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张月鹿重复一遍,表达着自己的决心,“现在,我能留下了吗?”
“阁下虽身受重伤,但也难掩自身强劲的实力,清笳着实钦佩。”
清笳话锋一转,“可,与在下所做之事并不相符,还望公子另寻高处。”
张月鹿薄唇微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面对清笳这种利益至上的人多说无益,只能找到她的薄弱之处,方能一举成功。
清笳拖着伤腿,艰难挪向火堆,盛着鸡汤,
“今日又一次救命之恩,这罐鸡汤便算是我的谢礼,也做咱们萍水相逢的分别宴。”
张月鹿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提出诱惑,“我能帮你治腿。”
你确定不留下我吗?
坐在一旁的清笳斜睨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动了动自己的伤腿,“再晚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不劳公子费心。”
洞内顿时一阵沉默,只有喝汤的“咕噜”声。
须臾,张月鹿的目光落在刚刚她抠抠搜搜递给他的两枚铜板上,有了新的主意,“留下我,我不要工钱。”
清笳闻言,扭头正眼瞧他,仿佛在估量他的价值,能不能替她赚钱。
看得张月鹿有些心虚,将两枚铜板递给她,弱弱补充道:“…管饭就行。”
清笳伸出指头,从他的掌心里夹回了铜板,继而回头继续喝着鸡汤。
这是谈崩了?
第一次示弱求人,居然这么失败。张月鹿有些沮丧,一时竟想不出其他可用的法子。
碗中鸡汤一饮而尽,清笳咂咂嘴,突然开口,“你是修仙之人?”
联想昨日与今日的救命之恩,清笳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还是有利可用。
虽然她昨日没看见他是如何打晕两个壮汉的,但刚刚那招大变活人也是有些功底的。
听闻人界修仙都会去拜师入门派,张月鹿搜寻了原主的记忆却是什么也没有。
他只是渺小众生中的一粒普通沙子,没有身份,没有钱财,甚至连亲人也未曾在记忆中出现过。
他也不了解修仙行情,只得实诚地交代:“外行人罢了,只会一些画阵捏诀。”
“可会招魂?”清笳提出自己的要求,指着地上的那瘫血迹,“如果你会,那我便留下你。”
她只能预知活人的未来,无法探寻死人的过往。
这让清笳十分被动,只能通过一面之词和一些细节判断对方究竟是为摆脱黑锅的好人,还是为了逃脱制裁的恶人。
如果他能招死人之魂,问亡灵之话,日后她便可占据主导地位。
“这次,还望姑娘真正地说话算数。”张月鹿消沉的瞳孔中顿时有了亮光。
相较于昨晚感知到的力量,他明确发现清笳今日身上的情丝之力已然减少,想是昨晚消耗过大。
因此在听说蒙面二人已死之时,张月鹿便想出消耗神力较小的招鬼吓人。
召冤魂,谴恶人。没曾想二人压根没死,自己反倒是因此耽搁时间差点命丧黄泉。
擒魂咒所需的力量消耗十分少,死亡时间越短消耗越少。如果招刚刚那个男人的魂几乎不用神力也可实行。
张月鹿再次捏诀,诀阵覆盖在于地上的那瘫血迹之上。
乾元资始,坤元资生,朱雀有灵,昭魂之冤,现。
须臾满脸横肉的壮汉再次出现在清笳面前,只是面色惨白泛青,散发着浓浓的死气,脖子上还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清笳看着具象化的灵体,眼里散发出精光,不由得感叹一句,“好本事。”
“老三?”清笳不知灵体的名字,试探性叫道。
“老三?我不是老三,”灵体茫然地摇摇头,突然抱着头痛苦挣扎,身体也逐渐扩张,“我不是老三!不是老三!”
“那个称呼可能成了他心里的怨念,不可再刺激他了,否则会变成凶鬼的。”张月鹿解释道。
“想问什么,快问吧。阴差很快就要来押鬼了。”
她目的性这么强吗?
第一次被看穿,清笳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抓紧机会,问道:“你是大哥,你不是三。谁派你们来杀人的?”
没有提及老三,灵体安静了下来,喃喃道:“是阳朔花家,他给了我好多好多钱,让我来杀人。”
阳朔城,隶属中原,是通往南方的必经之地,倒是和之前那兄弟二人的话对应上了。
倏然,灵体惊恐地捂住自己有血痕的脖子,红色的泪珠从眼眶汹涌流出,还未落地便消散不见。
“我不想死的。是他们!是他们用石子把刀打向我脖子的。我只是想恐吓他们,我没想死的…”
眼见灵体有发疯之势,张月鹿一挥袖子,将诀阵毁去,灵体瞬间消失,嘶吼声也随风一并消散。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当时清笳与张月鹿都在后方,有些视野盲区,只有前面的兄弟二人才知晓老三死亡的全貌。
她这是帮恶人行凶了?
