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教军场上并没有出现势在必行,轰轰烈烈的练兵场面,只有敷衍的点名签到和分发物资,一件件薄薄的单衣扔到了每个人的手里。
昱横掂了掂手中衣物的分量,心中冷笑,夹层里面没有一点棉花,只是薄薄的一层棉布,在这患城已经到来的冬天,这薄薄的单衣何以能御寒。
他一手拿着单衣,一手拉过昱竖:“走吧。”
两人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盛气凌人的士兵上前拦住:“你们,进了这里,就不能走了。”
昱横四下扫视,见场间没有热火朝天的气氛,可四周却出现了严防死守的士兵,看着这一切,他脸色很不好看,心里强压怒火,瓮声瓮气的问:“为何?”
那人昂着头,用手点指了下自己,又把手指戳向昱横,煞有介事的说:“你要记住,我是你班长,以后你都要听我的,我让你去哪,你就去哪,没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这人个子不高,却掂着脚尽量让自己拔高,就算如此,他也只到了昱横肩膀,昱横不想与他多做计较,嘴角微撇:“那我们今晚住哪?”
那人扬了扬下巴,示意着这里的演武场:“就这里。”
昱横冷眼扫了一圈,演武场确实大,现在站着不少人,却没有任何遮挡,这天又不是大热天,晚上气温骤降,谁扛得住这么冷的天,不冻死,也会冻出点病来。
远处有人在喊:“刘头,韩将军找你。”
刘头立马大声答应,但转向昱横的神色却是极为不耐烦,冲着昱横一顿没有好脸色,恶声恶气的道:“叫你们来练兵,就是练这个,冻不死的人上战场,冻死的人,哼!”
鼻子里出了一声,刘头屁颠屁颠的就跑开了,昱横不想多生枝节,拉着昱竖来到了围墙边上,这里背着风,稍许有些遮挡,他将拿到的单衣叠了一下,垫在地上,和昱竖并排坐下,后背靠着墙。
演武场上很多人,不乏老幼病残,昱横托着下巴出神,这妄加国出征,可真是一点都不挑人,几乎是个男人就要上。
名叫刘头的班长这时又折返回来,低头哈腰的跟着一个将军打扮模样的人,刘头一口一个韩将军的叫着,叫的甚是亲热。
“韩将军,这是我们招来的人,几乎是整个患城的男人。”
刘头一脸谄媚的邀功,双手局促的在腰侧的衣料上摩挲着,看着还有些拘束,完全没了刚才颐指气使的嚣张气焰。
韩将军双手背在身后,一时没动步,也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刘头在旁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当韩将军别过脸看向昱横这边的时候,昱竖掩唇,小声的惊叫起来,昱横顿觉奇怪,也看了过去,随即心头一凛,这人他见过。
就在他来患城的第一个晚上,在相府,一个穿红衣的男人,除了眉间的那颗红痣,还有那双标志性的眼睛,凶光毕现,藏都藏不住。
昱横饶是再怎么不畏生死,见到此人也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这次他没有蒙着黑布,那种令人胆寒的凶神恶煞扑面而来,仿佛一团阴云笼罩在了头顶,挥之不去。
昱横很快移开了目光,手在昱竖脸颊上轻轻的拍了拍,小声道:“别看了,看多了他会注意。”
昱竖小大人般的应了一声,昱横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只能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放松:“没事的,他又不认识你。”
昱竖回过头看他,小手在衣角上一阵揉搓:“可我认识他。”
昱横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就当不认识他。”
说完,昱横咬了咬牙,确定了在相府里发生的是一出精心导演的戏,姚戚戚肯定知道真相,从她的话里话外能听出,姚家死的人中间,除了一部分真是姚家的人,还真不能排除一些不是姚家的人。
为了躲避那人四下逼视的眼神,昱横只能垂眸看地,突然,一团白色在他眼前飘过,随之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韩广张,是不是他?”
