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不过数日,唐丽的邀约便至。
纹清本想拒绝,但耐不住她连续十来个电话的轰炸,好像她不答应这事就永不会罢休一般。
翡色,岭城顶尖的奢华娱乐场所,偶尔能在新闻里看到某个富家公子在这里豪掷千金。
那是与纹清的生活呈现两个极端的地方,因为这种会员制的地方,单靠她的工资和背景,一辈子拿不到入场券。
纹清在大厦门口流连良久,还是踌躇难进,只能给唐丽打去电话求助:“这里不是需要会员么,我能进去么?”
唐丽很快亲自下来接她,一身黑色的休闲套装,把帽檐压到鼻端。
她最近因为新歌小火了一把,已经不是什么小众圈子的冷门歌手了。不过在这种地方即便高调,也很难引人注意,来往的权贵可不会对这样的小明星多看一眼。
进入二十二楼的大堂,入眼就是极尽奢靡的装潢,来往的男女侍者都是西装笔挺,礼裙雍容。
穿过华丽的长廊,来到一处包厢。里面人不多,只有几个打扮靓丽张扬的男女,他们斜倚在卡座里抽烟,浓重的烟油味加上酒水的气息,幻化成颓糜的氛围,让人有种想即刻逃离的冲动。
纹清如坐针毡,像当初在银月一样,开始不停查看时间。
“我明天还要上班。”望着唐丽递来的酒,纹清脸色纠结。
“这里的人明天都要上班。”唐丽笑道,旋身坐在她身旁。她的头发长了一些,像是紫色的藤蔓从帽子下蜿蜒而出。
纹清强忍着不适,喝了一大口,辛辣味从舌尖一路漫延到了胸口,然后盘踞着像经年难熄的火。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喝酒么?”纹清看着周围对她的出现毫不关心的人们,不知道他们与唐丽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就是想见见你。”唐丽掀下帽子,褐色的瞳孔看着她,分辨不出真实的意味。
“有什么好见的。”纹清失笑地偏过头,抬手别扭地捋过自己落在腮边的头发,被人这样直白的注视,实在难堪。
室内有些热,纹清不自觉拉下棉服的拉链。
唐丽见状,连忙帮她接下外套:“这里不需要穿那么多。”
衣服是防御外敌的铠甲,一旦卸下后,整个身子便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你们……”纹清再次看向那群自顾玩乐的男女:“都是朋友么?”
唐丽看向他们,挑了挑眉,眼神极不在意:“都是活动主办方和乐队的人,你不用管他们。我这次在岭城有三天的演出,今天算是第一场的庆功宴。”
虽然不被注意让人少了拘束,但纹清实在不习惯于这样的场合,为了增加一点点勇气,只能不停小口抿着杯中的酒缓解不安,不知不觉间就喝下了大半。
酒气开始上头,火焰烧到脸上来,不用看也知道正在发红。
不多会儿,陆续有人来到包厢,人声也开始嘈杂起来,纹清被迫挤出微笑被唐丽介绍给她较为亲密的朋友认识。
这些人来到这种地方真是如鱼得水,很快各自成团,游戏拼酒,玩得不亦悦乎。
偌大的包厢,成了小型的狂欢之地。
一个头发杂乱,自称是鼓手的男人,来到唐丽身边,寒暄几句后,着意看向纹清:“这个美女是你朋友么?”
