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全黑,评论众说纷纭。
刚才主持人说,因为技术原因今日直播取消,但没说改到什么时候。后来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什么说法都有,人人都是知情人。
而唯一正确的知情人被掩埋在汹涌的评论中,他的话没什么讨论度,不过马上,它就会出现在八卦头条和微博热搜上——
“布兰森新品疑遭泄露”。
还有后一句,某APP已出现大量同款。
根据丁辰透漏给我的消息,发布会前半小时,有同事忽然发现某批发网站出现了和薇拉设计的一模一样的首饰,且上架时间就是今天。
新闻一出,仿制品销量暴增,如果此时布兰森仍选择发布,那么谁抄谁就不好说了。
网上舆论持续发酵,大家纷纷猜测是谁泄密、为何泄密,这件事会怎样处理。后来有人跳出来表示,谁抄谁还不好说呢。
大部分人都不会买布兰森的珠宝,权当看个乐。就像蚂蟥听不得水声,四处凑热闹。
只是局限在商业新闻终究乐趣不足,还是八卦最劲爆,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何矛头最后逐渐对准了叶丹青,这个话题中心人物。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说:叶丹青在公司特别不受欢迎,因为她人品很差,大家都讨厌她,才有人用这种方式抗议。
下面跟着一串评论:早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在一条“叶丹青算栽了”的微博下,另有人说:其实叶丹青一点能力没有,只会坐着数钱,全靠其他高管。
果然有人开始问,她靠什么上位的,不会是……
话题再一次向桃色新闻靠拢,当年布兰森为何收养叶丹青的事又翻了出来,被一干人你一句我一句添油加醋。
“不会是叶丹青自导自演,报复布兰森吧?”评论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很有可能哦,布兰森不是有家室吗?她因爱生恨了吧,哈哈。”
“其实叶丹青和古楠、段培俊都那啥过,他们才会帮她。”
大部分评论后面都带着一两个表情,以消解语言的严肃性,最后无论事实如何,一旦被人反驳就可以指着那些表情打个翻身仗。看,我只是在开玩笑,又没有恶意喽。
等待登机时我一直参与骂战,回复的评论不说有一百条,也得有几十条。以至于有人问我,怎么又是你。
可我打出一句话的同时,有五六个人过来骂我。说明星有脑残粉就罢了,怎么叶丹青也有?我气不过,刚想回嘴,却发现被拉黑。还有人在主页艾特我,用不堪的字眼骂我全家。
关心则乱,乌烟瘴气的互联网差点让我气出心脏病。这边舆论哗然,那边布兰森内部也乱成一团。
市场部紧急召开公关会议,丁辰她们部门要把网站上马上要发布的所有相关图片、文字、链接全部撤掉。
叶丹青呢?我问。
隔了半小时丁辰回复,说她去找薇拉了。薇拉生了好大的气,直言自己受到了欺骗,她在外网发了一张图片,黑色的底上一个大大的FUCK。
收到这些消息时,我已经坐上了返回丁辰家的地铁。
我忍住了给叶丹青打电话的冲动,她现在正焦头烂额,我不能给她添乱。即便我留下来又能做什么?以我这约等于零的事业和人脉,爱莫能助。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踏上飞机,和工作人员说有急事不飞了,火速返回市区。
坐在地铁上,我才发现我和叶丹青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身边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她如今的处境。
肖燃和杜灵犀谁都不回消息,我能依靠的只有丁辰的只言片语,而她也只是听从上面安排,间或偷听些公司八卦。
地铁开到一半,我点开叶丹青的对话框,问,叶老师,你那边怎么样?