他听出了是晴无夜的声音,忍了一会才抬起头来,晴无夜已经站到了韩广张的附近,有意无意的朝向这边。
昱横深吸了口气,别过头看向别处,不知晴无夜的话指的是哪一件事,或许他对姚家灭门事件有所猜测,就这么言简意赅的问了个简短的问题。
昱横只能按照心中所想,却不料是和晴无夜不谋而合,他状似无意的点了点头,昱竖的手紧紧拉着他的胳膊,小脸绷的紧紧的,如临大敌般的紧张极了。
昱横朝昱竖温和一笑,低声宽慰,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别紧张,我们就当不认识他。”
同样的一句话,指的却是两个人,昱竖不是普通的小孩,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架不住紧张,待他的手松开,昱横的衣袖已经被他揉成了一朵麻花。
韩广张身后的刘头像是才发现晴无夜,转身也对着他点头哈腰:“晴将军,你怎么来了?”
韩广张偏头,等他看到是晴无夜,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晴无夜,你不是一般不喜欢来这种场合吗?”
晴无夜面无表情,漫不经心的扫视四周,道:“这么大的场面,就算不喜欢,也要来看看。”
昱横轻描淡写的扫了三人一眼,再次移开目光时,却看到一个足有五十来岁的老头坐在了他们身边。
老人头发白了,就连眉毛胡子也白了,但精神不错,腰杆也没怎么弯,他个子不高,手中杵着一根木杖,他已经将分发的单衣套在了身上,坐在地上直勾勾的瞪着那三个人。
昱横来了兴趣,再次循着老头的眼神瞧了一眼,侧过身看向老头,笑眯眯的道:“老伯,您也参军啊?”
老头冷哼一声,他的手肘撑着膝盖,这才收回视线,转向了他们:“哼,一个娃娃,都被赶着上战场,我一个老头,当然不能幸免于难。”
昱横见老人的右手虎口有着厚厚的一层老茧,猜测他不是练武的,就是卖肉的,应该有自保的能力。
见老头主动提到了自己,昱竖当然得出个声:“爷爷。”
老头一脸怒气冲冲,木杖在地上狠狠一戳,骂了一声:“都是狗娘养的。”
昱横皱了一下眉,心里在为晴无夜叫屈,这句话连带着把他都给骂进去了,但又不能解释,只能默默的咽进了肚里。
韩广张也就在原地站了一会,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刘头鞍前马后的跟了上去,屁颠屁颠的不离左右。
晴无夜的目光才落到了昱横脸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挪开,不多会也离开了。
老头微眯双眼,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斜眼看着昱横:“他认识你?”
昱横可不想说出真相,他拍了拍胸口,摇头否认:“不认识,可能他觉得我是一个当兵的材料。”
老头愤怒的神色冲散不少,脸上有了些笑意:“他眼光不错,我也觉得你有,觉得你有当将军的本事。”
昱横哈哈一笑:“老伯,您可别见笑了,我可没这个想法,只想打完仗后回家过安生日子。”
老头敛了笑意,和昱横面对面交谈:“我也想,我家老婆子在家等着我,她临走前关照我,让我惜命,哎,都不知道这仗打完后,命还在不在。”
昱横心中唏嘘,没听出老头话里的不对劲,接着问道:“老伯,我想问个事,他们打仗,为什么连小孩和年纪大的都要一起带上?”
老头有些气急败坏,唇边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难道是让我们去做挡箭牌?”
昱横的心头一颤,这一点他真的没去想过,如果真如老伯所说,那妄加国的君王和主帅真的是太可怕了,想到此处,他抬手在脸上搓了搓,想要搓去这突如其来的冷冷寒意。
昱竖天真的童音打消了他心头的一丝阴霾:“爷爷,您叫什么名字,我叫昱竖,玉树临风的玉树。”
老头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笑意重现眼角,眼角的褶子都快盖住他那双眯缝着的眼睛:“这名好啊,玉树临风,玉树,这名字谁起的?”
