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望舒回府的路上,沈妄姝终于承担起了一个系统的职责,滔滔不绝地向沈望舒介绍每一条街道、每一处风景,以及沈府里的人口结构,毕竟将来她还要换回自己的身体,所以为了不让沈望舒的行为叫人起疑,沈妄姝讲得简直苦口婆心,险些连下人们的身高体重家庭成员有谁都报出来了,待到马车停到沈府门口的时候,沈望舒已经可以叫出来接自己的侍女的名字了。
沈府是杭州城北最大的一处宅子,占地近四十亩,院内造景更是恨不得将整个江南美景都搬进来,既有天资奇秀的山石,又有巧夺天工的楼阁亭台,山曲之间以曲廊相连,树荫在其中连绵不绝,奢华气派之中又有着江南独有的秀丽,美的叫沈望舒都要看呆了。
“我去,”她下意识感叹了一句,“你家这么气派。”
她一夸,叫沈妄姝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这算什么,我房里那些书画才叫传世珍宝呢。”
“你还收藏字画?”沈望舒有些惊奇,“我还以为你这小文盲不看书呢。”
沈妄姝:?
她委屈巴巴地道:“你怎么净骂我。”
沈望舒嘿嘿一笑,还没来得及回上一句话,便瞧见一个身着桃色衣裳的婢女匆匆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对沈望舒行了一礼,低着头道:“大小姐,房掌柜今日拿了几匹布料来,现下正在杜姨娘的院里,等着您去挑呢。”
沈望舒也没多想,只应了声好,就跟着那侍女走了。
这杜姨娘虽说是妾,但沈向远自沈妄姝娘亲去世之后便没有再续弦,也没有再纳妾,后院里头算得上是干净,因而杜姨娘虽然迟迟没有被抬做主母,却也已然成了沈府的半个女主人,那什么房掌柜会去她那里再正常不过了。
杜姨娘与她女儿沈菀住在一处,二人此时正在自己的院内,欢声笑语地挑选着布料,一听见侍女说沈望舒来了,便齐刷刷地抬起头来向门口看去。
杜姨娘是个三十六七岁的美艳妇人,生的女儿沈菀虽然比不得沈望舒那般艳绝天下,却也已经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母女二人往院子里一站,就好像那仕女图里的美人从画里走了出来,活生生的站在人的面前等着被夸赞似的。
沈望舒才走到这俩美人跟前,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就听见沈菀先开口道:“姐姐这几日总不见踪影,我还以为今日也见不着你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怪怪的,沈望舒打小就在各种地方打工讨生活,对人的恶意极其敏感,只这一句话便从沈菀的口中听出些酸溜溜的味道了。
怪她沈望舒大意了,还以为这对母女俩是真的要请她来选布料做衣裳的。
其实人家是专门叫她来看眼色的。
沈望舒抬眼扫了沈菀一眼,问:“你在阴阳怪气我吗?”
她这话问得十分直白,半点不给旁人面子,沈菀半点不觉得尴尬似的,笑了笑道:“我怎么会对姐姐不敬?”她嘴上说着恭敬话,却字字句句都带着讥讽“只是甚少瞧见世家小姐去跟男子挤在一处读书,觉得稀罕罢了。”
“哦,我当是什么事,”沈望舒也笑了,“兜兜转转地讲了半日,原来是要跟我说你没见识啊。”
她说话的语调轻快,似乎真的不把沈菀的讥讽当一回事,还十分认真地建议道::“没见识就多读点书,多出去走走,爹总不至于不给你钱读书吧。”
沈菀没忍住,当即翻了个白眼:“姐姐便是去了书院,也仍旧是老样子,想来那夫子教的也不怎么样。”她说完又笑了一声,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有钱人家的小姐们哪个不是请了师傅来家里教的?姐姐和你那些闺友特立独行,没少惹人笑话。”
沈望舒这才想起来,原作里的沈妄姝是为了追陆晏时才跑去书院读书的,连带着那群欺负陆晏时的小姐们也是陪着沈妄姝一起去胡闹的。
但沈望舒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不理解这种“不应该抛头露面”的女德,径直呛道:“整日关在家里,和拴在院子里的驴有什么区别吗?”
她这一句话说得脑子的礼沈妄姝哈哈大笑,却叫沈菀面色铁青,似乎是被沈望舒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杜姨娘似乎也觉得被沈望舒一番话侮辱了,带着些愠气说道:“你妹妹这样说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好端端的说这样的话来侮辱人?”
