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光渐明,当祝府门再次打开,从里涌出一堆看门和外出办事的小厮的时候。
对仍然趴落在地没有动静的明珑完全无视。
街上来往的人群也多了起来,他们当然也会好奇躺在地上这个眼睛睁着浑身血污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但她是趴在城主府门前,便也只敢路过的时候多瞟几眼而已,不敢停留。
有好事胆大一点的想假装路过时不经意地踢到小姑娘的手,却还未来得及碰到就被明珑反握住脚腕甩倒在地,身体撞地的闷响和痛呼声一并发出,引得更多人侧目。
他愤然起身,脸色涨红。抬手指向此时已经扶地起身的小姑娘。
却在看到对方看向自己的阴翳眼神时,咯噔一下,硬生生将原本要骂的话吞了回去,转身钻进了人群里消失。
明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速度走去洞窟。
想要快一点又不敢快,更不敢真的慢下来。
当浑浑噩噩来到洞窟时,原以为自己刚才已经想出了很多应对之法时,却在看到祝泽迎过来询问其他人在哪的瞬间被打破。
原来自己刚才这一路不过是脑袋混沌地臆想了一通不切实际的东西而已。
祝泽见明珑表情不对劲又不作答,便伸手去探明珑手腕上的脉搏。
明珑身体一顿猛地将手抽出,终于开口说话:“……我,没事。”
明珑心虚地将视线移到自己的鞋上。
没事的没事的,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施展过净尘术了,鞋上身上那些被霍黎血液染红的印迹已经消失……可,后一步该怎么办来着。
难道真的要把祝泽送到祝莺手上?以少换多?
可到底为什么是要自己来做这种选择?能不能换个人。
“祝泽……”明珑听到自己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手指紧了又松又抓紧:“你先回山海宗找长老们来,就说,就说我们被祝莺扣了下来。我们……在祝府等你来接我们回去……”
祝泽闻言,立刻就猜出了明珑蹩脚的演技所隐瞒的事,他歪头去探明珑的眼睛,道:“祝莺逼你拿我去换其他人,是不是?”
他对自己说话的声音仍然是如沐春风般温暖,好像只是在与自己话闲,甚至还带了点宠溺味道。
在祝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珑莫名觉得浑身一松。好,很好,我没说,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接下来的你自己做选择,后果如何不关我的事情。
可当明珑缓缓抬眼对上祝泽担忧探寻的眼神时,本以为自己已经平复伪装的很好的心骤然又乱了起来。
随即便为自己方才产生这种逃避推责的想法而感到恶心,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如此不堪的人罢了。
一咬牙便直接拉起祝泽往洞窟外走去:“没时间了,总之,师弟你先走,速回山海宗找长老们,我留下来想办法与祝莺周旋,尽量争取点时间。”
他们这群人哪是祝莺和百青的对手,真是螳臂撞车,自己凑上去送。
然而被自己拉着的祝泽却忽然轻笑出声,明珑不解回头。
他的眸子锁定着自己,嘴角是上扬着的:“你这算是选择我了吗?我很高兴……但我也知道我运气不会那么好,让我不仅从那种地方逃出来,还能再次遇见你,就像我当初捡到你一样,这次换你在河边捡到了我……这也算是某种圆满吧?”
“你……祝泽你在说什么?”听不懂,他是又将自己当成了谁吗?
“明珑,其实这样的结局很好,我本是要一辈子待在地牢里,永不见天光,仍人宰割,血枯而亡的,就如我的父亲那样……身上没有一滴血肉是属于自己。终于上天怜悯我,给了我一段我做梦都没敢梦到的时光,我早该满足的,是我贪心了。”
“不过,我想最后再贪心一次……”他手抚上明珑的脸颊,话音里透出一股子疯劲:“我当然不会为了换他们而死,我是为了你……明珑。我如此死去后,是不是就能永居于你心中?在你今后千百年漫长的生命中,永远都忘不了我?”
