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算哪位？”道士把糖葫芦架摆到了一旁堆放杂物的拐角，拍了拍双手，从脖颈间挂的布兜里取出一面铜镜，看向两位姑娘。

李人凰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铜镜，然后又眼巴巴地看向易道暹，见她点头，便说：“本姑娘先。”

道士笑了笑，朝她招招手，让她站到他身边去。

李人凰虽有疑惑，还是快步地靠了过去。

“站近些，看向这面铜镜。”

道士端举着铜镜又朝她那面靠了靠，李人凰看向铜镜，铜镜里一片模糊，只能勉勉强强看出她自己的面部轮廓，不解，道士凑了半个脑袋过来，看了眼镜子里的她却不住点头。

“道长，你在看什么？”李人凰猜不透他在搞什么鬼把戏。

“看魂。”道长又看了一会儿才放下镜子，一手捻起山羊胡，故作高深地冥思起来。

“魂？魂在哪儿？那道长看本姑娘的魂如何？”李人凰对着铜镜端详许久依然只看得到一张模糊的脸。

“须得开得天眼才瞧的见。小姑娘的魂魄平平无奇，普普通通。虽神光暗淡，但神魂紧密。或许你听不懂，那小道就讲直白点，意思是无大富大贵之命，不过长寿得很。若是嫁个好人家，生个一男半女，到了后半辈子也能享些清福。”道长说完不住点头，仿佛她命里就该如此。

“狗屁！你这神棍满嘴昏言！快把银子还来！”李人凰脸黑。什么东西。这鬼道士压根就在诳人，说不准连一身道袍都是骗来的。

“等会儿。”道士脸色一变，掐指退了两步，李人凰以为他怕退钱，要编好话来哄，正要听听怎么个事，结果就听他神神叨叨地说，“你神魂不符，命里劫数重重。福祸颠倒，岁轮截断，实乃不详啊小姑娘。”说完又离她远了三四步。

“你！好好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还银子！”李人凰气地指着道士鼻子骂，“不还就是乌龟王八蛋！”

“小姑娘莫要动气！小道我可不是瞎说。你命定之星已然不正，成了灾星，接近你的人全都不会有好下场。惨了惨了，小道惨了。摊上这么大的因果，还还你银子，没多问你要都算小道仁慈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道士惶然，双手合十，最后居然闭眼念起了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

“你才灾星！”李人凰冷笑。佛道结合都来了，下次是不是要剃光头假扮和尚去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李人凰刚把话说完，易道暹就翩然而至，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李感嘛？”李人凰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易道暹轻笑摇头，意为这事不可说。

道士接茬：“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小姑娘你下一劫马上就要到了，劝你好自为之，小道我言尽于此。”说话间还把那枚银子偷偷地藏进屁股兜里。

李人凰冲上去就要撕烂他的嘴，被易道暹一把揽在了怀里。

幽冷的淡香扑面，不再是熟悉的禅茶，而是换了一种更为冷调的味道。

李人凰冷静了，渐渐安定下来。

可心中还是委屈。

朕，何时受过......不对，她仔细想想，道士说的貌似真有几分道理。

她一朝就从天子变为了阶下囚，哪怕被易道暹救了出来，也不知道现下该逃难到何方。

李人凰想到这就有些失落。

有些事她不愿多想，也不愿多问。

有些事不知道还可以当没发生过。

“我妹妹性子直脾气急，如有得罪，道长勿怪。另外银子一事也请道长放心，给了便是给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易道暹说话难得温声细语。

“这位姑娘的话倒是在理。”说罢道士眼神怪异地又看了一眼李人凰，声音染上一丝恐慌，“不过小道说话你别不爱听，你这妹妹真有劫数缠身，跟她牵扯太深，好运也会变成坏运。你最好带她去找个天心禅院，解解因果。”

“道长说得是。”易道暹一边安抚着怀中人一边说道。

“那姑娘还要瞧瞧吗？姑娘神貌不凡，是有大气运的。”道士说话间又亮了亮手中铜镜。

“不必了。谢过道长。”易道暹礼貌地笑笑。

“可惜啊。那小道就告辞了。”黑痩道士收拾好手上物件，扛起糖葫芦架就跑。一阵风似的，转眼就消失在下一个街角。

易道暹见李人凰没了出来时的性子，便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道：“回去吧。”

天不算热，手上的糖葫芦却有些化了。

李人凰气鼓鼓地咬了一口糖葫芦，“不好吃了，给你。”又气鼓鼓地把手上剩下的半串糖葫芦塞到易道暹手上。

“嗯。”易道暹接过终于是淡定地咬了一口。

气闷了。

“方才为何要帮那神棍说话。”李人凰瞪她。

“我没帮他说话。”

“你有。”

“好，我有。”

啊啊啊啊！

算了。

李人凰头也不回地往客栈方向走去。

“小心。”

这一声喊得又惊又急，又有些莫名其妙，李人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身子也僵直在了原地，不过须臾，她的身子就被猛地推了出去。

一只弩箭带着急促的破空声飞速射来，刷地一下刺入身体之中，穿透血肉发出颤音。

李人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神色茫然地看往易道暹的方向。

眼见那原本要射向她心口的箭，扎入了易道暹的手臂。

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李人凰顾不得疼痛，立刻起身去看易道暹的状况。

又是一声破空声。

易道暹把李人凰扑到了一旁，箭尖划过她的肩头，撕开皮肉，绽放出血雨，短暂的喘息过后，她拉起李人凰往一间米铺里跑去。

街上顿时乱做了一团。镇上的人从没见过这阵仗，明目张胆当街行凶了。

卖肉的汉子举起杀猪刀，四处挥开，大声咒骂，本来他卖肉卖的好好的，突然就被两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箭搞得人群做鸟兽散，一下人影都瞧不见了，付了钱的也就罢了，有的没付钱的也趁乱拿了肉就跑。

“你瞅瞅你那熊样，就是鳖孙，有胆色的给老子出来比划比划。”汉子气急，结果第二句还未来得及骂出口就被放了冷箭。好在这箭没有射到他身上，而是射到一旁挂着的五花肉上。意思像是在说他就在不远处，听得到，也是一种警告。

汉子立马没了声音，缩进肉铺的案板下躲了起来。

原本热闹的街道上瞬间变得清净。

易道暹支起门板，拉着李人凰躲到了墙角。

李人凰瞧着易道暹手臂肩膀都是血，快急哭了，手臂上的那只箭插的很深，看着就特别的痛，易道暹愣是一声没吭，只不过脸色很不好看，嘴唇也缺了些许色彩，变得寡淡。

李人凰手忙脚乱的，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易道暹安抚她：“先躲好别动，我没事的。”

又是这样，关键时刻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得等着别人救，别人安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李人凰气自己没用。

“怎么又哭了？”气息虚弱了很多，声音也柔地不像话。

李人凰绷不住了，扑倒易道暹怀里，止不住地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胸口。

“你，呜呜，最好别有事听到没有！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