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突如其来的怒气让纹清一时词穷,本来在腹内打好的草稿,全然都失了踪迹,只能讷讷然胡乱解释着:“她是长辈,都这么求我了,我也没办法呀。”
“我就说,人怎么会突然转性。我连夜开车回来,就怕你等得太久,没想到你是这么对我的。”谢荧失望透顶,她站在夹道旁,颀长的身姿透着落寞,大有转身就走的架势。
纹清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的话,感到深切的难受。
“对不起。”她上前拉住她的手臂。
谢荧一把甩开,暗生的邪火,让她眼中的戾气滋长,脸色的冷厉,仿佛在酝酿着让对方难以承受的后果。
纹清害怕得罪了她,闹得双方都下不了台,情急之下,只得大着胆子搂抱住她的腰,额头紧靠着她的下颚,阻断她怒意:“我也不是单纯的想帮她,我是……”即便是准备豁出去了,那些难为情的话,还是让她喉头紧涩。
扪心自问,她讨厌谢荧么?
一点都不。
她高兴她的到来么?
那是肯定的。
谢荧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应约,这足以证明,她看重两人之间的友谊。
即便那是假的又怎么样,即便那带着目的又怎么样?
她张纹清,一个无权无势,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的姑娘,能失去什么?
想到这里,纹清红了眼眶,她把额头埋进那人的颈项中,带着啜泣:“我是借这个机会,想看看你。下个月我就要回岭城了,还没有好好跟你道别。”
谢荧双手垂坠,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定是看透了她的把戏,对她的示好不屑一顾了。
纹清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早知道是这个局面,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把这个煞神约来。
“小荧。”一声呼唤分开了院子里正在拉扯的两人。
纹清撩起散乱的发丝别至耳际,有些慌乱地看向来到门口的老人。
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但想来也是徒劳,索性就怔在一边,由得她去猜想。
尴尬的气氛笼罩在这个小院中。
谢荧怀抱双手,微低了头,唇边勾起讽刺的微笑,那种得体的礼节已不复存在。
老人嗅出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氛,她清了清嗓:“小荧,是我求纹清帮我约你过来的,你就给婶子一个面子,先进来再说。”
沉默了几分钟。
纹清沉不住气了,伸手拽住她的手指摇了摇:“进去吧,外面冷。”
谢荧顺着她的力道,挪动了几步,来到门边,看着堂屋里那烟火满满,十足温馨的场面,她到底还是冷哼了一声,懈了点火意:“何必这么麻烦呢,有什么事不能去南山上说。”
老人尴尬道:“老太太不是在养病么,我不敢去打搅她。”
谢荧睨了旁边头低得像鹌鹑样的女人一眼:“那又何必通过纹清联系我,倒显得我们有什么仇怨似的,老一辈的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老人走在前面,诺诺应着:“当然,我知道你最明事理了,你们快上座,我去把剩下的菜盛出来。”
看到那人着急忙慌的去了厨下,谢荧这才霎然回身,用力攫过纹清的肩肘,低声威胁道:“好,既然把我骗过来,我就看看你们到底要说什么,先警告你,求人办事可不是一顿饭就可了结的。”
纹清揉皱了眉眼,暖黄的光晕映在她清婉的脸上,活脱脱像个受人胁迫的小媳妇一样:“你先把事情答应下来吧,往后回岭城我再谢你。”
谢荧冷嗤:“想得倒美。”
等上了桌子,纹清忙不迭把上次静月带来的葡萄酒翻找出来:“这里没有醒酒器,就这么喝可以么,还是……”
“还是我把我的人都叫上来,让他们来服侍你?”