“哥哥,无痕哥哥。”昱竖的头仰了起来,有些小得意的看向昱横。
老头嘀咕着,自我介绍道:“无痕,无痕,哦,小兄弟,我叫陈木,木头的木,是做木匠的,呵呵。”
陈木之前的满腔怒气冲散不少,情绪平缓的脸上带上了十足的老成持重,昱横看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想起木匠也是个做体力活的,经常会拿锯子和锤子什么的。
老头说完,又一次上下打量起昱横,面露惊讶的问:“这孩子,不像是你生的?”
昱横一愣,脸现尴尬,有些窘迫的挠挠头,解释道:“不是,半路捡的,我这年纪,还没到,不对,老伯,我是男的,不会生孩子。”
陈木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畅快:“是我说错了,是你老婆生的,不对,你捡的啊,年轻人,还没成家啊,这就有点可惜了,前途未卜,今夕何夕,明夕不知何夕,哈哈,咬文嚼字了,莫见怪!”
昱横双手放回膝头,报以微笑:“挺好的,真的挺好。”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晴无夜,在宽大的演武场好一番扫视,最后在出口处看到了晴无夜修长的白色身影。
晴无夜竟然还没有走,昱横定定看着,一阵狂风吹了过来,晴无夜修身的衣摆烈烈而动,更显得他身姿挺拔,风采卓绝。
见他看的出神,昱竖凑过来,小声道:“晴哥哥怎么还不走?”
昱横陡然一个激灵,手中下意识的掐拽了昱竖一把,昱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慌乱的闭了嘴。
陈木还是听到了,不厌其烦的纠正昱竖的失言:“什么情哥哥,那是女孩说的话,你是男孩,应该叫情妹妹。”
昱横心里笑开了花,心中念叨:“情妹妹,晴妹妹,晴无夜,你这个姓,可真好。”
像是对昱横心里的话有所感应,晴无夜把目光投了过来,远远的看着他,眼神漫不经心,不过昱横知道他看的是自己,搂过了昱竖,心里头笑的欢实。
到了晚上,空气里透着丝丝冷气,虽然现在天气不算太冷,可只用单衣取暖,况且这里还是在室外,没有挡风的任何遮挡,昱竖架不住微微寒意,还是不由的打起了哆嗦。
他一开始还想装装男子汉,可是时间一长,就往昱横怀里钻,似乎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饶是昱横穿的也是单衣。
场间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往中间挤,凑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靠的近了,都能听到旁边人牙齿的打颤声。
昱横无奈,他身上穿的更少,把分发的那件单衣垫在了昱竖身下,虽然还没感觉到冷,但也忍受不了昱竖这个冰娃子皮肤上传过来的寒意。
他仰头看了看高高的围墙,约摸有一丈高,按照自己的身量,把昱竖送出去应该是绰绰有余。
他于是拍了拍昱竖的肩膀:“喂,你回屋里睡。”
昱竖好不容易探出他那乱糟糟的小脑袋,扭头四下看了一圈,最后茫然的看着昱横:“这里没有屋子啊。”
昱横抬手指了指教军场的出口:“不是这里,是那间小院的,或者相府里面也行啊。”
昱竖又茫然的看向不远处的大门,就在门口附近,噼噼啪啪的生着一堆赤红的篝火,有那么六七个人把原本不高的火堆团团围住,周围几丈见方的地方已被清空。
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很远的地方,缩在了昱横这里,教军场中被划分成了两个极端的世界,一冷和一热,一多和一少。
昱竖问:“我们也出不去啊。”
昱横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的石墙,去看昱竖,一脸笃定:“你说有什么拦得住我们吗?”
也是,这两个人最近最常见的行动就是翻墙,可是那间小院的院墙,可远没有这里的石墙这么高。
昱竖还在犹豫,昱横已经站起,旁若无人的把昱竖举到肩上,问道:“这点高度可以吗?”