但我没发出去,想明天或后天,事情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发。但那红色的“草稿”两字直刺我心,我难受得仰头深呼吸,手指却背叛我,不小心点了发送。
我紧盯屏幕,看时间的数字一个个蹦,蹦到我下车,叶丹青也没有回复。她的白色头像要被我盯出黑洞,我希望它扭曲成任意门,看一眼便能到她身边。
丁辰回来见到我就像看到死人诈尸。我说下雨了,航班取消。我们出门吃了碗面,回来她接着工作,我仍然等待叶丹青回话。
网络上的讨论度终于降了一些,很快被其他明星绯闻冲淡,但我还是收到不少秽言污语的问候。我拉黑了那些用户,卸载了软件,眼不见心不烦。
下雨的晚上安静极了,人声渺远,唯有碾过雨水的湿漉漉的车轮声。屋里也同样安静,我静止似的躺着,看丁辰神情严肃地敲键盘。键盘声笼罩着房间,听着惘惘的。
我问她,你们公司的事搞定了吗?她发出几个语气词表示回答要延迟一会,才说,还没。
半夜,叶丹青终于回了消息,说事情有点棘手,需要时间处理。我问她我能帮什么忙?她笑,说你帮不了我的。
因为这句话,我开始惆怅。但我也明白,一无所有的人是没办法帮助任何人的。
我唉声叹气,把吸来的气叹出去,叹得口干舌燥。我慢慢睁开眼睛,屋里黑洞洞,只有丁辰的电脑兀自冒着亮光。但她本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眼镜都忘了摘。
我回过神来,刚才不过是梦一场。叶丹青没有回复,没有任何新消息。
第二天,丁辰很早就去上班了,她说今天叶丹青没有去公司,貌似还在平息薇拉的怒火。市场部的人连夜出了一份声明,里面并没有提设计被泄露的事,只是说由于技术原因,发布会将无限期延后,向大家说声抱歉。
我从早守到晚,手机提示依然一片空白。九点钟时,我终于下决心拨通了叶丹青的号码。只是电话里的女人不是她,那人告诉我,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进门时丁辰像只落水狗,她把电脑包一丢,告诉我,薇拉执意和布兰森解约,还要申请赔偿。总部好像特别生气,加之交给叶丹青的国际业务出过岔子,所以这次不知道会怎么对待她。
“奖金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她哭丧着脸。
我问:“你们找到泄密的人了吗?”
她说没有,找到也不一定告诉她。我问她,会不会是路易?你们部门提前在网站添加图片,一定都看过了吧。
“路易?”她眉毛眼睛挤在一起,“他虽然经常两面三刀,但不至于这么缺德吧。”
“你觉不觉得这是个阴谋?”我问。
她爬过来,小声说:“你是说有人要搞叶总?”
“我瞎猜的,有点太巧了,隔三差五出点事……”
网上的评论里只有一句话说对了,叶丹青这次确实要栽个跟头。
周四我的预感就成了真,布兰森通过一些渠道隐约放出消息:叶丹青虽然还任亚洲区总裁,但不再管理公司事务,手头所有工作都移交给了副总裁——一个叫陈思的人。
陈思和叶丹青算是发小,她家境富裕,初中就远渡重洋,和叶丹青念了同一所学校。高中她们短暂分离,大学又同在牛津。这样的关系理应算朋友了,可我从叶丹青那里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啊,陈总。”丁辰说,“她和叶总的关系说不上坏,但她们理念不合是真的。她是那种,永远觉得我们不够努力的人。”
我问:“她会不会是泄密的人?”
丁辰不假思索地否认,说:“她为公司做了很多,不可能的。”
消息发布后,陈思接受了一个采访,表示新品仍会发售,请大家耐心等待,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她的风格和叶丹青南辕北辙,如果叶丹青是八分冷淡两分亲和,那么陈思则完全相反。她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让人自然而然卸下防备。
一连几天叶丹青都是关机状态,自陈思接手公司事务以来,谁都联系不到她。我给她发的微信都能组成一首诗了,她还是杳无音信。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放下面子再次联系肖燃,她也许是唯一能接触到叶丹青的人。然而肖燃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是我的消息还是语音,她都不予理会。
我望着窗外人来人往,但我怎么感觉这世界上没有人了呢?
星期五,我因为连续失眠疲惫不堪,一直睡到中午才醒。睁开眼的刹那手机忽然收到消息,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但发消息的不是叶丹青,而是丁辰。
“你知道是谁泄密的吗?是肖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