纹清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弄得差点闭过气去,求人之人自然要矮一截,她只能当作没听到。
拿出待客的酒杯器具,倒酒时,纹清禁不住被那人噬人的眼光看得手抖。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等到人都上了桌,她也不想再接受虚伪的客套和恭维了:“我今晚要回岭城,明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她看向手间的腕表,全然没有礼貌的无声催促。
纹清和那老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求救的意思。
早知道这个姑娘这么不通人情,她何必打那个电话呢,真是自讨苦吃。
老人被她的气势压制,结结巴巴的把自己的所求讲完。
席间的沉默再度让人陷入窒息的边缘。
纹清为打破僵局,端起酒来,战战兢兢向她敬去:“我知道,这个事对你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谢荧未置一言。
纹清只得继续低声下气,这可把她多年谨守的尊严都快失尽了:“你就答应吧,让人家早些回去。”
这话倒点醒了谢荧,有外人在旁,跟这个女人倒提不得什么要求。
“行。”她利落地点头,带了点虚无的笑意:“我答应了。”
老人如释重负,简直要对纹清感恩戴德了,这个小辈让她如坐针毡,她恨不得马上就溜之大吉。
“小荧,婶子这次事做得不地道,你能不计前嫌我真的太感谢了,往后我会亲自上南山去跟老太太赔罪。”
谢荧失笑,抬手疲累地揉过眉心:“你多虑了,我气的不是你,是纹清。她明明可以和我说清楚,这样你不用麻烦,我也不用多跑一趟。”
纹清咬紧唇,酸涩的酒液还残留在舌尖,她全身都充塞着苦意,却只能违心的服软:“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她牢记着以前背诵的服务标准与规范,对待客户要真诚、热情、耐心、自然,绝不能出现推诿,漠视,置之不理的情况,要把局面维持在可调控的范围内,不能激怒,拒绝客户的任何要求。
一切都要放到台面下去说,否则只会闹得不可收拾。
待送走老人后。
纹清在掩上大门的那一刹那就变了脸色。
委屈涌上心头,她站在门边,与谢荧无声的对峙着。
谢荧淡淡开口:“如果我反悔了,你说她会不会恨你?”
纹清气鼓鼓地坐回桌前:“既然答应了,就不要反悔,我承你的情就是了。”
“承我情为什么还一副受了气的样子,该生气的是我才对吧。”
纹清松了脸色,挤出笑来:“我没有受气,我很开心。”
“是么?”谢荧端起红酒杯浅啜了一口,顿时轻笑出声:“这酒可被你毁了,真是暴殄天物。”
纹清也不是没见过舅舅待客,知道这些有钱人嘴巴刁钻,什么年份什么底蕴,多了丝味道,少了丝香气,光靠舌尖就能品得出来。
她接过酒杯,晃了晃,把刚才沉压在腹内的酒气都散发了出来:“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晃一晃,也算是醒酒了。”
“你可懂得真多。”
纹清斜眼瞟了过去:“我是没见过世面,你不用冷嘲热讽。”
谢荧见她脸色潮红,似乎胆气也重了些,倒比之前那畏缩的样子多了些天然娇憨的风情,不由得起了主意。
“不是请我做客么,别把这些菜浪费了。”
纹清点点头,觉得她终于说了句人话:“对呀,你多少吃一些,别浪费了别人的好意。”
“行。”谢荧端起酒杯,斜递过去:“这也算是完成上次的未尽的约会吧?”
纹清抿唇浅笑:“你不是要回岭城么?”
谢荧眸色微浓,在灯光下,睫翼纤影毕现:“你想我走么?”
纹清喝完半杯红酒,在理智尚存的时候,她无法对这暖昧的进攻淡然处之,只盼自己赶紧醉过去,哪怕微熏也好。
“谢荧?”纹清倏然唤道。
“什么?”谢荧停下送到唇边的酒,偏首等待着。
“你对我,真的只是想重温以前的友谊吗?”
“你信么?”
“我不信。”
“那就不是。”
她惯会把两人的关系搅得晦暗不明,这对从来没有过感情经验的纹清来说,想要分辨对手的本意实在太难了。
谢荧感受到她的迷茫,愈发压低了声音:“我第一次见到你,便想靠近你,以前的事不过是借口而已,如果没有那层渊源在,我怕你根本懒得搭理我。”
纹清脸庞发热,酒气的后劲正在逐渐蒸腾:“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纹清。”谢荧站起身来,向她靠近,巨大的阴影透过头顶投放在桌面上。
纹清感觉到那人的手指正在自己的发间游移,这让她有一瞬间的僵硬。
“所以,你是……”纹清别扭的问道。
“我是。”谢荧大方的承认了,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多去搜索一下她的历史,那些她被拍到的出入某类夜场的画面,足以证明猜想。
“可是,我不是。”纹清紧紧捏住酒杯,她虽然在学生时代没有交过男朋友,但所偏好喜爱的明星都是男人。
当然她对他们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起始都是某首歌或某个剧的出圈,等到热度降下来,她也就兴趣索然了。
谢荧的手指从颈后绕到前端,渐渐从衣厘里探进去,长长的头发覆盖在她的背部,丝丝缕缕从两肩倾泄而下。
“谢荧。”纹清声音失了真。
谢荧的气息也有些不稳,她的撩拨试探,反倒先紊乱了自己的心。
“纹清。”她半跪下来,把纹清纳入怀中:“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但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纹清偏过头,声如蚊蚋:“我害怕。”
“我知道。”谢荧把额头抵在她的背部,努力让自己的气息恢复平静,这样的失控有些跳脱出她的掌控范围了。
“我会等,等你愿意的时候。”
纹清把手轻轻搭向她绕在腰间的手臂上:“所以,你不生气了么?”