清笳手心一阵疼,好似有什么在流逝,一阵恐慌涌上心头。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清笳,张月鹿出声提醒,“姑娘,可要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清笳回神,嘴里不断念叨着,
“阳朔不远,我要去阳朔花家。去阳朔,去花家,我要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张月鹿看着她失魂魔怔的模样,连着喊了几声,“姑娘?姑娘。清笳。”
“啊?”听到自己名字,清笳瞬间回魂,恢复了清醒。
眼下伤的伤,病的病,她俩压根就无法立马前往。
清笳起身将火堆上的瓦罐直接搬到张月鹿的面前,
“喝!赶快补好身子。后日,不,明日我们就尽快出发!”
看着不动手的男人,清笳有些急,上手给他舀鸡肉,“这山鸡的肉虽紧实不好撕咬,但最是补身子了,快吃。”
到底是要日后结伴而行的人,看着她性情大变,张月鹿终究还是出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笳抬眸看向他,眼里强装镇定,张月鹿却还是察觉到她的恐慌。
一种死亡来临之际,困兽垂死挣扎的无力慌乱。
“我要去报仇。”无关钱财,无关人情。
张月鹿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她手里的鸡肉,低头吃了起来。
**
翌日,阳朔城。
相较于以前通过吸收天地灵气来补充体力的方式,如今吃饭虽事倍功半,但张月鹿却体验了很多新鲜的感觉。
从前阿洄在他耳边念叨许久的酸甜苦辣,如今有幸初尝了一些,身边人却早已不在。
清笳装好馒头干粮,回头看着站在人流如织中的张月鹿,催促道:“走吧。”
清笳还以为她得费钱养他几天呢,生怕钱不够,还特地原路返回把砸壮汉的铜板都捡回来了。
结果这厮压根就没花她钱,两只山鸡下肚,他就行动如常了。
初见还没觉得他多高,眼下站在熙熙攘攘的小铺旁边和别人一比,清笳才知居然这么高。
再加上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当真鹤立鸡群的拔尖儿。
张月鹿回神,接过清笳手中的包袱,抬腿跟上了她。
清笳似乎对阳朔城很是熟悉,带着张月鹿穿梭着巷道里,身旁的行人越来越少。
最后两人停在了一家没有牌匾,甚至没有开门接客的店铺前。
清笳没有犹豫,上前敲门。
须臾,里面传来闷声,“何人?”
“江湖游子。”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窄缝,一小老头探头出来,瞥见清笳身后还有一人,又警惕地关上些门。
老头认得清笳,却认不得张月鹿,威胁道:“清笳,坏规矩?”
清笳解释道:“新小友,一起办事的。”
老头冷哼一声,但将门打开了些,让二人进了屋。
“听说你救了俩被背刺的俩兄弟?”老头一顿,不信任地扫视一眼后面背着包袱的男人,“你就不怕被背刺吗?”
“钱叔,没人情纠葛,没钱财纠葛,何来背刺一说?”清笳心里门儿清。
钱叔看她如此明了,也不再多说,引着她往后堂走去,却拦住了张月鹿,“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男人何时被如此区别对待过,张月鹿脸上的冷意加重几分,但迫于形势还是理智地停下脚步,看着二人进入内堂。
他现在没有清笳身上残留的神力助力,就是凡人一个,还是底子偏弱的那种病秧子。
后堂只有二人,钱叔打趣道:“你这小友脾气不小啊。”
清笳伸手揪着老头的山羊胡,“钱叔,我怎么不知何时有了这规矩?”
刚说结伴同行,这一来就被上规矩,给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招魂人吓跑了怎么办。
钱叔叫唤着,伸手拍掉了清笳的手,“你这小妮子,真是不懂尊老!”
“你也不懂护小。”清笳怼回去。
“行了行了,我可不信你这小没良心的,是专程来气我这个老不死的。”
没外人在,钱叔也没有回屋戴面具换衣服,搞装模作样的那一套,开门见山问道:“今日前来,可是想要什么消息?”
“阳朔花家。”
清笳漫不经心,眼里却是多了抹恨意,“花家前些日子出现了多具无皮尸,现如今如何了?”
钱叔却听出了其他讯息,“追杀你的那三人是花家派的?”
“嗯。”
钱叔有些心疼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担忧道:“日后可注意保护自己,危急关头实在逃不了就拉那小子垫背。”
“知道了。”第一次见面,她便这样做了。
钱叔言归正传,“花家以为是画皮妖的报复,寻了画皮一族来帮忙。”
清笳嗤笑出声,“看来是没说实话啊。”
当时花老爷来找她,明确告知是歹人所为的意外,只是担忧会坏了他家的财运,这才找她一算。
如今看来,真是满嘴荒唐,没一个字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