祝泽淡色眼眸藏着勾人心神的东西,移不开眼。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即将赴死的决定,而是在对自己的心上人说着什么情话,嘴角噙笑,眼神迷恋。
他也是个疯的。
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但他此时眼睛里映照着的确实是我。
明珑感觉现在脑子很乱,自己的理智在被两边拉扯,什么都忍不住去想却又什么都想不通。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于是她将自己的视线从祝泽眼中脱离出来,下意识低喃抚慰道:“还有办法,我们好好想想,谁也不会死……谁也不能死,谁……”
却忽然见祝泽神色一凛,目光冷寒斜盯着身后的绿未。
绿未一个闪身便拦在了洞窟出口处,眼睛里尽是冷意。
明珑心也蓦然沉了下去。
傅丰的尸体被祝莺藏在某处,她仅靠自己没办法找到,于是她费尽心思煽动明珑几人对祝莺的恨意,并提供了些信息,促成一场并不平等的交易。
可现在去祝府几人里只有明珑被祝莺放了出来。
而祝莺的目的很是明显,要明珑将祝泽带去祝府,其实更是在向山洞之中的绿未发出交易邀约。
恐怕祝泽被藏在这个洞窟之中,早被祝莺知晓。绿未可以拿祝泽去和祝莺换傅丰的尸身。
祝泽对绿未道:“你放了明珑,我愿意随你去祝府。”
“不是我放不放她的问题,她愿意不阻拦我带你去祝府吗?”绿未眼神锐利。
真的很无奈,这种我为鱼肉的感觉。如果自己能够强一点,如果自己能够保护下所有人,那就可以不用再被逼着做这种折磨人的取舍问题。
可明明刚才自己不就是想要逃避做选择吗?如今祝泽和绿未既然都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自己怎么又不愿了。
绿未盯着明珑的手缓缓伸进袖里,道:“你确定要拦我吗?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你其他的师兄师姐们现在都身处祝府,那是个什么样的地……”
她话还未说完,便趁着明珑怔愣之际突袭而来,想直接去劈明珑的脖子,将明珑劈晕。
明珑欠身躲过,道:“傅丰是被谁杀的?你现在又是要和谁做这恶心人的交易?你想清楚了吗?”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失败了,我现在别无它法。”
绿未返身来擒明珑的手,被明珑以掌劈开:“还有其他办法,祝莺她到底是忌惮山海宗的,先让祝泽……”
明珑话音骤停,即时抬起左手挡绿未袭来的掌风,然后右手反握住祝泽手捏银丝欲刺向自己脖颈的手,怒道:“祝泽,你干什么?!你就这么想去送死?!”
绿未旋身放出一片催眠毒物,明珑猛地一俯身躲过后闪出一段距离。
绿未道:“人祝泽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又何故阻拦?”
明珑没理她,对祝泽道:“师弟,你真看得起我,也挺看得起你自己,你死了我顶多能记你两年。如此,你还愿意去祝府吗?”
祝泽明显愣了片刻,随即皱眉,面露委屈地看着明珑,像是在控诉对方的无情。
明珑提防着面前这两人,开口道:“祝莺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比我清楚,你们又如何能确定她会老实地与你们做交易?”话还没没完,明珑急忙抬手去躲绿未再次袭来的横扫,继续道:“你把祝泽送去也没用,你知道的,她是个疯女人!”
“至少,我把祝泽控制在手里,我就有和她谈判的筹码了。”绿未另一手想去反擒明珑,被躲过。
明珑才刚稳住身形忽感脖颈某处一凉。
明珑不可思议地看向祝泽,一股浓烈的困意席卷大脑,明珑忙掏出匕首刺进腿部,咬牙硬撑着让自己不昏睡过去。
越是这种时刻,身体被困意裹挟,思维却反而清明了许多,明珑咬牙:“祝泽!你非送死我拦不了,但你难道以为她们就会放过我?绿未这么多年也就碰见我这一个能施展问灵术的人,不管是祝莺还是绿未她们都不可能放过我!”
对啊,本是说给他两听的话也提醒了自己。不管是绿未还是祝莺,她们都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尤其是祝莺,既然绿未能一眼看出我可以施展问灵,那祝莺就难道看不出?祝莺甚至连要我将祝泽带回祝府时都只说过四换一。明显我的小命,她另有安排。
祝泽瞬间目光凛然看向绿未。
就算他拿自己去换其他人,祝莺也未必会履约,明珑更是逃不出绿未和祝莺的手掌心。他们这几个人谁都离不开黎城。
被匕首刺伤的腿流出一缕鲜血,顺着大腿延流而下,看着这血迹莫名的想起霍黎,那个可怜至极的人。
眼见着祝泽就要被明珑说服,绿未不再给机会,朝祝泽走去。睡意被痛感击散了些,似乎身体里还有个其他的什么东西在起着作用帮自己清散了不少睡意。
明珑忙横在两人中间,面对着绿未道:“绿未,其实还有其他办法。我在问灵蛛后时,发现这周围有很多怨灵,我想这些应该都出自于城南万灵门之手吧?”
绿未其实从一开始也是带着犹豫的,她出手时明显未尽全力。当她再次向明珑脖颈劈来,明珑没躲,也确实没有其他力气躲开,只能尽量将自己的想法尽快说出。
“我在山海宗藏书阁里见过一种符法,可召出一定范围内的怨灵,激发它们的怨气为己所用,且力量会比之它们生前要高好几倍,这明显是鬼术,那时我没在意。昨晚,我已经见过如今的万灵门门主百青了,他所用的御兽魂之法,明显已偏离人道且与我看到的那种符法虽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在我看来却又不如那符法。这万灵门全门派如果都是用的兽魂,那这门派周围徘徊的怨灵的数量可想而知,如若都能为己所用……你觉得我的胜算有多大?”
绿未的手缓速劈下,停在明珑颈边。
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明珑道:“当然。”
是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