沈望舒还没说话,突然有人一脚踹开了书房的大门,接着便有一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我妹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姨娘来教训她?简直放肆!”
众人闻声往门口一看,来人是个穿着锦绣华服的俊美公子,一头黑发以玉簪挽在脑后,端的是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说起话来却又十分无礼,正是沈妄姝的亲哥沈星遥。
只见他几步冲上前来,像堵墙似的沈望舒跟前一档,这才问她:“你跑她们院子里来做什么?”
沈望舒被他这风风火火的一套连招搞得有点懵,老老实实地道:“她们叫我来挑布料做衣裳来着。”
这话听得沈星遥眉头一皱,怒道:“这些东西直接送你院里就是,岂有她们先你一步挑选的道理?还敢叫你来这院里?简直反了天!”
杜姨娘似乎很害怕沈星遥这副模样,气势上瞬间矮下去一截,还未来得及开口向沈星遥解释上一两句,那当哥的就拉着沈望舒往外走,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听了。
沈望舒一边跟着沈星遥走,一边赶紧Call沈妄姝:“你大哥说得都是真的?”
沈妄姝这才慢慢悠悠地道:“真的呀。”
“我是嫡出的大小姐,她只是一个姨娘,没有我去她的院子里看她脸色的道理,之前她请我,我都没去过。”
她话刚说完,沈望舒就黑了脸:“你怎么不告诉我?”
沈妄姝理直气壮:“你又没问我,我干嘛要讲?”
沈望舒被她摆了一道,自然不高兴,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冲:“你明知道她叫我没好事,明知道我根本没必要去,你却故意不提醒我,故意叫我去受气?”
沈妄姝嘴一瘪,又作势要哭:“谁让你一直说不让我喜欢陆晏时了!你还骂我文盲!我教训教训你怎么了!”
“呵呵,”沈望舒冷笑一声,“你下次再这样知情不报,你信不信我分分钟自杀,回到灰色空间里抓着你打到你向我下跪求饶为止?你现在跟我是命运共同体,你还不明白吗?”
她这话说得认真,显然不是为了唬沈妄姝瞎说的,沈望舒被她一段话说得熄了火,装模作样地嘤嘤了两句,示弱道:“你怎么这么凶呀……”
“比我还像个恶毒女配呢……”
沈妄姝越说越小声,越说也没了底气,生怕沈望舒真的一怒之下冲回空间里打自己,嘀嘀咕咕地道:“这么久了,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我……”
沈望舒都要气笑了:“第一,你是我老板,我是莫名其来给你打工的,你有见过哪个打工的给老板好脸色的?”
“第二,你处处要跟我作对妨碍我,我脑子有病才要冲你笑脸相迎好吗?”
二人斗嘴之间,沈星遥已经把沈望舒带出了杜姨娘的院子,正站在沈望舒跟前,叉着腰问她:“你今日是搭错哪根筋,跑到杜姨娘跟她女儿的院里去?”
沈望舒为了不OOC,挺起了腰板、学着沈妄姝那死不认错的语气,理直气壮地道:“她三番五次来请我,我实在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过来看看。”
说罢她赶忙把问题又抛回给沈星遥:“你找我有事吗?”
“哦,你生辰快到了,我想问问你要什么礼物,”沈星遥眉毛一挑,和小说里写的纨绔公子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在你院里等了小半日不见人,听你侍女说你上杜姨娘那儿了,我便赶紧过去捞你了。”
沈望舒心里一暖。
即便这份善意与关爱是因着沈妄姝才有的,沈望舒却也真情实感地道:“……多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沈星遥大手一挥,又看了看天色,急匆匆地道,“好了,不和你多说了,赵公子约了我吃酒赌钱,我可不能迟到了,你想到要什么礼物就来跟我说,便是天上的星星大哥也想法子给你摘下来!”
说罢他也不等沈望舒回答,转过身去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沈望舒一人呆呆站在走廊上。
沈望舒长叹了一口气。
原书里沈星遥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每日流连于酒馆与赌坊之中,一直到死都没有悔改。
他从小便护着没了娘的沈妄姝,生怕她叫人欺负了去,沈妄姝能变成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多少有沈星遥一副责任,只是虽然他疼爱妹妹,却也实在蠢笨,以至于到后面兄妹俩一起被人利用,也确实可怜又可恨。
“你也挺不容易。”沈望舒低声道。
“嘤嘤嘤!”沈妄姝仿佛遇到人生知己,一个劲地点头道,“就是啊就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