谢荧疑惑:“我生气什么?”
“我把你骗过来的事,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谢荧恨恨然掐了她腰一把,站起身来。
纹清也顺势转过头去,一双杏眼被熏得雾蒙蒙的,脸上粉得如扑了胭脂,美得像古画上的仕女:“那你还回岭城么?”
谢荧拉过椅子,坐到她身边,叹了口气:“当然,你以为我骗你么,我是特意推了几个应酬回来,以为可以和你吃一顿烛光晚餐,没想到等我的是鸿门宴。”
纹清被她这话逗得花枝乱颤:“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谢荧觉得她的醉意还不够浓烈,她可以失掉这顿美味的烛光晚宴,但餐前甜点,总得尝上一口,不然真就枉费自己这执意调整时间多出的行程了。
她悄悄为纹清添了酒,哄劝着她喝下:“这酒很贵,别浪费了。”
纹清自然不敢拒绝她敬过来的酒,几杯下肚,就开始头晕目眩起来,有别于晕车的痛苦,这种晕眩让她全身轻飘飘的像踩在云间,十分的惬意舒服。
眼见着时机正好,谢荧看了看时间:“我得走了。”
纹清听到她要走,那些戒备早就丢掉九霄云外了,依着主人的本能,挽留着来客:“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早走不好么?”
“不好,明天走会来不及,以后会有时间再聚的。”
纹清见她执意要走,只得起身送客。
然而刚走了一步,就踉跄着向前扑去。
谢荧双手搂住她的腰,帮她站直身子,然而她却像失去平衡一样,直往前栽。
谢荧卸力,任她躺在自己胸前,手掌从腰间摩挲到颈后,在她的敏感部位轻轻点过。做着这些亲密的举动,她眼神里却有着冷冽的清明。
“纹清。”她唇贴至她的耳边,热气抚弄着她的发丝。
“什么?”怀里女人抬起头来,努力睁大眼睛装作清醒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
“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别忘了。”
纹清重重地点头:“我知道。”
“那我现在要你付点利息总可以吧?”
纹清觉得头颅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点下去就很难再抬起来:“好啊。”
谢荧轻轻牵唇,脸上浮现得逞的笑意,她手指插进纹清后脑的发缝里,使了点力气,让她仰起头来。
然后好以整暇的看了她良久,久得纹清的理智从瞳孔中冒出端倪来。
谢荧这才俯下头去,吻住了她。
接下来的事情,纹清就断了记忆。
等到第二天,她在床上醒来,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的时候,记忆才慢慢的开始复苏起来。
她一边忍受着反胃感,一边还要慌乱的检查自己的衣着。
幸而身上没有什么不适感。
她咬着手指,有心里腹诽难安:也许那人的技术好,痛意并没有那么明显呢。
不等那念头冒完,她就用力把它掐断了,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幼稚。
昨天晚上,定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她隐约记得谢荧在她耳边道别的声音,那声音带着难耐的喘息,光是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把身子蜷缩起来,藏进厚实而柔软的棉被里。
她要强硬的压制自己的思绪,才能不分神去回味昨晚的一切。
幸而手机的震动,暂时缓解了她的不安和心悸。
“喂?”她放纵自己发出宿醉后的叹息。
“纹清,把地址发给我吧,我今天就过来。”
“哦,你要过来么?”纹清胡乱回应着。
“对,你忘了么,咱们约好的呀,等我过去接你回岭城。”
“哦。”纹清抬手轻轻锤弄着疼痛的额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一会儿发给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