昱竖站的高高的,看得远远地,但还是没能看到教军场外,不过比起平地上看这墙的高度,可是近多了。
昱横能感到周围人群开始骚动,扭头看了看,四周的人谁都没出声,不过还是站了起来,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
昱竖只要用惯常的爬墙动作就能轻松上墙,可在众人面前,他还是犹豫了,不过没等他想清楚,只觉双脚一空,人也腾空而起,冲着墙头飞了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就在他快要撞上墙头的时候,双手在墙上一搭,接着就是稳稳的落在了墙檐上。
人群中又是一阵无声的骚动,昱横还是听到了身边有人倒抽凉气的呼吸声,或许是感染到了某种不知名的氛围,他的肩头也不由得跟着紧绷起来。
他低头对那人莞尔一笑,坦然的伸出一手,十分礼貌的对着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要不要同样如此。
那人面露慌张之色,连连摆手,脚下也是在无措的后退,在他快要踩到另一个人脚面的时候,昱横拉住了他的肩膀,他才后知后觉的停下了脚步。
昱横干脆转过身去,看着目瞪口呆的一众人等,再次同样的一个手势,迎来的都是同样的摆手和拒绝,和同样慌乱的脸。
门口的那群人还在欢声笑语的烤着火,这些人聊的不亦乐乎,传过来的只言片语简直不堪入耳,时不时的哄堂大笑起来。
看样子根本顾不上他们这边,可架不住其中会有人不经意的转过头来看到这一幕,被他们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轻者受罚,重则斩首。
昱横心知肚明,也没强求,在原地提气上墙,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身姿轻巧的消失在了墙外。
稳稳的落到教军场外,他抱着昱竖绕着教军场跑了大半圈,才到出口,站在外面一时没动,昱横正在做一个选择。
昱竖一时发怔,他等了半天,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昱横偏头看他,随即美目一弯,是一个魅惑的笑容,昱竖瞪着看了半天,吸了口气:“你幸亏不是个女人。”
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昱横没明白,不过这时也顾不上问他,弯腰在地上抓了一把石子,义无反顾的朝门口的篝火堆扔了进去。
随之而起了噼啪的炸裂声,火星四溅,围着烤火的这帮人像是受到了极端的惊吓,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慌乱的四散奔逃。
昱横的身影在门口一闪,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场外,有人迫不及待的追了出去:“外面有人。”
一行人跑了出去,留下了两个人没动脚步,就站在篝火附近,一人刚想说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一闪,直接把刚才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人对视一眼,撒腿就往外跑去。
昱横带着那另外五个人围着教军场一阵狂奔,绕着石墙开始兜圈子,就在他跑到刚才翻墙的地方,一个起跃就翻进了教军场。
也就是短短的小半炷香时间,教军场里的人先是见到守门的五个人跑了出去,剩下了两个人还在原处。
可还没等他们想明白,这两个人也跑了出去,篝火旁直接就没人了,因此,有那么一小半的人开始壮着胆子跃跃欲试,脚步试探性的凑近那堆篝火。
像是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们凑得更近了些,紧接着是更多的人也靠了过去,他们万没有想到,身后墙头一动,昱横再次折了回来。
还没动步的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他,个个面露惊惧,接着又是一脸诧异,昱横连忙对着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冲着门口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趁此机会跑出教军场。
不过出乎昱横的意料之外,没有人出去,只有更多的人靠近篝火,可是火堆太小,因此他们开始飞蛾扑火的朝门口靠近,最后还是没有一个人出去。
昱横愣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片刻,知道已是无能为力,他不能就这么耗在这里,昱竖还在外面,还被两个人追着,他一进来,追他的人可成了七个,他可不能放任昱竖在外面不管,只能重新走到墙下,凌空一闪,悄无声息的翻出了石墙。
凑巧的是,昱竖敏捷的身影正好到了墙下,昱横的双脚刚落地,还没缓上一口气,直接一手就操起了他的腰,飞快的朝前奔去。
石墙外,追人的两帮人直接偶遇,刚一碰面,又是一阵咋呼:“怎么回事,刚刚我们追的人呢,个子挺高,你们看到没?”
“我们追的是一个小个子,你们有没有看到?”
