空中,尤旎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忍不住失笑,“第一次喝,应该选樊樊喜欢的。”不容易踩雷。
“哪有那么多应该。”尤樊不理,一把拍开她的手,“挡住我看电视啦。”
“好好好,姐姐的错。”
尤旎顺势收回手,往旁边坐了坐,不妨碍他看剧。
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电视里的声音。
尤樊看得认真,目不转睛。
尤旎悄悄松了口气,一直上扬的嘴角也落了下来。
她怎么能看不出,尤樊努力表现得开心快乐,就仿佛腺体恶化的事实、概率不高的手术完全没有发生一样。
其实是为了安慰她,也不想给她拖后腿。
实际上,他紧张得要死,哪怕努力表现平静。
毕竟,即便和医院作伴已有十多年,他还是个吃药打针要做很久很久心理建设的胆小鬼。
这次可是要在腺体上动刀子,他怎么能不怕。
尤旎拿出手机,电已经充满了。
这次锁屏上出现了新的消息,来自张生。
“喂,张先生你好。”
宽敞的走廊上不知为何乱糟糟的,病房里的人似乎同一时间出来了,正聚在一起聊着什么。
有些吵。
尤旎皱了皱眉,拿着手机走到楼梯间,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季先生的协议还奏效吗?”她单刀直入,心里却颇为笃定。
如果没有这个意愿,以季宥礼那样日理万机的忙碌命,根本不会重新打过来这个电话。
对面轻笑了一瞬。
尤旎一怔,看向屏幕,上面张生的备注明明白白。
“……季先生?怎么是你?”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怎么,小姐一直以为这是张生的吗?”低沉的嗓音隔着手机传出来,尤旎不禁揉了揉耳朵,“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
她忽然有些不悦起来。
季宥礼一副将她彻底看穿的笃定,明明应该是她,应该是她笃定他需要她的。
而现在,这个联系方式是季宥礼的,几乎可以表明,他笃定她一定会同意这个结婚协议。
不然,他怎么会给出私人电话。
“你我结婚,你给我一笔钱救下尤樊。”尤旎踢了踢墙角,坐到台阶上,重申了一遍协议内容。
季先生很好说话的样子,顺着她转换话头,“现在要加一条,恩爱夫妻。”
“偶尔有一些宴会场合,需要你出席。”
“没问题。”
“……”两人一时无话,尤旎正想挂断,季宥礼的声音又响起。
“听说有的Beta比较特殊,有时候可以闻到AO的信息素,也有可能受到他们的影响,情绪波动比较大。”
接着,电话挂了。
尤旎彻底愣住。
惊慌感褪去后,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季宥礼既然挑了她作为结婚对象,想必一定把她的底细摸了个清楚。而她在信息素和腺体研究领域取得如此突出的成绩,也跟她这个特点脱不了关系。
在某些特殊时候,她能嗅到一点点信息素的味道。
而最近和她有交集的人里面,只有季燃……
尤旎有些疲惫地靠着扶手,有些发愣。
怎么又是季燃。
叮咚。
银行卡汇款到账的提示音响起。
尤旎打消了自己那些莫须有的伤春悲秋和胡思乱想,既然是她亲自做的决定,那就从来不会后悔。
“哎哎哎,你看见了没整条胳膊都废了。”
“这是糟了什么孽,也太仗势欺人了,那人哭得好可怜……”
“嘘,这话你都敢说,他们碾死我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打了一通电话,走廊上的人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
叽叽喳喳聚在一起,男女老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