唐丽撇了撇嘴:“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你朋友当然跟我没关系,但如果是……”剩下的话他换成了耳语。
“你给我滚开。”唐丽愈发向纹清靠近了些,手臂也横放在她身后的靠背上,呈保护之势:“她是我同学,专程来跟我叙旧的。”
“原来是这样。”男人轻笑,眼神暧昧不明。
又待了一会儿,纹清便开始萌生去意了:“太晚了,我得走了。”
“不忙。”唐丽压下她的肩膀:“我会送你回去,或者这楼下就是酒店,你住在这里也没关系。”
这当然有关系,听到她的提议,纹清更加坐不住了:“我明天有早会,不能迟到,你们玩吧,不用送我。”
说着站起身来,拿上自己的外套,很快与进门的人错身而过,觅着缝隙钻了出去。
这水晶长廊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左右。
她还在辨别方向,唐丽便追了出来,拉住了她:“纹清,好不容易见到你,为什么要急着走,我又不会做什么,大家聊聊天而已。”
好像又回到了在银月时的场景。
纹清抽着手,脚下有些踉跄:“我不想熬夜,也不擅长喝酒,如果你真的想叙旧,等演出完可以一起吃晚饭。”
“再待一会儿。”唐丽劝慰着,双手把她禁锢在菱形泛彩的水晶墙上。
“先放开。”这姿势太过暧昧,纹清少不得要挣扎。
前方有一群人过来。
唐丽朝他们看了一眼,别过头凑近纹清耳边:“别动,你看是谁来了,许珂玉的老朋友。”
听到许珂玉的名字,纹清停下了挣扎,略显好奇地看了过去。
那领头的男人,眉眼有着熟悉的神态,等到了近前,终于得已认出,竟是刘烁。
他也正巧看了过来,在纹清脸上停留了一瞬,继续往前走去。
但很快那群人停了下来,并回过头分开一条路径,由得刘烁从里面走出。
他拿着手机,凑近两人,似乎是在拍摄。
纹清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稍时,刘烁收起手机,抬手往纹清脸上虚指了指,又往脖子上比划,颇有点威胁的意思。
等到那人在长廊中失了踪迹,纹清这才反应过来了。
那点子熏熏然的酒意,全然像被冷水泼过,彻底清醒。
“我完了。”纹清喃喃道,虽然心里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亦不知道被谢荧看到后会做何想,但就只有两个字钉在脑海里,完了。
即便谢荧对她没有多么深厚的爱意,应当也受不了被人背叛吧,那些付出成了笑话,终归是要报复回来的。
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在岭城过不下去。
“怎么了?”唐丽因为背对着长廊,没有看到刘烁回身的动作,只能从纹清脸色的变化上发现端倪。
纹清这时已经没有力气和精神回答她了,满脑子都在想对策。
该怎么跟谢荧解释这只是误会呢。
这种地方难道是别人拿着枪强迫她来的么?
纹清这一夜过得真是战战兢兢,从回到家的那一刻,便开始幻想自己的结局,但不管是多么惨烈,到了第二天,惧意就显得有点苍白,反倒是痛苦占了上风。
因为不管是怎样的报复,都不如从此再不往来,来得让人难过。
“纹清姐,你是病了么?怎么这么没精神?中午也没去吃饭。”刘进递过来一杯奶茶,还贴心的帮她插上吸管。
纹清没有胃口,看着纸杯上那些繁杂艳丽的花纹,过了良久才道:“我遇到个麻烦。”
“什么麻烦?”午休时间,咖啡因的作用,让人把睡意转换成了八卦之魂:“又遇到难缠的用户了?”
纹清摇了摇头,眉头皱得很深,等反应过来才觉得额头的疲惫:“如果你和朋友聚会,被人拍下了暧昧照片,并且这照片会发给你男朋友,你会怎么办呢?”
刘进深吸了一口奶茶,囫囵着道:“是误会那就照实说啊,如果他不相信那就分手吧,没有信任的感情,还有继续的必要么?”
“如果不想分手呢?”纹清斟酌着:“至少不想在冤枉下被分手,因为那只是误会。”
“那就去求拍你照片的人,让他不要发不就好了。”刘进事不关已,自然说得轻松,不过这倒是目前最优解的办法。
有许珂玉帮忙,刘烁的联系电话不难拿到。
在此之前,她应该打探一下谢荧是否收到了照片。
想到这里,她即刻出了大厅,往茶水间走去,一面拨去那个已经熟悉了备注的号码。
“有事么?”谢荧的声音泛着疲惫,而且问话稍显冷淡。
纹清因心虚而支支吾吾:“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几天,怎么了?”
“哦,我只是问问。”
“晚上我再联系你好么?”
“唔。”纹清连忙借坡下驴:“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然,还未挂断电话,谢荧便出声叫住了她:“纹清。”
纹清听到自己的名字,不觉心中悚然,但还是把手机重新拿到耳边:“嗯?”
对方带了笑意:“我也很想你。”
“哦。”纹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啧。”那边有些失落:“我以为你是因为想我才打了这个电话,难道不是么?”
“我当然想你。”纹清连忙道。
等到挂断电话,纹清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她并没有收到照片或者视频。
在误会还没产生前,她得及时止损了。
她给许珂玉发去信息索要刘烁的电话号码。
许珂玉虽然先是发过来几个问号,表示疑惑,但不久后还是把号码发了过来。
纹清看着这陌生的数字,手指迟迟无法按下拨通。
电话恐惧的症结就是如此,因为你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对待你。是嘲讽,或是威胁,是讥笑或是折辱,一切可能的结果都是你无法面对的根源。
经过长久的心理建设,她终于下定决心按了下去。
等待接通的漫长过程实在是凌迟般的折磨。
“喂?”懒洋洋的声色与谢荧如出一辙。
“你好。”纹清捏紧了机身,礼貌用语因习惯而脱口而出:“请问是刘先生么?”
“什么事?”对方顿时不耐烦起来,因为这开场白实在太过官方生硬。
“昨天在翡色,你拍了我的照片。”