话音刚落,有人惊呼:“我们怎么都出来了,教军场里还有很多人,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当他们匆匆忙忙的回到教军场大门口的时候,见几乎所有的场中人都围着那堆小小的篝火,里三层外三层的,还在不客气的你推我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领头的道:“滚,滚进去,你们他妈的都滚进去!”
昱横听到了这声怒吼,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一番好心这么多人都没领情,教军场离相府不远,他们几乎一口气就跑到了那条小巷。
可是他很快又从巷子里退了出来,因为他看到相府门口安安静静的停着两辆马车,一样的没有车厢,只有车板,两块车板上都高高的摞着一床又一床的棉被。
昱横想都不想,直接把昱竖扔进了小院,小院的这一侧正好栽种着一棵树,树下是松软的泥土,他不怕昱竖被摔着,昱竖就算抓不到树枝,落在泥土上也不会摔伤。
不过他还是听到了石墙对面昱竖不满的嘟哝声,嘴角一勾,大踏步的走到了相府门口,正正的迎上了抱着一床棉被走出来的晴无夜。
昱横从晴无夜手里接过棉被,调侃道:“你是不是把姚自量家里的所有棉被都搬了出来?”
晴无夜并不答话,他的额上见了一层薄汗,他抬袖擦了擦,返身又进了相府,才远远的抛过来一句话:“你来的还挺巧。”
不消多时,他再次抱着一床棉被走了出来,一手拉上僵绳,对昱横说:“走吧。”
就这样,昨晚他们没有搬成晴无夜房中的衣架,却在今晚搬走了姚自量府中的所有棉被。
没有过多交流,他们心有灵犀的把马车拉到了教军场外,昱横冲着晴无夜招了招手,将马车拉到了他已经翻了两次的高墙之外。
解开车板上的绳子,昱横将一床棉被顶在头上,退后几步,比了比方向,用尽全力挥动双臂,一床厚厚的棉被在还没散架之前就飞进了教军场。
似乎砸到了谁的脑袋,有人哎哟了一声,却立马噤了声,片刻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轻微脚步声,像是在为他们接下来的投掷腾出一块宽敞的空地。
如法炮制,昱横将他所拉马车上的棉被一床接着一床的扔了进去,等他扔完,已是后背出汗,他抬手拉了拉贴在背上的衣服,道:“这一晚上的,我都没感觉到冷。”
话音刚落,他就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有些疲乏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晴无夜继续,晴无夜却丢了一床棉被给他:“捂上,一冷一热容易生病。”
昱横刚想推开棉被,又听晴无夜说:“你的这床棉被最后丢进去。”
昱横才把棉被朝身上拉了拉,靠着墙,开始欣赏晴无夜潇洒的扔被子动作,总觉得自己刚才的姿态没有晴无夜的一招一式好看。
他又开始仔细研究起晴无夜的一举一动,纤长的手指覆在棉被上,像是一根细长的银针,白皙的晃了他的眼,昱横看到最后都出了神。
在晴无夜靠近他,弯腰把他怀里的被子拿了过去,他还在发怔,这人怎么随便什么姿势,都那么引人注目,就连从他怀里抢被子的动作都是那么风采绝然。
手里一空,昱横慌忙站了起来,见晴无夜后背也湿了,直接从晴无夜手里把被子抢了回来。
晴无夜转头看他,翕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却兜头被一床被子蒙住,被子外面还有个人紧紧的搂着他。
晴无夜脊背发僵,传出来的声音发闷:“昱横,你干什么?”
昱横搂着他,锲而不舍的将其搂紧:“捂上,一冷一热容易生病。”
晴无夜好不容易探出个头,脸色铁青,似乎很是生气:“你不看看,这样,算什么样子。”
昱横无辜的上下打量着搂作一团的他们两个,不由纳闷:“我们中间,还隔着一床被子,不算什么啊。”
说归这样说,他还是撤了手,由着晴无夜收起被子,丢完了最后一床被子,那双白皙的手拉过一辆马车,看都不看他一眼:“走吧。”
昱横嘴唇紧抿,耸了耸肩,他学着晴无夜的动作,手指在缰绳上轻轻一带,动作潇洒的拉过了身边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